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腹地,草木繁茂,阴风呼啸,带来阵阵寒意。
大雨初歇,灵珑和沈慈在湿润的草丛中寻觅着蘑菇,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深入阴山腹地。突然,一道迅疾的黑影从沈慈身后的树丛中猛然窜出,灵珑瞳孔骤缩,迅速将他推开,厉声喝道:“小心!”
就在她推开沈慈的刹那,一双狰狞的巨大兽爪猛然钳住了她的双臂。灵珑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身体被那兽爪狠狠按倒在地。
——是黑熊妖!
黑熊妖是阴山中最难缠的妖怪之一,阴山赤兔本以灵活敏捷著称,灵珑只需一蹬腿便能轻易逃脱。
然而,当她瞥见不远处愣怔在原地的沈慈时,心中竟生出一丝犹豫。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黑熊妖猛然一口咬下,锋利的獠牙深深刺入灵珑的左腿,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熊妖毫不留情,拖起受伤的灵珑,径直朝阴山深处走去。
灵珑强忍剧痛,朝着沈慈的方向大喊:“快走!别管我!”
沈慈没有片刻迟疑,迅速捡起地上散落的弓箭袋,转身飞奔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灵珑心中莫名一松。
沈慈并未逃离,而是迅速调整呼吸,背起箭筒,目光扫视四周。他选中了附近最高的一棵大树,身形轻盈一跃,稳稳落在低矮的树桠上。
高处视野开阔,他扶住树干,双眼微眯,凝神搜寻。片刻后,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他捕捉到了熊妖的身影。
熊妖壮硕的身躯背对着他,正拖着灵珑缓缓前行,毫无防备。
——好机会。
沈慈深吸一口气,手指稳稳搭上弓弦,缓缓拉开。弓弦紧绷,风声在耳畔猎猎作响。少年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唇角此刻紧紧抿起,眸中隐隐有流光闪动,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第一支箭,蓄势待发。
倏地,他目光一凝,指尖一松,一支尖端插着符咒的冷箭呼啸而出,划破长空,直指熊妖的后脑!
熊妖的耳朵敏锐地抖了抖,破空之声瞬息而至。它猛然扭头,险险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箭尖擦过它的耳朵,撕裂的皮肉间渗出几滴血珠,顺着毛发缓缓滑落。
熊妖警觉地竖起耳朵,目光凶狠地扫视四周。它拖着灵珑,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缓缓逼近。
熊妖的脚步声沉闷而有力,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逼近。
沈慈凝神屏息,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熊妖的身影。
第二支箭,蓄势待发。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指尖一松,箭矢如雷电般疾射而出,划破空气,瞬间穿透了熊妖的肩头。
熊妖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肩头的剧痛让它彻底暴怒。它猛然将手中的灵珑甩到一旁,巨大的身躯如同山崩般朝着沈慈所在的那棵树狂奔而去,地面随之震颤。
第三支箭,蓄势待发!
沈慈目光如炬,眼中仿佛燃烧着炽烈的火焰,手中的弓弦紧绷如满月。
就在熊妖的巨爪即将抓住树干的瞬间,屏息的少年骤然暴起。他纤瘦的身形如同一道凌厉的闪电,从高处疾冲而下。熊妖还未来得及反应,锋利的箭尖已对准它那猩红的瞳孔,狠狠刺了下去!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只剩下箭矢破空的锐响与熊妖的怒吼交织在一起。
“嗷——!”
熊妖的哀嚎响彻山林,箭尖的符咒在法阵的催动下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要将它的身躯撕裂。
然而,沈慈并未就此罢手。他眼神冷峻,迅速拔出深深嵌入熊妖肩头的那支箭,手腕一转,毫不犹豫地将箭矢刺入熊妖的心窝。
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箭杆,顺着熊妖厚重的皮毛流淌而下。
原本还在疯狂挣扎的熊妖,动作骤然一滞,庞大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支撑,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沈慈面色苍白如纸,长舒一口气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半跪在地,剧烈的咳嗽声从他喉间溢出,仿佛要将胸腔中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
方才那三支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旁的灵珑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太厉害了……她心中喃喃。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人类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仅凭三支箭矢,便将一只凶悍的熊妖彻底击杀。
灵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和他的弟弟敢踏入阴山深处寻找草药。这个看似瘦弱不堪的少年,竟拥有如此惊人的降妖天赋。假以时日,等他成长起来,必定会成为一位令人敬畏的甲阶降妖师。
沈慈止住了咳嗽,揉了揉酸胀的肩膀,缓缓站起身,走到灵珑面前。他低头查看她的伤口,左腿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大片洁白的毛发,触目惊心。
他伸出手,声音温和却坚定:“还能站起来吗?我扶着你。”
少年的手臂修长而纤细,肤色如冷玉般苍白,在昏暗的森林中仿佛晕开一层淡淡的柔光。正是这只看似柔弱无力的手,干脆利落地击杀了熊妖,在危难之中救下了她。
灵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沈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少年时搭弓射箭的英姿。那时的他,身姿挺拔如松,神情冷峻而凌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跑?”
这明明是个绝佳的摆脱她的机会,以他的实力,毁约离开阴山并非难事。
沈慈微微一笑,眼中透着真诚:“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丢下你。”
灵珑对这个称呼感到新奇。阴山赤兔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同族亲近,更不用说与身为外族的人类交往。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朋友。
不知为何,听了沈慈的话,她感觉腿上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阴山深处那阴冷的瘴风似乎也不再令人厌恶,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格外明媚温暖,就连灰蒙蒙的林雾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认可你了。”她嘴角微微扬起:“你这个人类朋友,我交了。”
沈慈正抱着灵珑起身,突然察觉到怀中的兔子似乎有了异样的变化。
阴山赤兔渐渐化作了一个人类少女的模样。
那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肌肤白皙如雪,黛眉如画。头顶上,两只尖尖的兔耳朵依然竖立着,显得俏皮可爱。她的双眸如同红宝石般晶莹剔透,清澈如水,看起来极为动人。
沈慈惊愕不已,几乎是慌乱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兔妖大人,你怎么……变成人了?”
灵珑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眼中带着一丝天真与期待:“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变成人类的样子,这样我们不就更加亲近了吗?”她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略带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脸看?难道我的模样有什么不对吗?”
沈慈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不奇怪,很……很好看。”
灵珑和沈慈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再也不敢贸然踏入阴山的深处。
他们在阴山脚下寻得一处苜蓿花盛开的幽静之地,用树枝与藤蔓巧妙地搭建了一间简朴的木屋,用以遮蔽风雨。
沈慈不仅擅长狩猎,烤鱼烧鸡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而灵珑虽为兔妖,却并非素食之辈,在沈慈的精心烹制下,她的口味愈发挑剔。
灵珑则凭借敏锐的嗅觉,为沈慈寻来许多人间罕见的名贵草药。在这些天材地宝的滋养下,沈慈的身体日渐康健。
这半年来,每次沈星前来送点心时,灵珑总会默默丢下一堆草药。她虽未明言,但沈慈心知肚明,这些草药是给妹妹沈月的。在众多阴山草药的滋养下,沈月的身体已大有好转。
沈星每次来访,都会与沈慈谈及沈家近期的种种。这次临走前,沈星踌躇良久,目光落在那只正将整张脸埋进点心篮中大快朵颐的肥兔妖身上,终于忍不住将沈慈悄悄拉到角落。
“哥,沈家最近颁布了新令,要求搜寻阴山赤兔。据说是因为有传闻称妄心珠可能藏在阴山,而找到阴山赤兔,便能凭借它们的天赋,寻得妄心珠。家主还宣布,族中弟子若能提供阴山赤兔的可靠线索,便可直接纳入内门。我们何不……”
沈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阿星,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绝不能这么做。”
沈星急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躁与不甘:“可是,这可能是我们兄妹三人唯一都能进入内门的机会啊!”
他紧紧盯着沈慈,语气愈发激动:“哥,你别被妖怪迷惑了!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我看你就是被那兔妖迷了心智,连我和月儿都不要了!”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不欢而散。沈星愤然转身离去,留下沈慈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灵珑从阴山其他妖怪的口中听说了妄心珠的传闻。
她对这所谓的宝物并不感兴趣,从萱草妖那里得知,妄心珠乃是上古妖皇的遗物,据说能起死回生,能让妖怪的妖力暴涨至妖王境界,也能让降妖师轻松突破境界,迈入天阶。随着传闻的扩散,越来越多的降妖师和大妖涌入阴山,他们不仅是为了寻找妄心珠,更多的目标则是抓捕阴山赤兔。
阴山深处,厮杀后的残骸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大地。西境妖王宛郁青率领手下妖将,屠戮了阴山所有的大妖,彻底封锁了阴山。
仅存的阴山赤兔同族被宛郁青抓捕。他冷酷地下令,要求赤兔族在限定的时间内找到妄心珠,每延迟一日,便虐杀一只赤兔妖族人。
灵珑带着沈慈在阴山中东躲西藏,虽在搜捕中侥幸逃脱,却仍受了重伤。她咬着牙,恶狠狠地对沈慈说道:“你快走!现在的阴山太危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慈却摇摇头,蹲下身仔细为她包扎伤口,语气坚定:“我不走。还有半年时间,我们说好的期限还没到,我不会丢下你。”
灵珑喘着气,声音虚弱却带着决绝:“剩下的点心我都不要了,我们的约定……到今天就结束吧。”
她强撑着伤躯,将弓箭袋丢给沈慈,颤抖着手指向一条隐蔽的小道,催促道:“从这条路走,快!别回头……”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灵珑沉默了。
她是阴山中最聪明、跑得最快的兔子,她懂得如何将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等到这场风波平息,或许百年之后,她才会重新踏入人类的城镇。然而,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百年之后,沈慈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此刻,或许便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沈慈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坚定:“你不是说过,以前很孤单,从来没有朋友吗?那……我想一直陪着你,可以吗?”
灵珑一时错愕,她望向少年那双坦荡而真挚的眼眸,心中竟悄然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那情愫如酥糖般甘甜,却又似回春草般苦涩,令她心绪难平。
她迅速扭过头,语气冰冷而疏离:“你不在,我尚能独自逃命。你若在,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沈慈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悲伤与不舍:“灵珑,我真的必须离开吗?”
“必须离开。”灵珑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你回沈家,我则回阴山深处躲藏。”
沈慈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好。”
灵珑将沈慈送至阴山山下的岔路口,分别之际,沈慈沉默不语,神情恍惚。
灵珑站在阴山陡峭的崖边,目送着沈慈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边一抹微不可察的黑点,直至完全消逝于视野之外。
她的心中蓦然涌起一阵空虚,仿佛遗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茫然无措,不知所措。
山顶的晚风呼啸而过,吹得人眼眶生疼。灵珑忽然觉得,阴山的风从未如此刺骨,寒意直透骨髓。她心中疑惑,为何从前从未察觉这风的凛冽?明明她们阴山赤兔的皮毛可厚重了,足以抵御严寒。
灵珑本想径直跑回阴山深处,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两人曾共同居住的木屋。
屋外,紫色的小花漫山遍野,繁密如星辰,这半年的时光,一幕幕在灵珑脑海中浮现,清晰如昨。
当她终于静下心来,意识到少年已彻底离去时,压在心底的不舍与孤独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她淹没。她感到胸口沉闷,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一直以为,是她陪伴着沈慈,保护着他,让他不再孤单。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真正感到孤独、恐惧,需要陪伴的人,是她自己。这半年来,一直是沈慈给了她温暖与慰藉,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了他的存在。
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少年了。
他会回到沈家,成为一名降妖师,或许会与某个人类女子成婚,生儿育女,最终在岁月的流逝中衰老、逝去,将她彻底遗忘。而她,则将继续生活在阴山深处,躲避降妖师的追捕与大妖的猎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那百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
从此以后,她与他的余生,将如同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灵珑在木屋里枯坐了一整夜,从星河璀璨,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最终,她将所有的回忆深埋心底,毅然决然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阴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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