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别苦恼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决定穿平时常穿的那套藏蓝色条纹西装。
叶乐山本来想来接他,但似乎被叶家看住了,只好在微讯里对他说抱歉。
对于叶乐山未说出口的担心,梁三别倒并不在意,梁屹再神经,应该也干不出跟他当众动手的事。毕竟他要是真动手,丢脸的就是梁家而非他梁从了。
是夜天朗气清,明星点缀在天空中,叶宅同样灯火通明,人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谈笑风生者有之,低声细语者亦存。
然而或隐蔽或明显,人们的视线总是时不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梁三别对那些目光接受良好,泰然自若地与身边人聊天,时不时给出一个微笑。
这种宴会往往也是结交人脉、交换信息的好机会,所以尽管梁从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只要他还是梁氏集团的掌权人,那么围在他身边的人就不会少。
打发走了一拨人,梁三别正想往角落站站,轻松一些,便见另一个人群的焦点——叶乐山——出现在大厅中,且显然是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叶乐山这一出场,蠢蠢欲动的人不少,但见他目标明确,也没人那么不长眼非要来跟他打招呼。闲话却是少不了的,虽说叶家小少爷喜欢梁家养子对于嘉桐市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亲眼见到叶乐山缠着梁从的场面,还是值得说道一番的。
站到梁从面前,叶乐山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比从哥高了,一点窃喜出现在心中。
察觉到扫向这边的视线明显增多,梁三别叹了口气:“你怎么现在出来了?”
“需要做准备的是段朗,又不是我。”叶乐山直视着他,目光热切,“而且我想早点见到从哥嘛。”
梁从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对视。
其实对于叶乐山几乎摆在明面上的追求,梁三别之前是拒绝也拒绝过了,暗示也暗示过了,可是人家就是锲而不舍。如果梁从再推脱下去,那就不符合人设了。
毕竟一个恶毒小人,怎么可能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靠山呢?叶乐山倒不值得什么,主要是他背后的叶家。
跟叶乐山关系亲近,使绊子的人总会少一点。
所以后来梁三别便默许了叶乐山的靠近。一般的聊天时叶乐山说点什么,梁从可能还会笑着开开玩笑;但如果他再大胆一点,梁从就不搭腔了,像现在这样。
梁三别正要讲点别的,突然察觉到大厅中的人群一静,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交谈起来。
他心有所感,望向入口。
一个男人正走进来,腰背挺直、大步流星,俊美深刻的眉眼如雕塑,结实高大的身材像武士。
梁屹。
对于这位曾经的梁氏继承人,大家都是很好奇的。可是回国的两周来他一直深居简出,直到今天,他第一次公开露面。
哎呀,变了。
有认识他的人对同伴窃窃私语。
确实,梁屹变化很大。梁从观察着他,过去脸上常有的不耐烦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客气与稳重。看来这三年不是白过的呀,他想。
梁屹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身旁那人梁从认识,是梁屹曾经的合作伙伴,并在他接管梁氏后终止了合同。
那人似乎是在给梁屹介绍,还带梁屹去见了几个人。
然后,好像梁屹才注意到梁从也在这个大厅。
男人慢慢转过身,锐利的目光逼向梁从。
宴会上的灯光出奇的明亮,以至于梁屹看得太过清楚。
他看见梁从嘴角微翘,这是一个最低限度的笑容,但不知为何,由他做出来时总是显得俏皮。
笑容上是熟悉的眼镜,眼镜后是熟悉的笑眼,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梁屹看见自己走过去,伸出手,听见自己说:“好久不见。”
梁从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他也伸出手,握上去:“好久不见。”
两人握手,然后平静地分开,这就是全部了吗?
窥视的众人失望不已。
梁屹回到朋友身边,他垂首,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纤长的、有力的、青筋隐现的一只手,与他交握过无数次的那只手,依然那么美丽。
这样的手,天生应该配上银饰的。
“他就这样走了?”叶乐山看着梁屹的背影,还有些不解。从梁屹进门开始,他就警惕非常,连西装扣子都解开了,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
无语地瞅了叶乐山一眼,梁三别发现叶家把他教得是真单纯。梁屹对他当然有话说,但难道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吗?
说起来,他和梁屹的谈话还是剧情节点之一嘞。
梁屹入场已经算晚的了,在他之后只零星来了几只小雀儿,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重头戏当然是叶家新少爷的亮相。
好在没让众人等太久,叶致敏就领着一个年轻人出来了,叶家主母苏琴和另外几个大概是叶家亲戚的人则跟在他们后面。
看清了年轻人的长相,底下不少曾经信誓旦旦说这孩子跟叶家没关系的都熄火了,无他,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致敏尽管人到中年,保养地却很好,现在也可以说是个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子。
而年轻人则比他还更胜一筹,清俊之余上扬的剑眉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凌厉,目光明亮清澈,举止落落大方,显然是个青年才俊。
与叶乐山的阳光健气相比,又是两个风格了。
等到人群静下来,叶致敏开口了,上来先感谢大家参加,鄙人不胜感激云云。
梁三别这段直接神游天外了,他最烦官方套话,但是当总裁免不了要说,几年来都说吐了。
“……那么,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个消息。”叶致敏笑呵呵的,“这也是我们叶家的一件大喜事,想来各位都有所耳闻了。”
梁三别提起了点精神,扭头看了眼叶乐山,只见他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两人,拳头捏得死紧。
“二十三年前,叶家的双生子出生了。然而,两天后,我的爱子之一就莫名失踪。”男人神色悲痛,“寻找无果后,我们决定宣布叶家只有一位独子。
“……二十三年后,我们才查明真相,原来是当年一户没有孩子的家庭在医院做帮工,心生歹念抱走了我儿。幸得贵人相助,才让叶家血脉不至于流落在外。
“所以现在,我要向各位正式介绍一下。”
叶致敏看向身旁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欣赏:“这位,段朗,就是我叶致敏和我爱人苏琴的儿子,也是叶乐山的双生哥哥。”
话音落下,底下众人互相看了看,随即鼓起掌来。
叶致敏扫视着,看到叶乐山和他身边的梁从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紧接着便当作没看到,笑容满面地等待掌声停息,他还有些事要说呢。
段朗有些无聊,之前就说好了,晚宴上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当好一个微笑机器就万事大吉。
他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但这种规模的确实是前所未有。
啊……有钱人的世界。
他过去认为至少需要奋斗五至十年才能进入的圈层,仅仅因为一次或许称不上偶然的偶然就对他敞开了大门,并且在门前道路上铺上了谦卑的红毯。
这里有不少段朗在杂志或新闻上见过的人,他的视线只是漫无目的地逡巡着,从这个女人的耳环跳到那个男人的假发上。
直到他看到叶乐山,继而注意到梁从。
梁从,段朗在内心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知道他,梁氏集团现任总裁,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喜欢的人,最近嘉桐市除叶家外另一个漩涡的中心人物。
似乎是察觉到段朗的注视,戴着眼镜的男人抬起手中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先是朝着段朗的方向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将杯沿递到唇边抿了一口。
段朗收回视线,可是灯光下迷离、荡漾的紫红色酒液却像烙印在脑海中似的,挥之不去。
“完全不像个总裁啊。”这样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在段朗心中冒了出来。
看到自己敬酒后真少爷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躲开的反应,梁三别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有必要这么讨厌恶毒反派吗?而且他的真面目还没暴露吧?
伤心地又喝了几口酒,叶致敏总算把话都讲完了。众人四散开去,凑成一个个小圈子,叶致敏和段朗的身边人也不少。
“你不去跟你家人聊聊?”
梁三别用眼神示意叶乐山过去,叶乐山妈妈都往这边瞅了好几眼了,他可不好意思再装瞎。
叶乐山并不情愿,但他的性格让他做不出无视父母意见这种事,所以还是慢吞吞走了回去。
见叶乐山过来了,苏琴向周围人抱歉似的点头示意,然后才把叶乐山拉到角落。这是个白净富态的女人,戴着珍珠,珍珠却不及她的皮肤细腻,脸上的细纹似乎是因为笑得太多才生出,不然怎么会叫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苏琴伸手理了理叶乐山的领口,把褶皱抚平,然后才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问:“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叶乐山心中别扭,干巴巴地回答:“人太多,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这是真的,就是不喜欢身边利益至上的氛围,他才远离圈子,去当了摄影师。
叶乐山明显话没说全,苏琴心中了然,并不点破,只是闲话家常般又说:“我问了你刘妈妈,你是不是只去了两次?”苏琴眼里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别不好意思,她身体不好,你该多去看看才是。”
叶乐山沉默着,半晌才憋出一句:“知道了。”
苏琴打量着他,一转眼当年一只手就抱得起来的小娃娃都这么高了,时光飞逝,她不由生出几分感慨:“知道你不高兴,可是前几天你总是不着家,想叮嘱你几句都没机会。”
“行了。”苏琴掸掸叶乐山身上的灰,“我不耽误你了,玩去吧。”
妈妈总是把他当小孩子。叶乐山原先心中烦闷,现在又有些难为情,还夹杂着一点因为如此亲近的话语而生出的感性。
他走出拐角,想要寻找梁从的踪迹,却被叶致敏绊住了脚步。不得已,叶乐山只能跟在他身边,学着父亲的样子与人交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就到了宴会的后半场。人们不再对可能的热闹投以关注,此时更重要的是与自己的利益紧密相连的事物。
梁三别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大厅的。
相比起宴会厅的喧哗,后花园显得无比幽静。树影婆娑,暗香浮动,正适合避人耳目,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活动。
比如暗杀偷情之类的,可惜这些事不会发生在梁从身上。
梁三别一边想着,一边从随身带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就着月光将其点燃。
深吸一口,伴随着古怪的甜腻感,尼古丁弥漫在口鼻中,继而渗入神经,梁三别逐渐放松下来,他习惯在心绪不宁时来一根。
42飞上枝头,安静地看着。它总是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耽溺于外物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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