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千相台,方秉白跟着傅黎四处逛了逛,然后便去了后山灵矿。
这个灵矿坐落在一条灵力深蕴的灵脉上,从前完全归属长风的管辖。
灵矿之于修者,就如同金矿之于凡人。
有时候为了灵矿甚至灵脉的归属,仙门之间还会发生规模不小的争斗。毕竟这东西是修行的根基,再天赋绝伦,没有灵力的供滋养也无处施展。
祖师爷当年寻得此灵矿,开宗立派,才有了后来的长风。
伏神教攻下长风后,这里便成了他们壮大的根基之一。
傅黎告诉方秉白,以往每日产出都有十石粗矿和一斗精石,这几天精石少了一半,他怀疑矿工动了手脚。”
才说完,傅黎提到的的矿工迎面就走了过来走来。
一根粗麻绳串联着手上的镣铐,他们毫无尊严地被驱赶着上工。
迎面第一个人定定看着他。
方秉白额头结痂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昨日就是这个人砸的石头。
当时太暗没认出来,如今光天白日下,他立刻认出这是段修郁年纪最小的师弟,名叫何辰安。
往前数六年,他还和萧雨前有过龃龉。
当时萧雨前嘴甜得很,人前人后喊他师尊,莫名惹得这位湛安长老的关门弟子不满。
何辰安找了几个人围住了萧雨前,逼他改口。
“师尊是人人都能当的吗?我师尊受百姓敬仰,方秉白只是个授课夫子,他教你念咒还要翻翻书!”
萧雨前二话不说,上去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那一架打得萧雨前被关了三天禁闭。何辰安挂了彩,下颌至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
方秉白装作镇定,想不到对面直接开口了。
“怎么,又跑来看我们多么凄惨?”何辰安长高了不少,年轻人原本的高傲几乎都被磨光了,唯独眼底还烧着倔强的焰火,“狗仗人势的小人。”
方秉白尴尬得想扭头。
站在一旁的傅黎听见了,抽出鞭子就把何辰安打了一顿。
年轻人咬牙不肯求饶,傅黎把鞭子递给方秉白:“你来。”
方秉白目瞪口呆:“我来?”
傅黎道:“他骂你。”
方秉白心惊胆战:“……骂骂怎么了?我乐意挨骂。”
傅黎眨眨眼睛:“真的?”
方秉白说:“萧雨前也骂我,我就好这口。”
傅黎立即心悦诚服。
他回头看向那队矿工的领头人:“拉走吧。”
他们走后,傅黎准备带他转一圈,算是将他的今日的恩情还完了。
但没过多久,少年腰间传信铃忽然响了起来,他闭目聆听传来的消息。
片刻后,傅黎睁开眼睛对方秉白说:“我有事情,今天先回去吧。”
方秉白立刻精神起来:“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看看就行。”
傅黎皱眉:“可你第一次来,还穿着这样的衣服。”
方秉白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挑了相对简单的一套,但也繁复到了不太方便行动的地步。
他立刻把袖子收紧:“没关系,我小心点就行。”
“行吧。”傅黎点点头,“既然你想了解事务,顺便帮我留心下,为什么矿石产量会减少。要是有人偷懒,你就揍他们!”
方秉白点点头,“好!”
他走后,傅黎招招手喊来旁边的一个看守:“你跟在后面,看着点他。”
看守行礼:“是!若他有异常,我一定立刻禀报。”
“我是让你看着点他,别摔了。”傅黎思考一下,“不过,要是什么异常,也顺便告诉我。”
方秉白一进矿区,马上就被人拦住了。
那人高大健壮,赤色面具后,一双眼眸带着审视的打量:“你怎么在这里?”
他对答如流:“傅黎让我来的。”
对面冷冷一笑:“他一向只管账面,什么时候能伸手到矿场里面了?”
方秉白立马明白过来,这个人不是朝自己发难,而是不满傅黎。
这少年除了萧雨前谁也不放在眼里,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伏神教众都不太满意他。
毕竟,这些底下人想要往上走,拦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凭着萧雨前宠溺作威作福的少年,谁能忍下这口气?
方秉白眼睛转了转:“他的手伸不到这里,所以你们趁机在底下动了手脚?”
那人的五官被面具这个,阳光下只能见到全然冷漠的瞳孔:“这些人本来就快不行了,还能榨出多少劳力?他以为我们不想要更多的矿产?”
方秉白愣住了。
他脑子里回荡着‘他们快不行了’。
长风纵然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但他们也被折磨了一年。
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他想要救他们,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方秉白低头想了一下,忽然冷道:“真的?怕不是你们瞒私,将多余的矿产用到旁处了。”
巡察恼火至极,“你怀疑我们?我们绝不会对首领不忠。”
方秉白冷道:“那就别拦我,我可得仔仔细细看看,这矿洞底下有没有猫腻。”
说完,他从巡察面前走过,明目张胆地在里面查看起来。
方秉白从梯子爬下矿洞,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现在一身飘然白衣,在这里实在扎眼。伏神教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么个人物,目光多少带着戏谑。长风派的审视便直接冷厉得多,个个都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方秉白叹一口气。
毕竟他被夺舍是不可泄露的天机,他连一句辩驳都说不出,如何能奢求别人的理解。
等他找到机会救了他们,众人自然会明白他的心意。
彼时不需言语,他们也会知道他与从前截然不同。
方秉白不再退缩,抓紧时间收集信息。
矿洞已经开凿了许久,形成了大大小小相连的坑洞。这里地形复杂,光是出口有四五个,但这里的看守也十分严密,每个出口都有两个以上伏神教众把守,矿区内还有来回巡察的人。
他认真思索一番。
比起山腰的地牢相比,矿场的优势的出口多,突破的机会更大;另外距离萧雨前更远,逃跑的时间更充裕。
方秉白盘算着,要是能找个契机,让这里的人先获得自由,等修郁他们恢复力量,未尝不能挣出伏神教的桎梏。
矿产减少就是机会,巡察不满傅黎,可傅黎的地位却牢不可破。只要他将产出减少推到巡察头上,再接手巡察之责,帮助他们逃跑的机会便近在咫尺!
他越想越觉得激动。可一回头,又被眼前的种种惨状泼了一盆冷水。
伏神教的看管严苛过分,矿工们劳作得稍微慢一点,都会被拳脚相加。
他们完全将长风派的人当做牲畜奴役,绝不让他们保留一丝反抗的力量。
每当触目惊心的画面出现,方秉白只能强忍着移开目光。
大致情况已经了解,方秉白打算去找傅黎挑拨离间,却忽然被低处一阵嘈杂吸引。
何辰安在外面挨了傅黎的一顿鞭子,原本就是强撑着劳作。他疼得停下来想要喘口气,立刻被巡察一脚踹倒。
他撞在了一块凸出的石块上,腹部在重击下呕出一口鲜血。从他咳出的血污里,夹杂了两颗光泽莹润的石头。
方秉白瞪大眼睛。
那是这矿场中最好的精石。
失踪的产出不在别处,是被他们吞入腹中私藏了。
他们想要做什么?
何辰安也怔住了,他立刻倒地,用身体盖住了血污。
巡察扬起手里的铁棍,“还敢躲懒!真是欠教训!!”
铁棍朝着他的后背就要砸下去,电光石火间,旁边冲出一个人影。
何辰安只顾着遮掩精石,直到背上一沉,才发现有人为他挡下了一棍。
他回过头,脸色瞬间一变:“师兄!”
段修郁痛得五官扭曲,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藏好。”
何辰安立即将那两块石头紧握在掌中。
他死了无关紧要,计划决不能暴露。
巡察冷笑一声,赤色面具无脸无面,却带着一丝深刻的阴狠,“看来有人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逞英雄,还师兄?长风派早就没了,你们就是丧家之犬!”
他一脚踢翻他,青年的身体跌进尖锐的碎石之中——
方秉白心跳加速。
他拼命遏制住冲上去的冲动,强迫自己转身,强迫自己向外跑。
不要看,不能阻止!
现在站出去,除了暴露自己的立场,什么意义也没有。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功亏一篑,不能让长风派唯一的希望彻底破灭。
他强迫自己往外跑,强迫自己忽视他们的惨叫。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修郁远比他强大、沉稳。他救何辰安必然有他的考量,他会撑过去的……
方秉白脚下一歪。
可如果撑不过去呢?
他想救长风,可他最想救的段修郁正在受难,他却只能坐视不理。
他那救的是什么?
矿坑之中,段修郁尽可能地护住何辰安的身体。
巡察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方秉白转身离开。
明知道不该有任何期待,可他还是想起昨日,方秉白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言之凿凿地说:“我想救你。”
他没有。
剧痛掩盖了所有思绪,往昔的片段崩塌断裂,明明灭灭,只剩下酸涩的痛楚……
下一秒,一声呐喊出现。
他朦胧抬头,看见一抹纤瘦白花从高处急坠而下——
方秉白借着全身的重量,一脚踢翻了那名巡察。
巡察的面具被踢飞,整张脸朝着碎石地面砸了下去。巡察在痛苦和震怒中想要起身,却被一脚踩住了后背。
方秉白的脚踝在方才的撞击后迸发出剧痛。
幸好,他的手还有一丝力量。
他拾滚到脚边的铁棍,在巡察再次反抗之前,朝着他的后背,完完整整地奉还一击!
血花飞溅,玷染方秉白一身飘然衣袂。
段修郁心脏一滞,他对上方秉白决然落下的目光,当中明明白白写着。
我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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