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历一百一十三年,青川县,细柳村。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驶入了村头。
细柳村是隶属于青川县的一个偏远村落,村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没几户,平日出行自然也是靠着牛车、驴车居多。
如此一来,马车倒是成为了新奇物件儿,刚一出现,就有农人招朋引伴来围观。
“去去去,让开些。”
驾车的马夫穿着青色的短褂,褐色长裤,神态傲然,眼看着路边上堆积的人越多,越是觉得烦躁。
他一边驱赶着人,一边目光到处找寻着什么。
细柳村人不多,但面积却很大,进村之后,他很快就绕晕了。
“劳驾,宁家怎么走?”不得已,马夫停下了马车,询问路边上一个看上去衣着稍有体面的老丈。
宁家?
这在细柳村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老丈想了一下,就给出了答案。
只是说完之后,好奇心驱使他多问了一句:“……敢问官人是来吊唁的吗?”
说起来,这宁家也够倒霉的,家里两夫妻三年前刚走了一个,前不久又去世了一个。
好好的一家子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双儿女。
“吊唁?倒也没错。”
车夫驾驶着马车到了宁家门口,一路上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到达时,听到消息的看热闹人群也到位了。
“真是宁家的贵客?”
“没听说宁家有什么亲戚。”
“你说错了,宁家最开始不就是从县城里搬来的?”
“——还有这事?!”
不是农忙时节,村里农户们闲得发慌,稍有一点儿八卦,就能点燃他们旺盛的好奇心。
“那可不是?早些年,宁家娘子说话还是县城里的口音呢。”
县城里的亲戚驾着马车来了,把烂摊子接在手里的里正松了一口气,连忙迎接了出来。
骏马,轿车,无不彰显着来人的身份,里正平日里负责乡邻乡亲的征税和徭役,颇有几分体面,但他拿不准来人的身份,故而先客气地拱了拱手。
“我是此地的里正,姓李,不是贵客是从何而来?”
“你就是里正?”来人根本不回里正的话,先是反问了一句,这才朝着东边拱了拱手,道:“青川县宁府正是我家府上。”
……宁府。
里正反映了一秒,立刻想了起来。青川县上近年就任的县丞就姓宁。
县丞。
在话本子里,县丞不过是正九品、从八品的小官儿,莫说是主角,就连当个配角都不够格。
可若是在现实中呢?
县丞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是从百万读书人中筛选出来的极少数。
一县县丞,负责一个县内的农田水利、催理赋税、平决狱事。这三样,哪一项不与平头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故而,就在这充当马夫的小厮说出几个字时,里正瞬间就调整了态度,变得恭敬至极:
“原来是宁大人的府上,失敬失敬!”
说完,长长的稽了一礼。
小厮在县丞身边当长随,早已经习惯了下面人的巴结,里正这样客气,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了了。
他轻哼了一声,开口道:“这可是宁家,主人叫宁仁的?”
“正是。”
“家里可还有人?叫人出来接人吧。”
接人?
里正还未回过神来,马车的轿厢里就伸出一只手来揭开了门帘,一个健硕的嬷嬷跳了下来。
而后,嬷嬷探着身子,与小厮一起,将轿厢中昏迷的人抱了出来。
光看样子,仿佛是受了伤。
“愣着干什么?”
里正摸不着头脑,顾不得搭把手,反倒是疑惑地问道:“这是?”
“宁仁的大儿子。”
与宁仁相熟多年,里正哪里听说过宁仁家里有这么一号人?
“这原本是宁仁的大儿子,多年前,承蒙我们老爷看重,收为养子。”
“如今嘛。”小厮冷笑了一声,“我们老爷心慈,见宁仁家没有了支应,特地放了大哥儿回来。”
区区两句话,可谓是信息含量极高,里正脑海里转了好几圈,这才反应过来。
县丞收养了宁仁的儿子?
想到这里,里正心中一阵暗喜,他之所以来这里操办丧事,完全是因为宁仁家里没别人了,是他职责所在。
为了这丧事,他非但捞不着什么,还要倒贴一份礼金,实在是晦气。
但现在不一样了——宁仁家里竟然有这门显贵的亲戚!
要知道,在大雍朝中,虽然朝廷有鼓励收养孤儿的说法,但这种情况相当少。
更普遍的,还是夫妻无子从同族中过继。
由此可见,宁仁与和这位宁县丞是同族,而且关系应当相当不错。
只是……
兴奋归兴奋,里正大把年纪,城府还是有一些的。他心中尚且有一丝顾虑。
既然这宁仁家里的大儿子被收养了,就再与宁仁家里无关,为何还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人送回来?
看那大哥儿的样子,仿佛还是受了伤。
脑海中的诸多念头只是转瞬一秒,表面上看,里正只是愣神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搭手将人送了进去。
宁仁家里夫妻两人缠绵病榻许久,家里纵然有一些家私,如今也早已经花完,如今只有简薄的几样家具。
原本就不大的房子,看上去竟然空空如也,颇有几分凄凉。
小厮将人送到了床上,一旁宁仁家的一双儿女满脸疑惑,可小厮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如同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拍了拍手。
身后的老嬷嬷将包裹交给了宁仁家,叮嘱道:“这是少……颂哥儿的衣物和书本,你们收着。”
“往后好好过日子。”
说着,两人就打算离开。
里正肚子里全是打算,见状,连忙赔笑着将小厮拉去一边,又是鞠躬又是打探。
“在下愚钝,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贵客多说几句。”
小厮沉默片刻,他原本不想说主人家里的事情,但转念一想,比起颂哥儿醒来乱说坏了家风,倒不如他先引导风向,占得先机。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小厮佯装一幅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老爷太太将颂哥儿当心肝肉的疼爱,颂哥儿不知好歹,一心念着旧家,不惜冲撞太太,太太差点害了命,我们老爷如何留他?”
这……
里正预想到了其中有些曲折,可哪里想,这宁家的大儿子竟然是将养父母得罪死了?
这话一出来,恐怕是流言蜚语少不了了。
幸亏他多问了一句,要是献错了殷勤,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竟是如此!”里正佯装怒道,“真是辜负了大人的一番心意。”
小厮见里正明白了自己的态度,点点头:“不过我们老爷仁慈,既然颂哥儿想要回来,就放他回来。”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莫要乱跑的好。”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希望宁颂再去老爷和夫人面前碍眼。
“自然,自然。”
话说到这里,小厮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问了里正的名字之后,叫了同来的嬷嬷,一起驾着马车离去。
马车来时如同一阵风,离开也毫不挂念。里正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品了品其中滋味,忍不住摇头。
“怎么样,李老三,舔着贵人的脚丫子了吗?”
“去你的。”名为李三的里正翻了个白眼:“什么贵人!”
眼睛长在了脑袋顶上的小人罢了,想差使他做事,还一点好处都不给,真当他是傻子?
“宁家那个怎么说?”问不出贵人的身份,宁家有什么乐子,总能说说吧。
“宁家,什么宁家?都是泥坑里刨食的命,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李老三一想到自己为了宁家丧事浪费的功夫,又点头哈腰什么都没捞着,心里觉得晦气极了。
“少去凑热闹,人家可是县丞公子都不当的大少爷!”
细柳村面积不小,人口也不少,但奈何这里是熟人社会,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宁家的新鲜事就传遍了。
不过,同样的话语,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所理解的角度也不同。
“这宁家真有一门亲戚?平日里怎么不曾说过?”
“那县丞的公子真是个傻的不成?孝顺,这孝顺值几个钱?”
“你傻呀,这话你也信?”
有浅显地相信一面之词的,也就有压根不信明面上说法,想得更深远一些的。
“这一家人是普通人,一家是县丞,这哥儿想待在哪里,哪里由他说了算?”
“怕不是被赶出来的!”
好端端的,那为何宁仁家的大儿子被收养了,又被养父母赶出家门?
顺着这个话题想下去,那猜测就更多了。什么不孝父母、命克父母,连身体不好不能人道都传出来了。
就在这各种说法甚嚣尘上时,宁家兄妹送走了邻里客人,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心里发愁。
先不说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到底是谁,就光说如何处置这人,就让他们犯了难。
家里连他们自己吃的口粮都没有,哪有人力和钱财去照看这个为见过面的“兄长”?
要不把人先弄醒?
宁家兄妹面面相觑,此时此刻,在昏迷的昔日宁家大少爷的意识之海中,也有着一个人在头痛。
眼前的一小团代表意识的光晕越来越弱,看着摇摇欲坠,就快消散了。
“您瞧见了,我愚钝如朽木,不但克父母,还被养父母厌弃,再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别!”
另一道意识连忙劝他:“生命可贵,你再好好想想!”
可话虽如此,那一道属于古代“宁颂”的意识光晕却越来越弱,接近于无。
最终,这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化成光团融入了另一道意识之中。
开文啦,是架空历史的科举文,有大量存稿,会保证更新哒。
原本的文案没有灵感,换成这个了,给之前就收藏的朋友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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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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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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