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5
程晔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睡过一觉了，过去的一年他都绷得很紧，第一年带高三学生，感觉和自己当年亲身经历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意识已经清明了不少，再睡也是睡不着的，可是就是不想动，他作为高三老师的福利，接下来有三个月的假期，实在没什么事着急到需要马上起床的。
心脏突突地跳，一种脱力感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一股煎鸡蛋的油香味冲入鼻子，让他胃里酸水直冒。
程晔后知后觉，啊，原来是饿的。
再一转念，他想起来一个比饥饿更大的麻烦——程褚，这个人还在他家里。
程晔慢悠悠地翻了个身，晕头转向的找到自己的拖鞋，趿拉着打开房门。
六月的S市刚刚送走梅雨季，太阳光冲散了挥之不去的潮湿气味，带来一种新鲜的、快活的气息，叶子鲜绿，风吹鸟鸣，这也是老城区的好处了。
程晔对这个已经有了十年居住历史的二手房子，是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的，比如说已经有一点翘边的木地板，比如说窗户的款式已经有些落伍，比如说门窗已经有点不灵活，但是有一个地方它非常满意，甚至在看房的时候就一眼相中，那就是他的厨房。
他的厨房设计的非常巧妙，那块区域占据了全家最漂亮的三扇玻璃，形成一个圆拱的形状，更妙的是，窗外就是成荫的绿树，因为房子在三楼的缘故，树荫这么一档，基本上看不到其他的住户，很好的保护了**的同时又显得窗净几明。
作为一个脱离家庭生活了多年的人，他有着相当好的做饭技能，当然这也离不开程褚挑食的胃口。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眼睛朝那个背影看去，今天只是平凡的夏日的某一天，但夏天毕竟到了，他这样想。
程褚昨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额头，所以他没有发现他的头发已经这么长，倒像程晔自己大学的时候。
他的背很宽，比记忆力还要更宽一些。
身上穿的t恤却很奇怪，有些紧。
程晔仔细一辨认，只想咬牙，他很确定，那就是他的t恤。
这个人总是这个样子，把全世界当做他的舒适区，他在这里待着就好像待在他自己家一样自在，拿起衣服就穿，自觉的很。
程晔这个真正的主人气得想笑。
听见背后的声响，程褚手上动作没停，稍稍侧过身跟程晔示意，“愣着干吗，准备吃饭吧，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说完他上下看了程晔几遍，语调漫不经心似的说道，“你要是真那么讨厌我也该直接去跳江，别用饿死自己这种方式来慢性自sha。。”
程晔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啊？”
程褚端着盘子向他走过来，三年不见，程晔起床的时候还是这样。
头发揉得乱作一团，眼神迷离散光，智商不在线似的，弯弯绕绕多一点的话都反应不过来，和他在外面那副天底下我最精英我最理智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头发剪短了不少，染得乌黑，程褚记得，他离开之前那会头发已经攒到了蝴蝶骨的位置，那时候他那一头标志性的黑白相杂的半长头发不知道被偷拍过多少回。
在旁人看来，他总是耀眼的，像青竹一支，立在人群中也自有一种距离感，但是程褚知道，他远不止这样。
比如说，程晔是少白头，高中的时候就白了一小半，得定期染头，实在是染烦了，到了大学索性不管了。
又比如当时程晔的头发留那样长不是因为他特别时尚或者是个文青，他一开始是普通的男士短发，但是因为他少白头的原因，某天走在路上被问路的同学叫了声大爷，后来就一直留长发，扎一个小揪。
程晔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就那样紧紧地定在他身上，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得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合宜的地方，难道......他有眼屎没抹掉？
不能吧，他洗漱完了才出来的啊，虽然急匆匆地确实没梳头吧，但是又不是见心上人......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程褚自他面前擦身而过，走到桌边摆盘子，“没有，一直以来我做饭的时候从来都没让你打下手过，谁像你似的，做饭那么慢。”
这一句话，便将他一脚踹回了当年，他有些恍惚的坐到餐桌前，盯着煎得焦黄荷包蛋出神。
有时候他真的很恨程褚，他是看不出来自己已经在拼命粉饰太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和程褚，曾经住在一起，挺长一段时间的。
从程褚确定被T大录取之后，他就搬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寓住，是的，在得知自己的好大儿考上之后，褚盈盈女士就给他买了一个附近楼盘精装修的房。
在她的盛情邀请之下，程晔也只好住了进去，相比之下他其实更愿意负担一年两千的住宿费，因为越是免费的，越是昂贵，他太懂这个道理了。
程母一走，程褚就脱去了那副傻白甜乖儿子的样儿，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摊，对着程晔笑，“我饿了，做个饭呗，好哥哥。”
程晔被他这一句话噎得不行，只觉得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出好，这家伙高中三年都没有一点把他当个年长哥哥的样子，陡然在啃了他一口之后，开始频繁叫他哥，真是......
他叹了一口气，走向厨房，这个公寓不小，做的是开放式厨房，东西配备得挺齐全的。
他弯腰找厨具的时候，听见沙发那边传来动静，程褚走过来了，但并没有发表什么高见。
过了一会，就在他以为程褚纯属闲的没事干，来找个地发呆的时候，他一鸣惊人了。
“你为什么那么排斥我叫你哥哥啊？总不会是我生日那天亲你那口，你当真了，所以觉得我这样叫你——很背德？”
程晔背对着他在找柜子里的清洁用具。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看得出他动作停了。
程褚语气闲适，“别呀哥哥，我这会正是好奇自己性取向的年纪，你可别多想啊，我这才刚上大学，没有被一个人栓牢的打算哦~”
他话说得那么随意，随意得让人牙痒痒，手也痒痒，真恨不得扇他一巴掌，程晔这样想，他到底懂不懂，自己随意为之的某个举动，可能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后果。
就拿程晔自己而言，如果那天那个吻被任何人看到并且传播，那么程晔为之努力的前半生，就完全打水漂了，他的资助会被撤回，他以后的学习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而程褚不需要去考虑这些。
即使他一时好奇走了什么“歧途”，会被解决的也只会是他父母眼中把他带上歧路的人，程褚又怎么会有错呢。
程晔转身，端出一副极其官方，极其家长的做派，“阿褚，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我们相处了三年多了，我是从心底里把你当小弟看，你年纪还小，我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呢，那就是个意外，咱们忘了就是。”
程褚站在灯光昏暗处，眼中情绪模糊不清，他看了程晔一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好，意外，我明白了。”
程晔有意说道，“希望你也别多想，我同意搬过来住，那都是因为夫人对我有恩，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想必照顾不好自己，我照顾你一下也是应该的，我绝对是自愿的。”
程褚也笑得很假，“当然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忘掉之前的，意、外。”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以后结婚生子，过幸福人生。”
“那你呢，哥哥要不要结婚啊？”
他尾音轻飘飘地，程晔心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芦苇扫过，颤了一下，他总觉得怪怪的，但是他索性一步到位，语气温和道，“我当然也会结婚的，到了年龄你就懂了。”
“哥哥真把我当小孩啊？可惜......”
程褚语气轻得让人听不太清。
八月末程褚开始军训，不得已住了一段时间校，程晔也借机搬回了寝室，到底是住在别人家的金窝不如住在自己家的狗窝，和程褚住这么一段时间，他不自在极了。
室友并不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只以为他和自己的邻居家弟弟是合租的，还羡慕得不得了，“那多好，晚上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不用担心被锁寝室外面，也不用被强制熄灯。”
“但是小晔不是那种性格吧，你应该是有更多时间搞你那兼职了吧。”
程晔揽住室友的脖子，“你是知道我兼职工资刚到账，这是惦记上了？走，请你们吃饭，咱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这是实话，自从程褚来了，他得一日三餐想好给他做什么，这家伙嘴还挑，要不是伙食费不用他出，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我的好大爹，儿子们想死你了！”
“爹，咱们去哪家五星级酒店就餐？”
“贼高级，三食堂二楼。”
“程晔你抠死了你！”
程晔和室友们笑闹着走向食堂的时候，不期然碰上了刚刚军训完的程褚一行人。
他想要去合群的时候，没有做不好的，这个世界确实是程褚的游乐场。
此刻他周围就是一圈俊男靓女，青春活力的样子可以拍校园宣传片。
程晔假装没看见，脚下步子加快，他已经快乐地度过了一周看不见程褚的日子，不想被这次偶遇破坏，但是室友仿佛装了程褚雷达，“诶，小晔，那不是你弟弟吗？”
程褚走了过来，笑容自然又亲和，“你们好啊，学长，要去吃饭吗？”
程晔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他们说些废话寒暄。
“不过，程褚你和学长们是怎么认识的？”程晔旁边的女孩看了看两拨人，好奇地问道。
“嗐，程褚是我们小晔邻居家的弟弟嘛，小晔，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说话，总有一天焊上你的嘴，话那么多呢？
程晔想着，面上不显，只是温和道，“就是不太熟的邻居家小孩——”
“你最近怎么不在我那住？”
程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们......住一起啊？”
那个女孩打破了沉默，她脸色怪怪的，程晔估摸着她是对程褚有意思，以免引起她的误会，他赶紧找补道，“我们合租的。”
他说完又不得已客套的回答了程褚，“我一个人住那怪不好意思的，你不是最近也住宿舍，咱合租的，讲的就是一个公平。”
那女孩松了一口气似的，嘟囔道，“我就说程学长也不像......”
程褚嗯了一声，“那我军训完你就搬回来吧，想念你，的菜了。”
“哇塞，学长还会做饭啊，真全能！”那女孩激动道。
程晔被他的话搞得不上不下的，只想赶紧结束对话，应付了两句，终于是走人了。
只是被这么一闹，后面他搬回公寓就显得顺理成章，这么说是因为，几天后他补完课回寝室，发现自己在寝室东西已经被搬空了。
一问室友才知道，是程褚亲自过来，说是军训结束了，帮哥哥把行李搬回租房的地方。
好好好，甚至给他圆谎了。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虽然不能跟他打一架，但是打个电话阴阳怪气一下还是要的，“程少爷，您就这么需要我这个太子伴读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拖长着语调懒懒道，“是呀，就是很需要你呢。”
“你——”
“你不在我都饿瘦了。哥哥。”
又是这种暧昧不清的调调，程晔想，但是他不会再动摇一点。
“你真的瘦了。”
昨晚灯光昏暗，程褚始终没能好好看看这个阔别了三年之久的人，现在一看，他的消瘦在阳光之下藏也藏不住。
沉默的进食氛围被这句话打破。
程褚语气寻常，但是程晔已经不是当年的，额，直男程晔，当年他确实因为这家伙那些缠杂不清的话语而私下疑惑不已，但是现在他清楚得很，他就是故意搞得他们之间暧暧昧昧的。
程褚热衷于玩弄他的感情，像是玩某个始终没让他厌烦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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