见她愣着,傅煜一把将她拽起:“在这里躲猫猫?还是学小朋友踩水?”
男生握着一把透明雨伞,昏黄斑驳的路灯倾落在身上,描绘着一层薄薄光晕。
夏瑾安眨眼扫开睫毛上的水雾,看清傅煜。
雨水顺着衣服滴落地面,身体好像没那么重了。
夏瑾安这才意识到手臂还被男生握着。动了下肩膀,傅煜也顺势松开她,手揣进兜里。
傅煜弯腰看她:“怪不得都说雨水不干净,眼睛都淋红了。”
男生面容带笑,声音温柔,心里的无措没拂去了一半。
夏瑾安吸了吸发酸的鼻子,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以为你把初中的小秘密告诉我了,就不太想理我了。”
傅煜嗓音清朗揉着笑意,还有调侃的意味。
上次买药之后,在职高和学校碰见她,夏瑾安对他依然像对陌生人。
好像和他一起去买药、散步回家的人不是夏瑾安似得。
夏瑾安被他的话堵得脸一阵热,侧过脸。
傅煜死皮赖脸又追到另一边,好声好气回答她的话:“下雨没生意,干脆就关门来这边溜达一下。你呢?”
夏瑾安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来躲猫猫。”
傅煜微滞,旋即鼻息泻出一丝气音:“谁要来抓你?”
夏瑾安还没答话,余光瞥到球场边的铁丝网,一个撑伞的人影慢慢走了出来。
抓她的人来了,她看一眼男生,再逮着傅煜,说不定她能被打死,然后再次重生。
想也没想,夏瑾安抓着傅煜的手往球台下躲。
“蹲下来蹲下来!”
第一次听她说话这么急躁,傅煜快速扫向她所看的位置,麻利将伞一收,手自然而然放在夏瑾安头顶,随她蹲下身,躲进球台底下。
夏瑾安胸腔“咚咚”跳个不停,十指紧扣,埋头祈祷杨丽琴千万别朝这边走。
傅煜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妈?”
夏瑾安心一跳,以为是自己粗鲁的举动惹毛了对方,这个刺头儿要骂自己了。
一双还蓄着泪水,眼眶泛红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加上那贴在脸侧的凌乱发丝,那样子别提多可怜了。
傅煜清嗓,语气一软:“是和妈妈吵架了吗?”
夏瑾安委屈,点头喉咙发出一声“嗯。”
傅煜若有所思,估摸是那盲盒惹得祸。
也就没再问为什么。
只是沉默几秒后,突然又戳了戳夏瑾安的肩膀:“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两朵蘑菇?”
男生一米八三的个头躲在台下要佝着头,身体也蜷着。
夏瑾安凝眉看他,稀松刘海垂在男生硬朗眉骨上,阴翳着得整张脸黑漆漆的,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夏瑾安揉了揉鼻尖,小声说:“你像毁灭菇。因为我妈一靠近,我们仨就一起原地爆炸。”
傅煜憋着笑,照她这说法,她妈岂不是僵尸?
“你呢?”他身子朝夏瑾安一偏。
男生吞吐的温度划过脸颊,夏瑾安肌肤微痒,逼仄一方地陡然升温。
明明在男生出现时她多么想要紧紧抓着他,可面对男生的主动靠近,她还是本能的往后缩了缩,保持距离:“我不像蘑菇。”
“噢——”傅煜拖长嗓音,抬手指着她的额头:“因为你没有刘海。”
想起自己站在理发店门口,眼巴巴看人家剪头发,还傻乐的样子。
夏瑾安赶紧捂住脑门,真丢人。
捉到她尴尬的表情,傅煜也不逗她了,回头望了眼球场外,看人还没走,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白色耳机线:“听首歌,你妈妈可能就走了。”
夏瑾安鸵鸟埋沙般,不敢去确认杨丽琴在哪里。
她伸手接过一只耳机,戴上。
是首老歌。
“这不是脾气,是所谓志气
你能推我下悬崖,我能学会飞行
有时掉进黑洞,有时候爬上彩虹
在下一秒钟,命运如何转动,没有人会晓得。”①
旋律欢快,夏瑾安心里的不安彻底消失了,呆滞看着湿透的鞋,突然道:“这是我妈给我选的鞋。”
傅煜的视线也落了过去。
白色鞋面干干净净,只是被打湿,颜色变深了些。
夏瑾安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好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喜欢这个样式,但走起来,却是很轻松。”
“可是现在,它又变得很重,很重。”
女生声音很轻,装满倔强的眼里微光浮动。傅煜下意识抬手,又在刹那间,把手放下,紧紧握着伞柄。
“你喜欢那双粉色的板鞋?”
夏瑾安睫毛轻颤,抬起泛白的脸:“你听到了?”
“嗯。”傅煜知道她的话并非单纯指鞋,仍说:“一双鞋而已,喜欢就买。说不定现在错过了,以后就没有了。”
傅煜目视前方,眉眼带笑。
可她却捉到了一丝遗憾。
想起他在群里发《少年维特之烦恼》的简介。
夏瑾安试探问:“你、你是错过些什么吗?”
傅煜转过头,很小的气音回答了一个“嗯。”字
深呼吸之后,男生暗哑的嗓音再度响起:“所以不想错过了。”
听他这语气,夏瑾安只能联想到:爱情。
脱口便问:“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
说‘是’,她或许会和同学一样,猜到底是谁,他不在意别人议论,但不能不在意夏瑾安乱猜;说‘不是’,他是在对夏瑾安撒谎。
傅煜没答,把伞递给她,伸手摘了她的耳机,叮嘱道:“回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夏瑾安接着伞的瞬间,傅煜钻出球桌。
笔直双腿在她面前站了两秒,而后男生弯腰:“你妈妈不在,抓紧时间跑。伞嘛...到楼下随手丢了就好。”
夏瑾安还没反应过来,傅煜迈开步子离开。
身边空了,似乎风雨也愈冷,夏瑾安握着伞慢吞吞移出来。
傅煜消失在茫茫夜色。
也不知道杨丽琴是否去小区外找她了,会不会遇见离开的傅煜。
夏瑾安胡乱想着,却还是不敢去寻找杨丽琴的身影。
这次倒不是怕母亲看见傅煜。
是怕,看见雨中焦急寻找自己的母亲,愧疚之情又会将压抑、管控带给她的愤怒,再一次平衡。
她祈求,这种愤怒可以持续一阵子。
夏瑾安深吸一口气,没撑伞,继续拎着雨跑回家。
门口有母亲的湿哒哒的鞋。
应该没找到人提前回来了。
夏骏华在客厅坐着。
见她回来,没有丝毫责备,将一杯感冒灵放她手里:“喝了早点儿睡。”
夏瑾安洗完澡才把凉透的药喝了。
回卧室,关上门。
有气无力的打开灯,回头的那一刻,夏瑾安怔在原地。
那只胖鸭子放在书桌上,小树苗已经粘回头顶,边缘有淡淡白色裂纹。
它握着小锄头,看着夏瑾安,依然笑着。
*
不知是哭过还是淋雨真有些感冒了。
第二天夏瑾安浑身泛着酸,头重脚轻。
一到教室就趴到桌上,想在早自习之前补一会儿觉。
余光扫过抽屉,发现有不属于她的物品出现。
是一盒感冒药。
夏瑾安有些意外,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她回头,傅煜不在,座位空着,只放他的书包。
夏瑾安悻悻收回视线。
今天的天色和夏瑾安一样,没下雨,可天阴沉的可怕。学生也因此泛懒泛困,整座学校显得死气沉沉的。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一些没关好的窗户乱响。
整栋楼都闹了起来。
夏瑾安起身去关窗,见门口有几个男生过来叫傅煜。
不是说私密事,声音很大。
“卓磊骑车出事了,你要去看他吗?”
“放学再去。”
“听说摔得挺严重,车好像都报废了。”
“那挺好,最好阿姨也别给他买车了,再关他几个月。”
夏瑾安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卓磊那伙人在整个县城都是“臭名昭著”的,她以前听杨丽琴提过,她们学校的小学老师就教过卓磊,说他四五年级就很不安分,读了初中更加放飞自我,和他混在一起的全是烂人。
这些“烂人”里就包括一会儿就要去医院看他的傅煜。
可看着抽屉里的感冒药,想到和傅煜的接触,她又觉得傅煜不像是那种暴力、张扬的人。
暗想间,男生谈话结束。
夏瑾安回到座位,昏昏沉沉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
风太大,刚移植不久的树被吹断了一棵。
出教学楼,马尾在脸上胡乱扫动。
夏瑾安看着地上的树,想起今年开学,也起过这么一阵狂风,也刮断了一棵树。
看着看着,她总感觉哪儿不太不对劲。
这,好像是同一棵。
她站在台阶上发愣,沈叶馨催促她:“安安快走,说不定一会儿就要下暴雨了。”
“哦,好!”夏瑾安收回杂乱思绪,跟上沈叶馨。
回家没两分钟,暴雨如注。
接连两场雨,温度骤降,空气里的湿度也愈发大。
夏瑾安忍不住一直打喷嚏。
杨丽琴进来给她送热水,发现她脸红红的。
仿佛昨天的争吵没发生过一般,杨丽琴捧着她的脸摸了摸:“发烧了。”
夏瑾安感觉还好。
杨丽琴却不由分说去拿衣服:“你身体本来就差,昨天还跑出去淋雨,赶紧上医院看看。”
她把一件加绒灰色外套放在夏瑾安怀里,又去叫夏骏华开车。
母亲大惊小怪她也习惯了,夏瑾安把衣服穿上,听话下楼。
县里有三家医院,杨丽琴说去人民医院,路上她一直同夏骏华吐槽,说前年私人医院把一个阑尾炎的女生误诊为宫外孕。
夏瑾安以前也听母亲抱怨过这件事,突然问了句:“换做我,你会不会大闹医院?”
杨丽琴:“当然了,要是医生这样说,肯定投诉他。”
不过,杨丽琴转头又说:“但要是这女孩平时就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早恋什么的,也不怪医生这样想。”
... ...
夏瑾安呼吸憋在喉咙,攥紧手,不想说什么,和杨丽琴爆发争吵。
她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
到医院挂了号,杨丽琴带她去值班医生那儿。
医生说了好几次没事,就是小感冒,杨丽琴还是不放心,要医生再开些药。
夏瑾安不想再听,走出急诊办公室,站在医院门口吹风。
雨已经停了,屋檐滴着余水。
突然,一阵轰鸣声响起。
夏瑾安寻声一望,一辆黑色摩托车神龙摆尾,瞬间停在她面前。
车上下来一个女生,摘下头盔,往骑车少年手里一塞。
似看到熟人,她一愣。
夏瑾安也一愣。
女生做了延长美甲的手薅了把头发,似在想什么。
突然说:“哦,傅煜的同学。”女生冲她抬眉:“他们在哪儿呢?”
夏瑾安茫然:“我、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跟傅煜来的?”女生说着掏出手机,也没管夏瑾安了,叫上同伴往医院走,嗓门儿挺大的:“你们在哪儿呢,我和楠哥过来了。”
夏瑾安回头看她,表情一紧。
拿完药的杨丽琴正颜厉色地看着打电话的女生。
完了。
警报声在夏瑾安脑袋响起,杨丽琴肯定看到她们说话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熟悉的巴掌就快要落到她脸上。
夏瑾安条件反射,眼睛一闭。
几秒,巴掌迟迟没落到她脸上。
夏瑾安微微虚开眼睛,眼底落进一双青筋微突,白皙骨感的手。
顺着手指往上,夏瑾安瞪大眼睛。
她看见傅煜站旁边,扬手捉着杨丽琴的手腕。
眉眼间,竟然还泛着淡淡愠色。
①、歌曲来自于张韶涵《淋雨一直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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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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