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发软无力,头也是晕晕沉沉的。
自打翻供桌上那个形状诡异的青铜罐子后,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半昏阙半清醒的游离状态。
言少清在一览无尽的黑暗中轻轻蹙着眉,细长睫毛微颤,两片眼皮沉甸甸地掀不开,像是坠着铅块似的。
【滋——】
【炮灰400828号言少清已进入邪神的游戏。】
脑中兀地响起毫无起伏的机械电子音,和那些嘈杂纷乱的嗡鸣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头痛欲裂。
恼人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继续响着。
【你不用知道游戏背景,也无需了解人物设定,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差不多就是……】
无机质的声音停了一瞬,又以加重的语气突然响起。
【现在!】
压在眼睑上的力量消失了,言少清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比黑暗更为黏腻浓稠的鲜红,宛若浸泡在血液煮沸蒸腾的雾气中,却带着冰锥刺骨的阴冷寒意。
缠绕在周身的猩红血雾像是活着的冷血动物一般,有规律地向着中心浮动着,不断地压缩,收紧。
整个身躯如同被冻结在了凝固的沼泽之中,即使是最细微的移动,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连稀薄的氧气似乎也要被挤出肺腔。
浓郁的铁锈腥味随着迟缓的呼吸涌入肺腔,嘴里尝到了淡淡的血的味道,让人胃里一阵紧缩。
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又引起了新一轮的眩晕。
即使意识迷离恍惚、周身都受到了某种压迫,但落在胸口上的重量仍是难以忽视。
言少清并没有因为这个诡异的状况露出太多慌张的神色,稍显困惑地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瞳,视线缓缓下移。
比血色还要深邃的红,在他的身上凝成了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形,轮廓清晰,有如实体。
血人微抬的头颅正面朝着他,没有眼睛的光滑脸孔就贴在眼前,带来一种不容忽视的强烈注视感,令人如芒在背。
空气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虽然呼吸还能勉强维持在一个平稳的速率,但心脏却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细微的汗水从掌心缓缓溢出,手指一点点用力,试图从这牢不可破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他隐藏在深处的恐慌,血色的人形向下移了移,脱出了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外。
紧接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用力卷住,向外轻轻地拨开。
绝对不是手指,而是某种更为柔软细腻的东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东西挑动纽扣间时不时触碰到下方的肌肤,留下一片湿滑冰冷的触感。
言少清不由绷紧神经,头皮一阵发麻。
他尽量忽视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上,指尖用力前伸,似乎真的挪动了一点。
但很快,第二颗扣子也像是装点的玩具般,被那东西三两下再次轻易地挑开。
本就宽松的领口又向外敞开了些,阴冷却不似凉风的湿滑感向里灌了进去。
一个寒颤间,似唇般柔软的冰冷蓦然贴上了心口滚烫跳动的地方。
锥心刺骨的凉意让言少清忍不住心脏骤然一紧,前伸的指尖却不受影响地加上了更多力,指腹好似触碰到了块冷冰冰像是金属一样的东西。
“呵~”
低沉的轻笑自血雾中响起,带着捕食者天然的傲慢和戏谑,像是在愉快地思考如何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一点点地咬碎,一丝丝地咀嚼,连血混着骨头全都吞入腹中。
笑声过后,那冷唇也随之张开,牙齿般尖细之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压入肌肤,在陶瓷般白皙光洁的表面上印下了两排醒目的红印,甚至连雾中原本的血色都顺着印痕浸入了其中。
死变态啊!
言少清脊背一僵,顺手抓起指尖碰到的金属器皿狠狠朝着身上那鬼东西砸了过去。
“叮当——”
金属器从血雾中穿行而过,重重落在地面。
浓郁的猩红像是水坝被砸开个缺口,从两边奔涌泄出,转瞬间蒸发不见。
压在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
言少清拉紧领口坐起身,深深吸了口气。
刚刚煎熬的过程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但自脑中的机械电子音落下,其实也不过短短的十数秒。
血雾散后,暖黄色黯淡的烛光涌入了视线,周围的景物还是阴沉沉,却也勉强看得清楚。
这里似乎是间破旧的月老庙。
他正坐在张发黑的黄色蒲团上,背后摆放着落满灰尘的供桌,不知装着什么的棕黑色陶罐堆叠其上,顶部粗陋包扎的深红油纸浸出一块块黒褐色的污渍。
月老的石像置于台上,慈眉善目,笑容和蔼,脖颈上挂着一捧定人姻缘的红线,下垂的两端托举在打开的双掌之中。
两根蜡烛点在供桌的左右边缘,一红一白,烛火无风自动,连石像的影子都被诡异地拉长了些。
当然,最令人在意的还是眼前浮现出的环形光屏,无数条血红色的文字围绕着他,在半空中不断地翻涌滚动。
‘哇,居然还活着。’
‘炮灰版块能活过开局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新来的炮灰颜值不错啊!’
‘老婆,拜托拜托,时间有限,领口能再拉开点吗?’
眼前接连发生的超自然事物早已超过日常的范畴,简直匪夷所思。
言少清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飘飞的文字,大多无关紧要,唯有“炮灰”这个关键词让人在意。
他抬手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试图回忆起残存的记忆片段,从混乱中理清头绪。
言少清出生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命中注定活不过23岁。
本想在临死之前谈一百场恋爱,每次都以死遁的方式脱身,没想到第99场却翻了车。
自以为聪明地在悬崖下挂了张网,打算跳崖死遁,结果一口气跟着跳下来俩前男友殉情,愣是压断网子,三人一起坠了崖。
好在下面是条河保住了命,回去时却迷了路误入荒废的村庄。
在月老庙借宿休息时,那两人又因为姻缘问题起了冲突。
言少清试图拉架,不慎撞翻了桌上的一个青铜罐,头脑一沉,就是最开始的那幕了。
【检测到炮灰400828号仍然存活,现对其进行说明。】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语调平平的机械音再次响了起来。
【因你打翻邪神的祭坛,而被判处炮灰之刑,必须在邪神的游戏中作为炮灰NPC惨死100次,才能化解邪神的怨念,返回现实世界。】
【请炮灰400828号再接再厉,努力作死。】
未知的恐惧变为已知,言少清整个人反而放松下来了。
他都已经死遁了99回,轻车熟路,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场刺激的游戏罢了。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游戏里,想活很难,想死还不容易吗?
当个花瓶笨蛋就好了。
倒是那所谓的邪神,打翻个破罐子就要死一百次,脾气还真不小。
有本事亲自来弄死他,别像个懦夫似的躲在后面。
言少清垂下眼眸,轻飘飘地朝着落在脚边不远处的金属器皿看了眼。
墨绿的青铜色,布着斑斑点点的红绿锈斑,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如今被一层猩红粘稠的液体覆盖,更是处处透着股不祥的气息。
这就是所谓的邪神祭坛?
继失手打翻之后,又被他故意扔了一次。
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好事成三,抬脚又猛地踹了一下。
“哐当!”
青铜罐骨碌碌地向着远处滚去,重重撞到门槛,缓缓停了下来。
庙中的气压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便是“砰”的一声沉闷巨响。
前方深红色的两开木门蓦然从外向里猛震了一下。
门锁是用内侧横着的一根木棍拦着,因为震动,稍稍向上跳了些。
“砰砰砰!”
随着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木棍激烈地跳动着,直到“咔嚓”一声脆响。
两块厚重的门板带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向着内侧打开。
银白的月色自门口洒落,让门外那两张面无血色的人脸显得越发惨白。
言少清一眼就认出了,正是为他殉情一起从悬崖跳下来的两人,季南风和莫北城。
但显然已经不是人了。
皮肤如纸面般光洁,表情僵硬得像木偶一般,漆黑的眼珠扩散将眼白完全覆盖,被白映衬得分外血红的唇角带着点邪性向上勾着,看起来非常诡异。
“清清,你想好了吗?”
嗓音低沉沙哑,如同钝器在砂纸上反复摩擦。
言少清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薄唇轻轻抿了抿。
两人没碰到祭坛,不应该被卷进邪神的游戏里。
如今以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出现,更像是游戏为了针对他,故意设计的恶趣味。
不过是踢了一脚,报复来得还真快。
问完话,两人便一前一后相继走了进来,像是十分亲昵般,一左一右地靠坐在了他的身边。
“清清。”
季南风语气温柔地叫了声,手臂轻轻搭上他的后肩,像是根面条一般拉细拉长,如同游动的蛇缓缓缠绕在颈项间。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他?”
“清清!”
莫北城像是宣誓占有欲一般,不甘示弱地抬手紧搂在他的腰间,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坚硬的甲壳覆盖,内侧长满锋利的锯齿,末端探出尖锐的钩子。
“你究竟是选我,还是选他?”
颈间是渐渐收紧的绞索,腰间是欲起欲落的铡刀。
哪一个都是催命符。
言少清冷色的眸光微凝,默不作声地坐在原处,细细地端详着两边的“人”,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一般。
直播间内,弹幕一瞬间暴涨起来:
‘开局就是真——修罗场啊,有好戏看啦!’
看热闹不嫌事多的观众似乎等不及了,疯狂地在屏幕上刷着四个字。
‘快选快选!’
‘快选快选!’
‘老婆,选我!’
密集的血红色文字如奔腾狂啸的红色浪潮,在半空中翻飞滚动,刺得人眼球生疼,几乎把被圈在中心的纤弱身形生吞淹没。
【快选吧!】
冷淡的电子音也跟着催促了起来。
【致命二选一,你更喜欢哪一个?】
不论选谁,必定会遭到另一个的怨恨。
区别不在于会不会死,只在于到底怎么死,这是炮灰必然的结局。
言少清明眸微转,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虽然炮灰就是本来目的,但总觉得按照设定好的路线选下去,真是让人有些不愉快。
谁说是致命二选一?
他偏偏要二里选出三!
“很抱歉,我已经爱上别人了。”
言少清轻叹口气,注视两人的神情淡漠又认真。
他缓缓抬手,捏住本就松散的衣领向着一侧拉开,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胸膛。
食指抬起,莹润的指尖微弯,绕着落在心口前的淡红色印记温柔轻抚,若即若离,像是落入甜美回忆般,唇角勾起抹温软的弧度,柔和动听的尾音缱绻缠绵,“留下这齿印的,才是我现在爱着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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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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