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中仍泛着夜色的凉意,细微的敲门声便已响彻寂静的走廊。
谢渡被这不识趣的噪音从黑甜的睡乡生生拽醒,起床气让他狠狠揍了枕头两拳。
稍微清醒后,一个名字浮上心头——江予舟,敲门的人十有**是他。
他趿拉着拖鞋,带着一身低气压挪到门边,没好气地凑近猫眼。
果然,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正杵在外面。
门外的江予舟换下了睡衣,一身正装像是要去拍时尚杂志。灰色的马甲搭配着黑色的衬衫,打扮得可谓人模人样。
谢渡盯着猫眼里的那张长相当模特都过于耀眼、气质卓然仿佛下一秒就要举办晚会的贵公子,恍惚间,有点怀疑,是不是江予舟某个双胞胎兄弟。
敲门声持续响着。
他心头一阵无名火,一点都不想回应门外人的期待。
穿着拖鞋哒哒哒地又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这次,特意用枕头蒙住头,试图隔离那恼人的声音。
可那敲门声和它的主人一般,阴魂不散,有着超常的耐心,透过厚厚的枕头,不断地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只好不耐烦地再次爬起,泄愤似的用力把门打开。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随之而来的是江予舟那张笑意盈盈的俊脸。
“早上好啊。”他亲切地打招呼,笑容比正午的日光更刺眼。
和对方的神清气爽不同,谢渡显然没睡好,眼下淡淡的青黑,墨色的长发睡得乱糟糟的。
开门看到江予舟时,他甚至有点被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
好在他立马回过神,迅速换上平日的冷脸。如果没有那头过于醒目的鸟窝,效果会好很多。
“早。”他干巴巴地回应,视线飘忽,就是不想看向眼前这个打扰他睡眠的凶手。
谢渡没睡醒的时候,更意气用事。
像个孩子。
江予舟努力压下心底的柔意,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嘴角翘得太高,免得被眼前的人恼羞成怒、奋起揍人。
他原本是这么想着,但看着谢渡一跳一跳的翘发,没忍住探出手,手指轻轻碰了碰翘起来的发丝,“头发都睡乱了。”
谢渡随便抬手扒拉了两下,结果正好扯到一个死结,疼得他皱起眉。
江予舟强忍笑意:“要不,我帮你梳梳?就当是预支了一点队友的互助服务。”
“不用。”谢渡立刻拒绝,耳根有点发热。
从对方的反应中,他隐约感知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这让他感到一阵羞-耻。
“别客气,小意思。”
江予舟已经转身回隔壁屋,去洗漱台拿梳子。
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还顺带推来一个蘑菇形状的小板凳:
理智告诉谢渡这时应该走为上计,但熬夜后的脑袋承载不起精细的思考,昏昏沉沉地走了过去。
眼前的这人也很奇怪。
昨天的江予舟常识举止异于常人,说话还有点神经兮兮的,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可今天的江予舟说话温柔,身上的氛围很柔和,呆在他身边,谢渡感到莫名的怀念和安心。
打扮得人模人样的贵公子先自己坐上电脑椅,眼眸含笑,笑意温暖甜蜜,一眨不眨看着谢渡。
头脑里肯定是有哪根筋不对劲,谢渡迷迷糊糊中,顺从了他的意。
等反应过来时,江予舟已经坐在他背后,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发丝。
谢渡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很快放松下来,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抵触这样的接触。
梳齿划过头皮,力度恰到好处,带来酥麻的舒服感。一下,两下……动作出乎意料的熟练温柔。
谢渡舒服得眯起眼,身体也变得懒洋洋的。
晨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他更困了。
直到身后的人低声说“好了”,谢渡才惊醒,脸颊发热,从矮凳上谈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一开始就知道江予舟的距离感有点问题。
但自己这方,一下子就让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给自己梳头,是不是也不对劲啊?
身体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至少证明对方没有恶意。
然而,梳理过程中,那人的手指总是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垂和颈侧,依靠脸上仿佛要烧起来的热度,谢渡毫不怀疑自己整张脸都红透了。
谢渡感觉不对劲,谢渡思考,谢渡放弃思考。
他不太喜欢关注这种复杂难解的情绪。
恢复冷静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交给江予舟。
“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而这个是我的权限卡,你在异常管理局用得上这个。”
“工资卡吗?”江予舟没接,表情认真地问:“你不是还没同意和我组队吗?怎么就快进到上交合作基金?”
谢渡周身开始冒出黑气,江予舟见好就收,乖乖从他手中接过卡片。
但还是不放弃最后的挣扎:“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你不怕?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卡还是你自己拿着。”
“我还有事。”谢渡面无表情,干脆拒绝。
过于明显的沮丧浮现在江予舟的脸上,这让谢渡纠结了一下,思索片刻,耐心提醒出口:
“记住,异常管理局是官方组织,可以信任他们,但尽量不要完全信任。保留属于你自己的判断。”
“信任啊……”
江予舟若有所思,侧身伸手,将坐在矮凳上的谢渡直直拉来床边,两人一起排排坐。
他的腿比谢渡长,两人坐床上勉强是平视,他就这么看着谢渡,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那我可以信任你吗?”声音有点含糊,听着闷闷的。
谢渡想退缩,可服输不是他的个性。
他硬着头皮瞪着江予舟,过于专注瞪人,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在缓慢缩短,直到彼此的瞳孔里都满满当当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这下子,江予舟心满意足了,昨夜内心残留的空虚现在被塞满,胸口咕噜咕噜冒着碳酸气泡。
他重复昨天的问题:“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你问过一次了。”谢渡淡淡地说,“而且你昨天自己也说不重要。”
“这样啊……”向来让别人头疼的麻烦制造机现在有点头疼。
语气放缓,带着难得的认真,江予舟说:“我为我昨天的态度道歉。但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如果你不回答,我还会问第三遍、第四遍。”
“……为什么?”
“因为,我想信任你。”他握住谢渡的手,向他传递自己炙热的诚意,“我希望以后能完全地信任你。”
谢渡眉头皱得更夸张了,在脑海里偷看的系统都有点瑟瑟发抖,大佬要是奋起砍死让他不爽的烦人货,宿主单纯靠身体素质最多抗下第二刀。
“好吧。”谢渡长叹一口。
“答案就是……”
白皙的手指撩起稍稍遮住左眼的碎发,将那道狰狞的疤痕和银灰色的无神左睛完全展露在空气中。
“具体的事,我忘记了。”
他放下手,冷白的脸上绽开一抹挑衅的笑:“这个答案,你相信吗?”
向来少笑的人,一笑就如同冰川上燃起的烈焰,璀璨,夺目。
系统正要哇哇唧唧什么美味啊,江予舟手速比系统的脑速更快,没等系统发出任何声音,就被屏蔽了。
说实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系统看见眼前的谢渡。
在谢渡的眼里,江予舟此时像愣住了。怪人难得的吃瘪让他心情大好,笑容忍不住扩大了几分。
他决定再小小的报复一下。
“喂,江予舟。”谢渡主动往对方的位置挪了又挪,放缓一贯冷冽的嗓音,带上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意我的眼睛。但我也很在意你,因为……”
他故意停顿,看着青年微微睁大的眼睛,慢悠悠地接上:“你盯着别人看的样子,挺傻的。”
看着完全石化了的江予舟,谢渡没忍住笑出了声,神清气爽地离开房间。
等房门被带上,江予舟总算不浪费他那足足9的智力,马上反应了过来。
“系统,他是不是害羞了?热知识:有的人害羞后,会笨蛋笨蛋的喊别人。他说我傻,肯定是害羞!”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根据我的情感模型分析,该行为更接近于扳回一城的调侃。】
“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好看,肯定是害羞!”
好吧,智力9依旧派不上用场,盘算着智力检测是不是也出错的系统,不忘给来个双杀:【刚才我被某白眼狼无情屏蔽,但后面还是看到,有某个人也脸红了呢?哎呀,你说是谁呢?】
“第一次组队我激动一下不行吗?我前十年可是一直围着那个万人迷转来转去,想交个正常搭档不行吗?难道系统是这么恶趣味的系统?看不了孤寡大学生之间真挚的队友情吗?……”
放任下去就停不下来了,要被降智后的宿主抓着一直碎碎念,系统服软了:
【好好好,你们关系会好起来的,但宿主,容我提醒,你走的是媒人路线,和谢渡关系再好也拿不到经验值。】
“无所谓,”平息心情后,他又摆出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脸,“我只是想和他组队啊。光想象一下都开心。”
【行吧行吧,纯纯想组队打怪的情谊。】系统冷漠。
——
日头逐渐升高,临近正午时,楼下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迷彩涂装的武装车停在宿舍楼下,车旁依着一位身穿蓝色作战服的高大男子。
江予舟下楼后,男子迎了上来,言简意赅:“我叫王昭。谢渡向我引荐你。”
“江予舟。”
“上车聊。”
车门被利落打开,这人的举止带有军人特有的干脆。。
车内经过改装,空间宽敞。王昭没急着发动,先递给客人一瓶水,随即指了指窗外血红色的天空。
“这鬼老天,看着就邪门?”他率先打开话题:“颜色变了不说,还多出了条讨厌的大口子。”
江予舟拧开水瓶,顺着他的话问:“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拧开自己的那瓶水,王昭喝了一大口,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十分严峻,需要先平复一下心情。
“谢渡告诉我们,不是天空变了颜色,而是——‘太阳融化了’。”
“就像一块黄油被扔到热锅,融化了,摊平了,铺满了整个天空。我们现在看到的红光,就是太阳本身。”
“太阳融化?”江予舟适时表现出惊讶,“这违背了所有的物理常识。”
“让常识见鬼去吧!”王昭苦笑:“从‘融合日’开始,常识就变成了最不可靠的东西。”
“世界异变早就开始了,融合日只是把钥匙,不过是打开了最后一扇门,让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能看见来自虚空的疯狂。”
江予舟对既成事实的异变兴趣不大:“谢渡……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我们也不知道。你看天上那个裂缝,谢渡叫它‘界隙’,那些东西也不是昨天才存在的。
“谢渡差不多在一周前,就给了我们精准的坐标和开启时间。他说那条裂缝早就挂在天上了,只是我们看不到,它们暂时也进不来。”
他语气变得极其认真:“如果不是谢渡提前预警,让我们提前准备和疏通,昨天死的可就不止是教学楼上那几百号人了。
“可是,就算如此,预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有人猜到、包括谢渡,异变的中心居然是在学校里面,裂缝张开,你们学校的主教学楼同一时间内发生了爆炸。”
王昭痛苦地握紧拳头,昨日的惨象历历在目。
巨大的如太阳般耀眼的火球砸在了主教学楼,燃烧起诡异的黑色火焰。那是最纯粹的黑色,吞噬着一切颜色和物质。
整栋教学楼被火球砸进深深的地里,漆黑的火焰在深处不止息地灼烧,灼烧的焦味远远传来。
不似在人间,《神曲》中的炼狱篇在此化作现实。
即便是他这样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在看到那个瞬间,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我们赶到现场时,谢渡就站在那个深渊的边缘。”
王昭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地下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王昭闭上双眼,像是在寻找准确的用词。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脸上能同时出现那么多种情绪……但最后剩下的,是一种几乎要把他压垮的沉重。”
“他看起来……非常难过。” 这位硬汉局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但也是他,在那种状态下,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必须利用这场大火来处理怪物尸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予舟的目光锐利起来:“他一边在为这场灾难哀悼,一边又在冷静地利用它?”
王昭沉重地点了点头。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江予舟望向窗外那片不祥的血色天空,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水瓶壁。
指尖仿佛仍残留着谢渡耳廓的温度,他随意地想着:谢渡身上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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