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海平线爬上岸时,我的凉鞋陷进湿沙。
护栏上用作装饰的红绳缀满了发光水母的挂饰。它们随晚风摇晃,像神明遗落的宝物。
女孩们嬉笑着跑过电线杆和人群,慢慢涌出的热闹清散了若有若无的愁流。
有个少女站在远处,朝我挥着手。
她在沙滩与堤岸的交界处,脚踝浸在退潮后残留的海水里。
小葵......?
我下意识朝她近了几步,然后向她快速走去。
凉鞋在沙滩踩出蜿蜒的痕迹。
这个本该离开的人,此刻正一只手摇晃着贝壳,一只手朝我挥舞着。
海风掀起少女的裙摆,露出膝盖上淡淡的疤痕,我还记得,那是我们小时候翻越礁石时,她摔倒留下的印记。
她忽然凑在我面前,“半年没见了,你怎么回来了?而且回来也没和我说一声。”
“我才回来几天,而且我又不知道你还在岛上。”
“来这里。”小葵拽着我往海的反方向跑着,直接跑到了图书馆二楼的观景台上。
"这里很安静,对吧。"
她双手搭在桌上,看着我。“对了,你今天不用去民宿那边吗?”
“不用,今天是休息日。”
我看见她腰间系着的绳结,是一个平安结,末端坠着半枚风化的砗磲贝。
“来点喝的东西。”
“对了为什么,你还在这个岛上?”我问着她,小葵是随着她的外婆来到这座岛上的,我听说小葵家境很富裕,之前她们家就一直打算接走小葵,但是因为工作原因迟迟没有接走。
自从小葵的外婆去世后,小葵就一直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了,最近她父母要接走她。
“我是准备明天走了,但是今晚还会在这里。而且我很喜欢这里,到时候还会回来住的。”
她咬着吸管,直直看着我,“你说好要陪我的,结果自己先离开了。”
“我这不是快毕业了吗?到时候我就回来岛上。”
“那夏天结束了,你就要走了吗?”
“对,但到时候我也还会回来的。”
她一直看着我的脸。
“怎么了?”我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链。
她似乎在纠结着说出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落水的……”
……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小葵的脸,发现她认真的说着。
这件事情很久没有人提起,以至于记忆变得开始模糊起来,以前有个跟我很要好的女孩掉入了海中,再也没见身影。
“我……最近收到了信,她的。”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
她微微低下头。
眼睛在晴天下映照着彷徨色彩。
说着。
“这信……信是她写给你的,最近才发现,一直夹在我借给她的书里面,你要看吗,我还没拆开。”
她话音未落。
远处礁石群传来鸥鸟的鸣叫。
像一串摇摇晃晃的省略号坠入浪涛。
她就这样离开了。我转身看去,她确实走得很快。
我手里拿着她说的,十年前的信。
我靠在椅子上张望了一下,这座岛上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清冷。
说起那个溺水的少女,真的死了吗?没有人知晓她的下落,但过去这么久了也毫无音讯,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起了她。
一阵风吹过,连带着微醺的气味变得惆怅。楼下人们举杯痛饮,人来人往。
信的内容很简短,写着邀请我去往一个地方玩,还画了贴心的简笔画,标着位置。
晚上。
我跟着信的内容,来到了岸边,这里没有人。
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见了潮水退去显现的一个洞。
我突然记忆开始慢慢复苏,这是我们以前来过的一个洞窟。
我蹲在洞口,打着手电筒。
当陈旧的手电筒光束照亮洞壁时,看见了快要海水洇得模糊的画,她画着歪歪扭扭画着鱼,还画了几颗海星,很好看。
涨潮的浪声从洞口涌进来,在岩壁上撞碎成细小的回声。
她给我写着信的,隔了这么久才收到,我感受到时光错开的荒诞感,我能想象到她想和我炫耀的表情。
不知道呆了多久,我小心翼翼注意着脚下,然后走了出去。
洞穴外面的天空很漂亮,漂亮到不同寻常,海水也变得安静。只是我的视线开始有点模糊。
一滴两滴的水滴在地上,最终回归大海。
第二天,我送走了白葵,她一直向我挥着手,直到船只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里,我走在海边的岸上。
海面泛着玻璃糖纸的光泽,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亮起淡蓝光,像搁浅的深海灯笼鱼。
今天的浪很有力量感,有些船只在随波逐动,我突然呼吸不畅,慢慢蹲了下去。
半晌,才缓过来。
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我睁开眼。
一双湿哒哒的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了一下。
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女站在我的面前,长发连眼也快要盖住,只有留下……湿漉漉。
她的发梢间能依稀看见带着水母形玻璃耳饰。
赤足踩着浪花冲刷的礁石,她走近,确实发出风铃似的清响。
她说。
我是,海月水母。
池鱼好像还呆在这里。
哪里都不想游去。
就像是沉没于海的船。
光污染给这黑夜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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