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就当我们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蒋厉刚醒过来,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响起这句话。
儿子?
不是……他不是孤儿么,哪儿来的爹妈啊?
一头雾水从床上爬起来,动作时脑瓜子抻了下,疼得蒋厉直呲牙。
“什么情况?”
周围一片雪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显然是医院病房。
从病床上下来,看着落地镜里跟自己有着七分像,却比他嫩上不少的小男生,蒋厉罕见地陷入沉思。
这是——返老还童了?
不等他想明白,脑仁突然一阵剧痛,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挤进脑中,蒋厉霎时白了脸色。
故事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老同学聚会,蒋厉没长心眼儿,想着老同学么,都知根知底的,没必要搞那些花花肠子,所以也没怎么捯饬,骑着他那二手摩托就去了。
谁知道刚到地方就被闪瞎了眼。
这哪是同学聚会啊,分明是红毯走秀。
个顶个穿得珠光宝气,五花八门的,唯独蒋厉一身格子衫配阔腿裤,草率得不能再草率,站里头简直鸡立鹤群。
果然,他一进门儿,大伙眼神都不对了。
瞠目结舌的,估计心里都在想这人当年也算个校草,现在怎么混成这鬼样?
蒋厉倒是蛮自在,毕竟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之后的聚餐还算开心,大家都是体面人,犯不上难为朋友,虽说偶尔还有几个说话夹枪带棒的刺儿头,但蒋厉天生就不是个会冷场的,再僵的局都能给它盘活了。
一顿饭吃得舒坦。
后面大家喝大了玩真心话大冒险,转到蒋厉的时候,他懒病犯了,很痛快地选了真心话。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人问他谈对象没有。
嘶——这话问的……
蒋厉难得哽了下。
同学聚会,带对象过来的人不少。
说实话,看着他们一个个成双成对,甜甜蜜蜜的,说不眼红是假的。
可能是单身久了太寂寞,也可能是那股轴劲儿犯了,蒋厉醉红着脸,梗着脖子说:
“有了。”
果然,人还是不能瞎吹水,容易遭报应。
这话说完,蒋厉当晚一出门就被车撞了,再睁开眼就到了这鬼地方。
记忆缓缓复苏。
镜子里的人眉眼稚嫩,看着刚毕业没多久,还很年轻,就是瘦得厉害,衣架子似的,走两步袖子里都能窜风。
能不瘦么,蒋厉无奈地想,先是被赶出家门,又喝了那么老些酒,还不吃东西,兔子都比他会照顾自己,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本**恩批狗血小说。
故事的内容平平无奇,无非就是主角受被众攻当成白月光的替身虐身虐心,最后那帮人渣又追妻火葬场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这种烂大街的剧情,估计扔某江里都没人看。
可能唯一有点不一样的就是这群lsp口味出奇的一致,心里头的白月光居然都是同一个人。
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蒋厉他本人就是这本小说的责编。
蒋厉的本职工作是网文编辑,原来是男频组的,后来碰上部门裁员,那时候**组又刚好缺人,为了混口饭吃,他只好毛遂自荐去了**部门。
直男看**,无异于和尚逛青楼。
没别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好在蒋厉可塑性蛮强,很快就适应了,就像他当初高考后一腔热血报了金融,毕业后也没啥门路,找不到份像样的工作。
那时候他急着挣钱,保研也没去,算是走投无路了吧,最后还是朋友引荐,编辑部才收留了他。
不过蒋厉后来在这行混的也蛮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挺满意的。
如果不是出了这次意外,这行他估计能干到死。
现在就不一定了。
这本书的作者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妹妹,不知是小姑娘的恶趣味,还是只是出于对他这位催更阎王的“报复”心理,里头一个不知死活觊觎白月光,以至于第一章就下线狗带的炮灰居然跟他同名同姓。
对,没错,就是他现在穿的这位:)
肖想白月光,嫉妒成性,还差点因为嫉妒搞出条人命来。
他养父母实在受不了了,才把他赶出家门的。
不,也不能叫赶,那架势都够得上轰了。
真够造孽的。
而且这小兔崽子不光脾气差,还特么挥霍无度,在豪门里待了那么多年,愣是一个子儿都没剩!
他要是他爹妈,估计也得被气死!
看着镜子里的罪魁祸首,蒋厉两眼空空。
想想自个儿小偷来了都得丢俩子儿的钱包,再想想这具身体最后的结局……
靠……他选大冒险还来得及么?
脑瓜仁和胃部还在隐隐作痛,蒋厉靠在床架上,一边揉肚子一边思考之后的日子要咋过。
不过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住院吃饭啥的都得花钱。
就这娇贵大少的狗脾气,身边也没啥靠谱的朋友,之前的住院费估摸还是酒吧老板给他垫的。
于是等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蒋厉直接办理了出院,顺带用兜里仅剩的那点钱把债还了,然后就收拾收拾上班儿去了。
对了,忘说一句。
他顶头上司就是那位让所有男人都趋之若鹜的白月光。
沈氏集团,顶楼。
叩门声响过三声。
“进。”门内传来清沉的男声,不高,但压迫感十足。
怀着忐忑的心情,蒋厉垂着脑袋,怂怂哒哒打开了门。
能不怂么,里头这位如今可是他的衣食父母,踩他脑袋上拉屎他都不带喊臭的。
一进门,一阵幽淡的冷梅香扑面而来。
心说这老板还怪有情调,蒋厉一声不吭地挪到人跟前去。
宽阔奢华的办公桌旁,高挑清瘦的男人一袭墨色长发,西装革履地端坐在内,质感高级的衣料三两下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男人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不发一言。
背后的落地窗硕大明亮,清晨的光线斜斜倾洒进来,映出他分外冷白的皮肤和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偶尔眼皮轻眨一下,鸦青色的睫毛长得过分。
绝好的风景,只可惜蒋厉看不到。
他正忙着埋头装鸵鸟呢,脑瓜子臊得都快当啷地了。
——嗳,这可咋开口呢……
当初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是靠走后门进来的,而且居心不良,仗着自己帮过沈家的管家,便挟恩图报成了沈扶清这么多年唯一的秘书。
说实话,他啥也不会,当然这小少爷本来也不是冲着这份职位来的,冲的是什么,明眼人都一清二楚。
但沈扶清还是把人留下了,看的是管家的面子,也不枉小少爷当时起早带晚、蹲班蹲点地盯着那老人家。
进公司后小兔崽子每天不干正事儿,净知道垂涎自家老板的美色,况且他家底殷实,自然也不会在乎那点儿工资,以至于上班都这么长时间了,连张工资卡都没办。
他不在乎,蒋厉在乎啊!
现在可不比当初了,地主家都快没余粮了。
可不得好好讨好这位顶头上司。
等了老半天,蒋厉脖子都快木了,跟前这位也没吱声。
这么僵着也不是个法子。
想明白后,蒋厉顶着心虚的脑袋瓜,磨磨蹭蹭凑上前,又客客气气给人把桌上空了的杯子满上,笑么呵的:
“老板,您喝茶。”
话音落地,翻页声停住,这厮终于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只能说美人不愧是美人。
光一个眼神,蒋厉心肝儿都跟着颤了下。
真的是很出众的相貌。
这位沈氏的掌权人生了双相当冷淡的丹凤眼,内勾外翘,气势逼人。眼仁匿着深邃的黑,撩起眼看人的时候情绪很淡,似苍山覆雪,经年不化。
他的眉眼给人的感觉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天然带着股薄凉气,就连眼尾的那颗本该显得轻浮的泪痣,都不偏不倚,规规矩矩的,禁欲感十足。
沈扶清就这么淡淡地看向他,漂亮的唇线一丝不苟地绷着。
明明没出声,也没做什么表情,但蒋厉愣是从那眼神里读出点“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的意思来。
见鬼了。
被人这么看着任谁都不能舒坦,但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憋了半天,蒋厉支支吾吾抠手指:
“老板,那个……就是……这个月的工资——”
蒋厉原先在他们部门是出了名的嘴皮子溜,毕业工作经济独立以后就没这么憋屈过。
结结巴巴的,臊得慌。
不过这次好在没要他等,听了这话,沈扶清似顿了下,而后垂下眼,手里翻过一页,口吻冷淡:
“自己找财务。”
敞亮!
浑了小半个月的脑瓜子瞬间神清气爽,蒋厉发誓自己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话。
“好嘞~谢谢您!”
没再多废话,道完谢后蒋秘书屁颠儿屁颠儿就溜了,直奔财务部,气儿都不带喘的。
蒋厉走后,屋内的男人无声阖上手中的文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少顷,修长白皙的指节轻搭上瓷杯。
眼都没抬,水就喂进了垃圾桶。
*
工作的事情一解决,底下就得考虑租房了。
蒋厉选的地方是个老小区,虽然外头看着破破烂烂,但里面环境还可以,能住人,最重要的是它便宜啊,就适合他这种口袋空空的。
而且这房子当时是他在某博找到的,原本俩人合租,但其中一个人要搬走,于是就把房子转租了出来,由于那人急着要走,商量价钱的时候还便宜不少呢。
本来约好了今天搬进来,但房主临时有事儿没过来,蒋厉拖着一大堆行李也没钥匙,好在房主wx上说了他室友今天在家。
门铃声响了很久,门才从里头缓缓开了条小缝。
看清眼前的景象,蒋厉略带诧异挑了挑眉。
“你…您好,请…请问有什么事吗?”里头的人探出半个脑袋,半边身子还掩在门后,说这话时声音很小,怯生生的样子,蒋厉差点儿没听清。
他留着挺长的刘海,头发微微沾了点儿湿气,瞧着软哒哒的,很乖。而且脸长得嫩,看着年纪比自己还小一点。
“啊…你室友应该是忘提了,我是今天刚搬来的”,反应过来,蒋厉笑着礼貌伸出手:“蒋厉,你叫我蒋哥就成。”
“蒋、哥?”像是顺着他的话说,但男孩声音有些困惑。
“嗳。”大大方方应了声,蒋厉心思粗,也没觉得哪儿不对。
“那您先进来吧”,把门彻底打开,男孩有些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洗澡,让您多等了。”
蒋厉笑了笑,客气回:“哪儿的话。”
看着蒋厉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又问:“要我帮您搬一点吗?”
蒋厉摆摆手,爽快道:“没事儿,我劲儿大,你歇着吧。”
“哦…哦,好。”
被拒绝了,门内的人咬了咬唇,有点不知所措。
蒋厉在这方面一向敏锐,动作顿了顿,片刻,指着角落里屁大点儿的袋子,故作不经意道:
“对了,那个袋子我不方便拿,你能帮我拎进去吗?”
“能的能的!”听了这话,男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巴巴儿拎东西去了。
看着他吭哧吭哧的背影,蒋厉笑着摇摇头——这小孩儿。
搬完东西,蒋厉坐在沙发上歇了会儿,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吧,男生从厨房里端出几叠菜来,又盛了两个饭碗。
“我做了饭,您要一起吃点吗?”他这么问。
小孩儿脸皮薄,这次蒋厉没再好意思拒绝,“行。”
“不过咱们都认识了,你也别老您啊您的了,生分了都。”蒋厉大喇喇道。
“……好。”话是这么说,小孩儿表现得还是很拘谨。
无声叹了口气,蒋厉:慢慢来吧。
午饭是标准的三菜一汤,热腾腾的,这种冷天儿吃着正好。
吃饭的时候可能是为了方便,男生把略长的头发从后头扎了个小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张小脸也顺势完完整整呈现在蒋厉面前。
小孩儿长得挺白,眼睛也大,水汪汪的,看人的时候像只特别容易受惊的兔子,很容易就激起别人的保护欲,蒋厉也不能免俗。
他要有个亲弟弟长这样,小姑娘似的,估计也得疼得不行。
只是……蒋厉看着眼前人乖顺的眉眼,眉头微紧,总觉得有些微妙的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但他也没多想,心说别的没啥,人好相处就成。
蒋厉上次来看房的时候是工作日,俩人没碰上,今天是第一回见,再加上小孩儿挺内向的,场面多少有点尴尬,但蒋厉向来不是个冷场的人。
饭吃了一半儿,蒋厉突然笑着说:“没看出来,你做饭还挺好吃。”
这话虽然是暖场,但也不作假,小孩儿手艺确实不错。
清淡可口,色香味俱全。
男生有点受宠若惊地眨眨眼,像是第一次被人夸,不知道怎么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
脸皮薄得不行了都,太容易受欺负。
心里这么感慨着,蒋厉随口又问:“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呢。”
男生慢吞吞咽下一口饭,小声说:“江枫。”
“哦——江枫啊……”
等等!
蒋厉瞪大了双眼——
这特么不就是主角受的名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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