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郡主带来的消息,让缀锦轩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宫闱深处,太后凤体欠安,牵扯的不仅是皇家颜面,更可能动摇前朝后宫本就微妙的平衡。褚星微深知此行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郡主,此事需从长计议。”褚星微稳住怀瑾郡主,冷静分析,“太后寝宫,守卫森严,龙气盘踞,寻常邪祟绝难侵入。若真有‘怨魂’作祟,其来历必定不凡,或是宫中积年旧怨,或是……有人里应外合。”
怀瑾郡主脸色更白:“妹妹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太后?”
“未必是直接谋害,但借怨生事,搅乱宫闱,其心可诛。”褚星微眸中寒光一闪,“我需知晓太后近日起居、接触过何物、去过何处,以及宫中近年来,可有异常之事,尤其是……与‘旧人’相关的。”
怀瑾郡主身为皇室宗亲,自幼出入宫闱,对宫中秘辛所知甚多。她定了定神,仔细回想:“太后素来仁厚,近年来深居简出,多在慈宁宫礼佛。若说异常……半月前,太后六十圣寿,陛下命内务府修缮慈宁宫后殿的佛堂,添置了一批前朝古物作为装饰。自那之后不久,太后便渐感不适。”
前朝古物?褚星微心中一动。“可知是哪些古物?尤其是……与镜、画、首饰、或是带有女子气息的旧物相关的?”
怀瑾郡主努力回忆:“似乎……有一面据说是前朝某位宠妃用过的琉璃屏风,还有几幅古画,对了,还有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像,说是前朝某位皇后的心爱之物……”
“够了。”褚星微打断她,“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些‘前朝古物’上。怨魂未必能突破皇宫禁制直接附于太后之身,但若依附于这些沾染了前朝宫怨气息的旧物之上,再由太后长期接触、摩挲、甚至仅仅是朝夕相对,便足以让怨念潜移默化地侵蚀心神。”
她看向怀瑾郡主,语气斩钉截铁:“我必须立刻入宫,亲眼查看那些东西。但需一个合理的由头,不能打草惊蛇。”
怀瑾郡主立刻道:“这个容易!我便说寻了一位精通医理的方外之人,为太后诊视安神,皇兄此刻正是心急如焚之时,定会应允!”
事不宜迟,怀瑾郡主立刻进宫面圣。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内侍前来传旨,宣褚尚书府嫡女褚星微即刻入宫,为太后请安。
这是褚星微第一次踏入这天下权力的中心。朱墙高耸,殿宇巍峨,无形的龙威与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寻常修士在此,只怕连灵力运转都会滞涩几分。但在通幽之眼下,她能清晰地看到,这煌煌天家气象之下,潜藏着无数或明或暗的能量流转,有守护社稷的煌煌龙气与国运,也有沉淀在宫殿角落、经年不散的阴私与怨念。
慈宁宫内,药香与檀香混合,气氛压抑。皇帝身着常服,坐在外间,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躁。见到随着怀瑾郡主进来的褚星微,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似乎没想到所谓的“方外之人”竟是如此年轻清丽的少女,但随即又被忧虑取代。
“民女褚星微,叩见陛下。”褚星微依礼参拜,不卑不亢。
“平身。”皇帝声音低沉,“怀瑾说,你有法子为太后安神?”
“民女需先查看太后凤体,以及近日太后常接触之物,方能判断。”褚星微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皇帝审视了她片刻,挥了挥手:“准。李德全,你带褚姑娘进去,一切听其吩咐。”
“奴才遵旨。”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老太监躬身应道,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大总管李德全。
踏入内殿,药味更浓。凤榻之上,太后形容憔悴,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即便在昏睡中,身体也不时惊悸,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隐约能听到“别过来……不是我……”等字眼。
通幽之眼望去,褚星微心头一沉。太后的眉心笼罩着一团浓郁的黑灰色怨气,如同附骨之疽,正不断侵蚀着她的神魂阳气。而这怨气的源头……
她的目光扫过内殿,最终定格在靠墙摆放的那面流光溢彩的琉璃屏风,以及悬挂在墙壁上的几幅古画,还有床头小几上那尊莹润的白玉送子观音像上!
怨气的丝线,正从这几件器物上蔓延而出,缠绕在太后周身!
“就是它们!”褚星微指向那几件前朝古物。
李德全脸色微变:“褚姑娘,这些都是陛下亲赐的寿礼,有何不妥?”
“宝物蒙尘,怨灵寄居。”褚星微言简意赅,“李总管,请立刻命人将此三物移至偏殿空旷处,并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靠近。我要当场施法,驱除邪秽!”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李德全犹豫地看向怀瑾郡主,见郡主用力点头,又想到皇帝方才的吩咐,一咬牙:“咱家这就去办!”
屏风、古画、观音像被迅速移入偏殿。褚星微让所有人退出殿外,只留怀瑾郡主在一旁见证(实则是为了安皇帝和太后的心)。
关闭殿门,隔绝内外。褚星微走到那三件器物前,通幽之眼全力运转。
琉璃屏风上,隐隐浮现一个身着前朝宫装、容貌艳丽却满脸怨毒的女子虚影,她似乎被困在琉璃之中,疯狂拍打着内壁。
一幅《贵妃醉舞图》的古画上,那翩翩起舞的贵妃眼眸流转,竟透出勾魂摄魄的邪光,画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呻吟与哭泣声。
而那尊白玉送子观音,面容慈悲,但底座之下,却缠绕着一缕极其隐晦、带着绝望与诅咒气息的婴灵怨念!
三件器物,竟分别寄居着不同类型的怨灵!而且,它们的气息隐隐相连,似乎被某种力量巧妙地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针对太后的、恶毒的怨气侵蚀阵法!
“好精妙的手段,好狠毒的心肠!”褚星微冷笑。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将不同来源、特性的怨灵封入古物,再利用宫廷法事或某种媒介,将其“送”到太后身边!
“星微妹妹,能解决吗?”怀瑾郡主紧张地问。
“可以,但需费些手脚。”褚星微沉声道。她首先要做的,是切断这些怨灵与太后之间的链接,并防止它们在驱散时狗急跳墙,伤及无辜或引起更大动静。
她取出数张以优质辰砂绘制的“镇煞符”,分别贴在屏风、画轴和观音像上,暂时压制其怨气。随后,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庄严肃穆的经文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开始净化此地的污秽之气。
然而,那三个怨灵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剧烈挣扎!
琉璃屏风中的宫装女子发出尖锐的嘶嚎,屏风表面出现道道裂痕!《贵妃醉舞图》上的邪光暴涨,画中景象扭曲,仿佛要活过来吞噬一切!白玉观音底座下的婴灵怨念更是发出直刺灵魂的啼哭,浓郁的诅咒之力试图反扑!
“哼!冥顽不灵!”褚星微眼神一厉,知道单靠度化经文难以快速奏效。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早已扣在手中的三张紫色“破煞驱邪符”上!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破!”
三张紫符无火自燃,化作三道紫金色的流光,如同利剑般分别射向三件古物!
“啊——!”
凄厉无比的鬼啸在偏殿中回荡!紫金流光没入古物,其上的怨灵如同被投入炼狱,在至阳至刚的破煞神光中剧烈扭曲、消融!
琉璃屏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其中的宫装怨灵化作青烟消散。《贵妃醉舞图》上的邪光瞬间黯淡,画纸变得枯黄脆弱,那妖娆的贵妃形象也模糊消失。白玉观音像底座下的婴灵怨念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最终化为纯净的灵光点点消散。
弥漫在偏殿中的浓郁怨气,被一扫而空!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殿,凤榻上的太后猛地咳嗽了几声,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竟沉沉睡去,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一直守在外间的皇帝和李德全听到内殿动静,又见太后好转,皆是又惊又喜。
偏殿内,褚星微脸色微微发白,连续施展高阶符箓,消耗不小。但她顾不得调息,走到那三件已然灵性尽失、化为凡物的古物前,仔细探查。
在破碎的琉璃屏风残片下,她发现了一小撮不起眼的、带着异香的黑色灰烬。
在《贵妃醉舞图》的卷轴轴杆内侧,摸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刻画着扭曲符文的凹槽。
在白玉观音像的莲花底座夹层里,找到了一缕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属于年轻女子的青丝。
“果然是**!”褚星微将证据收集起来,目光冰冷。这些手段,绝非寻常宫人所能为,背后必有精通邪术之人指点,且对宫中情形、太后喜好极为熟悉。
“妹妹,找到了?”怀瑾郡主上前问道。
褚星微将发现低声告知。怀瑾郡主听得脸色发白,又惊又怒:“是谁?竟敢如此谋害太后!”
“郡主稍安勿躁。”褚星微冷静道,“对方手段隐秘,并未直接下毒或行刺,而是借怨灵慢性侵蚀,显然是打算让太后‘自然’病重甚至……薨逝,不留痕迹。我们如今打草惊蛇,对方必定会隐藏更深。需得禀明陛下,暗中查访,尤其是负责采办、修缮慈宁宫,以及接触过这些古物的人员。”
当褚星微带着证据和推断面见皇帝时,这位年轻的帝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宫廷之内,竟有人用如此阴毒手段谋害国母!这是对他皇权的**挑衅!
“褚星微,”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救了太后,立下大功。朕,欠你一个人情。”
“民女不敢。”褚星微垂首,“分内之事。只是此獠不除,后宫难安。民女建议,对外只宣称太后凤体渐愈,乃郡主孝心感动上苍,或某位太医方子见效,切勿提及民女与驱邪之事,以免打草惊蛇。”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此女不仅身怀异术,心思竟也如此缜密。“准奏。李德全,按褚姑娘说的办。暗中给朕查!一查到底!”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领命,看向褚星微的目光也带上了深深的敬畏。
事情暂告一段落。褚星微婉拒了皇帝的厚赏,只收下了一些宫中珍藏的、对修炼有益的药材和玉石,便在怀瑾郡主的陪同下,悄然离开了皇宫。
回到缀锦轩,已是深夜。
褚星微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回想今日宫中种种。权力的漩涡,果然比鬼蜮更加凶险。她今日看似化解了一场危机,却也无形中被卷入了更深的纷争。
不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经此一事,她等于获得了皇帝一份不小的人情和信任,怀瑾郡主这个盟友也更加稳固。这对她日后在京中立足,发展“事业”,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她取出那本《幽冥录》,就着烛光翻阅。今日对付那几种怨灵的手段,书中皆有更精妙的记载。她需要尽快提升实力,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更好地活下去,并实现她的目标。
宫闱魍魉虽暂退,但暗处的眼睛,恐怕已经盯上了她。
而她,无所畏惧。
毕竟,捉鬼,才是她的正经事。无论这“鬼”,藏在荒宅野冢,还是……朱门宫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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