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是瞎子。
从一无所有的闲王成为皇位争夺战里最后的赢家,他也不可能是个傻子。
明珠近来动作频频,哪怕皇帝再迟钝,也终究是个上位者,更别提他本来就对老将军一家都有防备,察觉明珠的意图不过时间快慢而已。
对于皇宫来人,明珠也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有点出乎意料,这次阵仗竟然这么大,而且突然。
初春刚到,年味还没散。
大红色灯笼稀稀拉拉挂在屋檐,街道上不少人家仆从早起清扫落雪。
一骑全副武装的黑色骑兵踏过雪粒,呼啸穿过无人街道,停在公主府门前。
黑压压的两列肃穆伫立,如同不详的鸦群。
带来无尽的压迫感。
不少人家吓得嘭地一声关上大门,小心翼翼不敢张望。
生怕不小心多看了什么,惹祸上身,被这片可怖的乌云一并收割走生命。
当然,他们的反应,黑色骑兵们并不在乎,或者说早已习惯。
只是沉默围在公主府四周,如同见血封喉的利刃,蓄势待发,等待握刀的人下一步指令。
乌云最前方,黑衣人首领右手搭在刀柄上,沉默伫立,像一片薄薄的影子。
在他前面还有一人。
是上次来请明珠入宫的太监,敬守。
敬守此时昂首挺胸站在两列黑色骑兵前,略微瘦弱的身板用力往上拔高,眉毛翘动,看起来有些小人得志。
他扬声喊话:“福宁公主,陛下传您进宫一趟,有些事需得和您当面问问清楚才好——”
想到上次离开公主府时的狼狈,敬守恨恨盯着开门出来的明珠,目光怨毒,不怀好意扬起嘴角,放低声音道:“多好的公主府啊,富丽堂皇,千金难求,您也不想它变成一摊废墟吧。”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敬守代表了皇帝的态度,比上次强硬了不少。
公主府气氛紧绷。
经历过这么多事,府中众人已经不像曾经那样无助,虽然紧张,但更多的是一触即发的锐意。
明珠却没有在意狐假虎威的敬守,目光越过人群,最后短暂落在黑衣人首领身上。
哪怕对方又清瘦了些,护具扣住五官,整个人立在那里像一片没有生命的影子,和以前大相径庭,明珠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斐子辰。
皇帝今天来意不善,都是聪明人,明珠清楚,斐子辰也清楚,皇帝也清楚他们都清楚。
可仍派了斐子辰来带人胁迫她入宫。
明知道明珠和斐子辰之前私交不错,斐子辰资历、经验都尚浅,按理来说这种事轮不到他,可是皇帝却偏偏要让斐子辰带人来,也不知是什么折磨人的恶趣味。
明珠轻笑一声。
收回目光。
和连枝交流了个默契的眼神,独身一人向公主府外走去。
“既然父皇这么着急,那就走吧。”
敬守给她准备了一台马车,不是之前任何一辆常坐的华贵座驾,车厢半新不旧,车轮磨损,车帘子都已经褪色。
明珠一眼没看,随意挑了一匹矫健的黑马,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潇洒。
痛失坐骑的黑装骑兵:“……?”
准备落井下石说风凉话的敬守:“……”
明珠挑眉:
“公公不是说父皇急么,不走?”
敬守牙都快咬碎了,可却是万万不敢当着众人违逆皇意,羞恼地回了声“当然走!”,暗暗下定决心,一旦半途中明珠表现出什么拖延的意图,可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敬守想着出发前皇帝的吩咐,心中有了底。
他必然不可能像上次那样被她糊弄住!
敬守眼珠子转了转,他也不担心没有报仇的机会,明眼人都知道,明珠这趟进宫凶多吉少,蝼蚁尚且偷生呢,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敬守的打算很快落空。
谁能想得到,这位殿下真是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明珠竟然一点想要找理由拖延的意思都没有!
她像是不知道此行凶险一般,上马之后一句话都没说闷头赶路,别说有意拖延了,她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冲在最前面,就连敬守都要全神贯注骑马才不会被明珠甩在身后。
而且她选择的路线都是常规的那几条,没有故意绕远路,敬守想找茬都没地发。
只能悻悻作罢。
明珠策马疾行,越过了斐子辰和敬守两人,跑在最前面,后面如影随形跟着一列沉默的铁骑,这画面乍一看,明珠不像是被武力挟制的人,倒像是她才是这群队伍的掌权者。
*
进宫的路,原主走了十几年,就连明珠这一年多也走了无数遍。
这次却没进到殿内。
刚进皇宫,皇宫便落了锁。原本跟在明珠身后的黑色骑兵将明珠团团围住,更可怕的是,宫墙上不知何时冒出许多弓箭手,森寒的箭矢密密麻麻对准下方。
杀局已现。
皇帝在衷心侍卫重重保护下,出现在距离明珠数米远的高台。
身边还带着一袭宫装的贵妃江梦翎。
就算明珠是当世绝顶高手,被这么多武器瞄准,又有这么多人护在皇帝四周,明珠也绝对无法在被射成筛子前碰到皇帝一根毫毛。
明珠冷眼看着眼前的摆开几乎塞满这片空地的阵势,对皇帝道:“父皇看着清减了不少,看来今日我不用行礼了。”
隔着一段距离,明珠看不太清皇帝的神情真伪。
只能听到对方苍老的声音:
“这天下本来就是你母后和朕一起打下来的,你能有这个上进的心思,朕本该很欣慰。”
明珠意有所指看了看四周:“父皇就是这样欣慰的吗?”
“冥顽不灵。”皇帝摇了摇头,“帮你的都有谁?”
小小一个公主不足为惧,哪怕她最近做事的确出众,甚至比那几个儿子强,但终究不过一个女子罢了,翻不出什么浪花。他真正担心的是,老将军那些好友和旧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是在通过明珠表达他们的不满?
明珠沉默。
她知道皇帝想问什么,可是本来没有的事,能怎么说。
“你以为不说朕就查不出来?牝鸡司晨终究是违背纲理伦常,既然富贵公主一生你不愿意要,那就朕只能忍痛送你上路了。放心,你与朕父女一场,朕不会毁了你的身后名。外人只会知道,福宁公主于宫中病逝。”
明珠觉得好笑,替原主问了句。
“我母后也是这样病逝的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那就更留你不得了。”虚弱的皇帝觑起眸子,老虎虽年迈,余威仍在,皇帝寒声道,“杀了她!”
铿锵——
变故突生。
原本袭向明珠的刀刃被架在半空。
接着其他地方也相继发生兵刃碰撞的脆鸣。
黑衣骑兵无形分做两派。
彼此刀刃相向。
影子般的斐子辰手中刀刃舞出重影,他武力不高,混战中,很快被挑飞面上护具,脸上被划出长长一道血痕,依旧面色不变,声音沉稳:
“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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