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薇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瞄，丝毫不知道自己偷感很重。
见她模样好笑，白汀面上的笑意还没收敛，甚至好心情地多言：“怎么了？”
心里憋着话不敢说，宋晓薇双手攥成拳，却还是无力的松开，几乎是哀求地小声开口：“白老师，你可快别说了，先去换衣服吧。”
白汀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她担心自己浪费时间，很识时务地点点头，“好。”
紧随其后的工作人员推着一架子备用衣服，脚步丝毫不敢犹豫，几乎是用冲的窜进换衣间。
在他身后的吴旭倒没有丝毫不快，甚至耐心地找了把凳子坐下，对着布景调试光线。
电光火石间，白汀突然明白宋晓薇的用意，若有所思地提快了脚步。
关门前，他收回偷瞄身后的目光，伸手摘下右臂上花里胡哨的血红装饰，丢到宋晓薇怀里：“打结了，你试试能不能解开。”
得到指示，宋晓薇的服从性立刻占据了头脑，几乎立刻应答。
她低着头解流苏的功夫，却听白汀语气揣测而缓慢：“我怎么觉得，他们在骗你呢？他根本没有生气吧。”
宋晓薇暗自叹息，她对自己的社交能力还有几分自信，闻言只是用过来人的口吻道：“白老师，我绝不可能骗你，真的。”
“好吧。”白汀一耸肩，顺手又将外搭的一件小外套脱掉，挂在架子上。
到这里，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在衣架前略一思索。
在人类之中，他暂时能够信任宋晓薇，那么她对吴旭的认识应该还算正确。
这么看来，在吴旭眼里，他跟普通人还不一样？
指尖无意识在排列整齐的搭配上移动，轻盈或丝滑的布料次第经过，在皮肤上留下冰凉的触感。
不过他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他不能一次搭出吴旭想要的感觉，恐怕吴旭对他的兴趣会立刻消失。
那他这只还没捧热乎的饭碗也得丢了。
想到这里，面前冰凉的衣服倏然滚烫。
他虽然可以揣测，但终究不是人类，对人类审美的单薄认识更源于记忆。
或者叫，肌肉记忆。
“宋助理，你觉得什么风格会适合我。”他不得不求助宋晓薇，毕竟在这一点上，对方比自己专业多了。
宋晓薇放下顺了一半的流苏，再次抬头描摹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半晌无言。
“白老师，如果我说都好看，你会骂我吗？”她睁着无辜的眼，试图蒙混过关。
对方馈赠她一声无比标准的冷笑。
求助无门，白汀的视线重新回到衣服上。
品牌方的要求是新衣服必须出镜，那么能更换的无非是配饰和妆容。
想到化妆师那泫然泣下的模样，白汀默默删掉了妆容的选项。
对方觉得俗。
在人类的认知范畴中，这代表着不时尚、落伍、用色老套。
那他直接没有颜色就好了啊。
纯白，谁也说不出俗字了吧。
想通关窍，白汀直接取下半排白配饰，“等我一会。”
宋晓薇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呆了片刻，这才一拍脑门。
她怎么那么像来打酱油的，显得好没用啊。
正主太独立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白老师，我帮你拿吧......”
宋晓薇放下手机，匆忙追上去。然而对方长腿一迈，走得倒是风流潇洒，自己却要小跑赶上。
见状，她知趣地放弃了。
不透光的咖金色布帘后，白汀将怀里的一堆丢在桌上，身上的饰品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他迅速挑出几件风格相符的搭配，在身前对镜比划。
确认效果超过及格线，他扭头探出上半身，对抄着手的宋晓薇真诚提问：“行吗？”
宋晓薇看不出一个所以然，眨眨眼，一时没有张嘴。
谁知白汀误解了她的意思，火速又换了几件，搭在身前，用同样的语气道：“这样呢？”
宋晓薇还是没说话。
看白汀似乎仍有换衣服的意思，她终于回过神，阻止道：“其实都可以！白老师你的审美比我的好啊，不用问我！”
莫名得到人类的肯定，白汀心情很好。
最终，所有非纯白的部件都被他换掉，用统一的颜色代替。
对于白汀的大胆想法，宋晓薇有几分迟疑，但这几分微不足道的迟疑，在看见白汀换好衣服后，彻底烟消云散了。
白汀机械地转了一圈，“怎么样？”
宋晓薇咽口水，弱弱道：“白老师，你的脸和身材，套麻袋都能艳压的。”
对方把一缕小麻花辫丢到肩膀后，困惑：“麻袋？”
人类的审美怎么又超前又落后的？
见白汀大有认真的意思，宋晓薇巴不得撤回自己的话。
工作法则又多一条：不要跟白汀玩梗。
她这位正主是真不上网。
游戏只玩离线的，流量是不知道怎么开的，账号密码是能想半个小时的。
千年老神仙啊。
她最终没有说什么，推着白汀出了更衣室。
换了一身纯白后，他的背影显得更加神圣，顶光照在金发上，柔顺的光泽温和而眩目。
偏偏又身形高挑，肩薄腰细，配着薄纱下银色的荆棘腰链，更让人浮想联翩。
宋晓薇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十遍“罪过”。
他一出门，就看见皱着眉头的吴旭。
果然，对方对他多有宽待，却仍然是个有脾气的，底线不能轻易挑战。
这抹不耐在看见他时无影无踪。
在宋晓薇口里“小牌大耍”“脾气极差”“从来不会说好话”的摄影师主动站起来，凑近他，仔仔细细地将每个细节收入眼中，几乎让白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白汀快要忍不住踹开他的时候，对方终于后退一步，眼里的惊喜和赞美满溢。
“我失态了，不好意思，白汀。”
对方在念他名字时，语气上挑，像是兴奋，也像是某种试探。
白汀讨厌这样的过分逾越，却不得不装出温和的样子，微微一笑：“没关系的，既然您没有别的问题，那我们开始吧。”
吴旭自然求之不得。
布景已经完成了。
为了迎合白汀自己的想法，地上铺了一层人造雪，又用镜面纸衬了底，氛围顿时冷肃。
鼓风机已经提前开启了，正冲着布景的中央，旁走的风吹起白汀薄如蝉翼的斗篷，露出透视纱布裹着的一段腰部。
被一阵冷风吹过，他下意识瑟缩，心情有些回落。
海上的风总是湿润温和的，这么冷冽凶猛的风，恐怕也只有奇怪的人类会喜欢。
现场有很多盏补光灯，汇集在正中央，随着白汀走入其中，整个人也像沉入漫天冰雪中，失去了固有的温度，宛若雪人。
侧面打来的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生理性的分泌出眼泪。
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他侧着坐在造景中的冰山上，露出姣好的下颌线和修长的脖颈，显得格外脆弱。
除去刻意露出本期新品外，拍得几乎像是艺术照。
白汀在拍摄的间隙偷偷看向吴旭，对方显然已经进入状态，眼神中流露的狂热，几乎比打光灯还要炽热。
无论是眼神或是镜头，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白汀身上，从未转移。
这让白汀很不舒服。
他撑着冰山的手不觉握拳，指甲尖锐修长，在泡沫道具表面留下极浅的抓痕。
好在，他的适应性一如既往的强，即使在这样令鱼不适的窥视下，也迅速进入状态。
在吴旭的镜头中，白汀颈侧缀着一圈绒毛，莫名添了可爱，但血红的眼瞳张阖之间，尽是傲慢的矜贵。像是一位真正恶意而怪诞的海妖。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抓人。
无论是举着湛蓝的高脚杯，或是长发飘逸漫不经心，甚至是背对镜头。任何一种姿态都自然而然捕获所有人的眼球，仿佛最有野心的猎手。
“辛苦了白老师，喝口水，等下还要换衣服呢。”拍摄间歇，宋晓薇递来未开封的矿泉水，替他将略微凌乱的散发捋顺，让它更为上镜。
他接过，不自然地停顿一下，才继续拿过拧开，“谢谢。”
“白老师是不是之前做过平面模特。”宋晓薇看着他，推测道。
在她印象中，白汀的身材数据，做个艺人已经绰绰有余了，BMI更是低的吓人，只有18出头。
从记忆中搜寻片刻，白汀诚实地否认了：“并没有。”
无论是原主还是他，都没有什么十项全能的特别人生。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一条普普通通的鱼。
看来只是单纯的体质原因，或是营养不良？宋晓薇摇摇头，表示遗憾。
“屋里有纸巾吗，”白汀视线从指尖收回，轻描淡写，“我去擦一下。”
宋晓薇显然更加紧张，“我出去找吧。”
说话间，对方已经起身，“算了，我自己去吧。”
这么微小的伤口，根本不会有影响，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
谁知刚推门走出去，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直接撞进耳朵。
“能让吴哥都给好脸色，搞不好是被哪个大老板包的。”
立刻有人小声附和：“就是，你看他刚刚那个勾人劲儿，鬼迷日眼的，媚眼都快抛进相机里了。”
“那个长相身材，男版妲己啊，不知道又祸害谁了，估计高中都没上完吧。”
“要是让大老板看见，啧啧。”
“搞不好是被甩了，在物色下一个呢。”
这要是听不出在骂自己，白汀都想找个坑给自己埋了。
他脚步不停，几乎无声地经过，在路过几人面前时灿烂一笑。
“这么好奇啊？证据我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好律师费和赔偿金了吗？”
对方几人还没缓过神，却见白汀一甩手走了，还不忘留下嘲讽。
“质疑别人前，不如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你做不到，总有人能做到，请接受自己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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