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二次方天
虫族入侵双河星系第二年，穆北枳宣誓加入双河军。
当时，双河星系已经被虫族大军占领百分之六十的核心区域，人类联邦名存实亡，“虫族帝国”迅速崛起。
穆北枳因自身出色的科研能力，此时已经在虫族帝国得到重视。
应双河军要求，他以卧底身份，在虫族帝国潜伏下来，为双河军窃取和传递重要情报。
随着研究成果屡屡突破，穆北枳也越发受到虫族器重，自然也能接触到更加重要的情报。
之前虫族公主的行程消息，就是他传递出去的。
这次参加“叛徒表彰大会”也是为了传递虫后的行程情报，没想到落得被围困的局面。
穆北枳快速分析起如今的局势。
谷长官所代表的虫族势力，已经确定泄密者就在他们五人之中。
那么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虫族应该下令即刻杀死他们所有人。
可是虫族不仅让他们暂且好好活着，还聚到了一起。
这些虫族为什么不杀他们？
穆北枳很快想明白。
在场五人，对虫族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价值。
一级主星总理人朴星长上任以来，星球上不服管的人类数量大幅下降，这大大便利了虫族对人类的统治。
姓房、姓贺的两位设计师，一位设计出了运载量巨大且科学合理的太空港口，一位将人类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压缩，虫族肯定也很看重她们的价值。
至于大明星薛满杉，是少有的，能在虫族监制的电影里贡献卓越演技的演员。
这类电影均带有洗脑目的，催眠人类接纳虫族统治。很多人类演员虽也会被逼着参演，但多演得浮于表面，根本没办法打动观众。
要知道，武力镇压固然高效，潜移默化的精神奴役才更加长久。薛满杉在后一战略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至于穆北枳自己。
他是“人类基因优化”项目领头人，主要研究的就是如何让人类基因异变，成为能被虫后控制的“改造虫族”。
一旦他的实验成功，那么虫族将一劳永逸，再也不用费神驯化人类了。
他们五人都是虫族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哪怕知道泄密者在他们之中，虫族也不愿意将他们全杀掉。
找出真正的泄密者，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何况留泄密者活口，才能更多榨取双河军的情报。即便确定谁是泄密者，虫族大抵也不会立刻处决他。
穆北枳视线冷静地扫过桌边所有人。
他想，既然如此，求生的方式就已经明了。
只要在剩余四人之中挑选一只替罪羊即可。
反正在座的都是“人类叛徒”。不论冤枉谁，他都没有负罪感。
“怎么，现在是你来审问我们吗？”
这时，朴星长冷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冷冷质问对面站着的谷长官。
谷长官双眼锐利，笑面虎一般，勾唇回答：“是的，朴女士。”
朴星长瞟了一眼谷长官的肩牌，冷哼一声：“你什么职级，我什么职级，就凭你，也配来审问我？”
谷长官早就料到对方不会服气，抬手按了一下桌上的针孔投影仪。
投影仪很快在谷长官斜后方投射出一块巨大屏幕。
众人看到，屏幕里正显示着一位一等虫族将军的画面。
这位虫族将军，不像低等虫族保有明显的虫族特征，反而样貌与人类相差不大。
只是双眼中没有眼白，由很多红色六边形组成了一对填满整个眼眶的复眼。
眉底长出两根对称的触角，不断晃动着，似乎在感知周围的一切。
虫族将军很快开口：“各位优秀人才，你们好，我是一等虫族，编号I0685，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们见面。
“朴星长，虽然谷先生职级并不高，但也已经是目前虫族帝国编制内，职级最高的人类军人。
“我已全权委托他来牵头调查此案，希望您能配合。”
朴星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在虫族帝国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已经成为一级主星的总理人，能触及到的虫族最高也才三等。
眼前的一等虫族，显然已经说明此次问题的严重性。
她缓缓坐回椅子，只感腿有些软。
好在朴鸿影维持住了自己作为星长的体面，声音沉稳道：“好的，将军。”
将军听到朴星长的回答，满意地动了动自己的触角，开口道：“各位放心，我将持续关注整个审讯过程，不会让任何不公正的情况发生。”
白发少年薛满杉面上有些茫然：“既然这将军会全程监督，为什么不亲自审问？”
身着红衣的房设计师将长发撩到肩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一等虫族将军什么档次，我们也配被它审讯？”
盘发女人本想开口说点什么，见房雨落已经说话，便有些纠结地闭上了嘴。
穆北枳观察着盘发女人的情态，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神情复杂的朴星长，也选择了沉默。
他想，这两人跟他一样，也非常清楚虫族这样选择的原因。
虫族从出生起就等级森严，上下级可以通过信息素来传递信息。
同时，上级也可以同过信息素来控制和读取对方的想法。
因此，他们的想法从来都是由信息素毫无遮拦地展现给彼此。
这也就导致了，虫族不擅长谎言与欺骗。
它们无法看穿人与人之间的言下之意，所以才会难以识别人类中的“卧底”。
这也让它们在尝试剿灭“海盗”时一直出师不利。
在不能伤害他们五位“人”才的情况下，虫族只能借用人类自身来识破人类的谎言。
哪怕谷长官职级不够，虫族也会选择谷南鸣来审讯他们。
穆北枳想要成功脱困，就得想办法骗过这位谷长官。
那么第一步，就得想办法将水搅浑。
穆北枳推了推眼镜，冷静开口道：“谷长官，我向外发送的邮件，是交代实验室接下来的工作，并没有透露本次会议的地点。
“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听到这话，对面的白发少年薛满杉也附和：“我也没有透露会议地点！长官你可别为了交差就随便定罪啊！”
剩下的房设计师和朴星长也跟着为自己辩解，院子里一时显得热闹起来。
只有寡言少语的盘发设计师贺静徊依然垂眸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谷长官见场面有些乱，笑着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既然大家都怕被冤枉，我就将各位传递出去的信息公开，让各位互相看看。
“在座的都是人中龙凤，不如也帮我一起查查看，谁是这位‘泄密者’，如果能提供有效信息，将军或许会有奖励哦。”
说着众人面前桌面上的集成光脑纷纷启动，在眼前投射出一个略带弧度的方形屏幕，上面显示着五人曾经发出去的信息。
穆北枳翻阅着这些文字，很满意此刻的发展。
越多地了解其他嫌疑人，就越有利于他找到合适的替罪羊。
白发少年率先开口：“房设计师的嫌疑很大呀。你在星网个人号上发的这张自拍，很容易让人看出这是落霞星附近吧？你个人号那么多粉丝，说不定其中就有你的同伙。”
房设计师一甩长发：“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这拍的都是船舱内部，窗户都没漏出来，哪里能看出是在什么地方。”
穆北枳听到这话，也将注意力集中在房设计师发的图片上。
的确，照片上除了她的大头照，背景全是仓内的画面。
除了有一点很可疑。
穆北枳将房设计师手上戴着的银色净面指环放大，上面倒映着画面之外的图像。
白发少年开口道：“我做艺人也有段时间了，每次发营业自拍，都会模糊掉光面的配饰。
“因为配饰上往往会反射出意想不到的画面。
“而你的这枚手环上，映出了飞船窗外的画面，清晰得显示出了落霞星大气层的颜色。
“这样颜色的星球在整个双河星系只此一颗，只要有心人认真看一下，就能判断出，你在落霞星！”
房设计师有些手抖地赶紧放大自己的照片，确认薛明星说得没错。
她慌张地看向谷长官，又看向巨大投屏上的虫族将军，毫无说服力地解释：“我，我不知道，这，我绝不是有意想透露这个信息！”
投屏里的将军沉默着，没有说一个字。
谷长官则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每一位参会人员在向外发出讯息时，都会收到警告，提示非必要不要与外界联系。
“房设计师就这么忍不住分享自己的行程吗？”
“对吧，我就说她嫌疑很大吧。”
薛满杉见房设计师无法自辩，寻求肯定般看向其他人，收到的却是朴星长的质疑。
只见这位领导人撑平西服袖口的褶皱，气势迫人地看向薛满杉：“大明星这么急着拉一个人出来吸引火力，是因为自己心虚吗？”
白发少年听到这话一愣，脸颊迅速涨红：“朴星长您说什么呢，我可清清白白。”
朴鸿影点击眼前的光脑投屏，将白发少年的信息分享给其他人。
这是一条粉丝专属动态，只有一句话：“故地重游，很开心，这也算是衣锦还‘星’了吧？”
薛满杉色厉内荏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朴鸿影看了一眼白发少年，道：“问题在于这个‘故地重游’。”
薛满杉不服：“故地重游怎么了，我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
朴星长咳了咳，没有看谷长官，而是看向其身后大屏幕里的虫族将军，有些羞窘道：
“我儿子，是这薛满杉的粉丝。如果不信的话，您可以叫人去我家调查，他卧室里有很多这位明星的海报。
“他给我安利偶像时提过，薛满杉寂寂无名了很多年，甚至曾经为了生存，到偏远的落霞星拍摄种植雀翎芦荟的综艺。
“这件事在他红了之后，甚至成为了一大营销事迹。
“我儿子说，薛满杉对落霞星的这段经历有特殊感情，所以只有提到落霞星时，才会说想‘故地重游’。”
刚刚被薛满杉说得百口莫辩的房设计师此时总算找到还击机会，插嘴道：“也就是说，只要是这位大明星的粉丝，看到‘故地重游’就一定会联想到落霞星，所以这个信息很快就能被猜到。”
白发少年瞪大双眼，一时说不出话。
房雨落幸灾乐祸道：“欢迎加入嫌疑人阵营啊，薛大明星。”
此时一直沉默的盘发女人贺静徊开口了：“关于‘雀翎芦荟’，我有点想说。”
众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
贺静徊依然保持视线看向桌面，语速极快道：“雀翎芦荟生长环境特殊，所以一直只能在落霞星种植，是落霞星独有的特产。
“而朴星长在群发给领导人们的消息里，提到能弄到雀翎芦荟，问他们要不要带点，就很可疑。”
还没等朴星长解释，房设计师已经开口对贺设计师发难：“你这姓贺的也没那么干净！你发出去的邮件，看似是给学生布置结课论文。但题目就是研究‘土楼’创新设计与历史追溯。
“我们都知道，正宗‘土楼’古老建筑早已失传，现在双河星系唯一有实体的，就是你在这落霞星主导设计的仿古‘土楼’。”
说着她抬手指向周围的走廊。
穆北枳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金属“土楼”居然是这位贺设计师主导设计的。不禁有些意外。
“只要这些学生想搜索现代创新‘土楼’，就一定会搜到落霞星。这情报不就传出去了。”房雨落说完，扬起下巴，得意地看向贺静徊。
然而对方依然低眉敛目，没有与她进行眼神交流，让她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顺利到出乎穆北枳意料。
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只替罪羊，而是四只内讧的替罪羊，实在是收获颇丰。
他冷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其他人的争吵，才开口：“各位都没有提到我发出去的邮件，想必也都觉得我没什么嫌疑吧？”
对面四人沉默下来，都认真阅读起穆北枳发送给实验室属下们的邮件。
里面简要地安排了一下接下来的实验工作，几人翻来覆去地看，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穆北枳等待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谷长官：“既然没有嫌疑，那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听到这话，白发少年薛满杉抬起头看向穆北枳，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谁知谷长官摇头，缓慢回答道：“穆先生，恕我直言，您才是这里嫌疑最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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