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主在府内来回踱步,打更声都响了好几道,里面依旧灯火通明。今晚朱家所有的小辈都守在前院,直到李观玉一行人来,瞌睡虫驱散了,朱家主连忙上前拱手作揖。
“仙长,仙长你们可算来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刑水水看见放在石狮子旁的玉雕,朱家主面容憔悴,显然是被这玉雕折磨地够呛。
“我听说那些被灭门的家里面都收到过玉雕,前几日才刚叫人把自己家里的都砸了!谁想今天一进书房,就看见桌子上摆着这么个奇怪的玉雕,不知道谁放在这,让人丢出去,它自己又跑回来!这玉雕成精了啊!”
朱家主越说越害怕,毕竟上一家的下场全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此刻,朱家人眼里都蒙上一层阴云,年纪尚小的直接躲在奶娘的怀里哭出了声。
“跑回来?”赫连生冷笑,“你难道亲眼看见玉雕长腿了不成?”
朱家主一看他额带就知道是谁,冷汗涔涔,差点就跪下了。
“仙长明鉴,小人不敢说谎。这玉雕是我看着人丢出去的,谁想一打开房门它原封不动!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托府上人来请你们。”
顷刻间就有几个家丁跪在地上。
“对对对!我们也看见了!”
“当时还是我亲手丢的!”
“太邪门了!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呸呸呸!”
李观玉看了眼玉雕上的封印:“还算完整。”
李观行道:“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朱家主:“仙长,那这玉雕……”
李观玉问:“家主,你这院里有几个门?”
家主与管家对视一眼:“四个。”
李观玉道:“先把玉雕丢出去。我亲自坐前门看着。观行,你守后门,赫连守东门。其余的——”
她侧头看向那些家丁,家丁们心领神会。李观玉又挨个嘱咐了什么。李观行表情有些难看。为备不时之需,他们每人都拿到了一张特质的符,若遇到危险就直接捏碎。
刑水水指着自己:“那我呢那我呢!”
李观行翻白眼。
李观玉笑道:“你身体不舒服,今晚在这好好歇息。”
是夜三更。
刑水水睡不着,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冒着极大的危险跟了一天都没看见半个土地仙的影子,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
听李观玉的描述,的确是他,时间这些的也对得上。难道是用什么法器藏起来了?那可就棘手了。
刑水水欲哭无泪。
要被赫连生知道自己是妖,估计没有好果子吃,可不找到土地仙她又不甘心,与杜谛竹争斗了这么多年,又追杀他从人间列国到无相山,现在告诉自己可能不是他。
那这近百年不是成了笑话。
实在是心烦,刑水水也不睡觉了,干脆推开房门爬上屋顶看星星。
在原来的世界,大家都认为天上的星星是人死后化成的,即便毫无依据,她却想,这里的星星哪颗又是阿姊?
晚风很宁静,她些许碎发被吹至前额。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
刑水水站起身,瞅见红眼睛的乌鸦叼着一张符,这符——是傀儡符!
乌鸦的方向正是李观玉所在的方向。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玉雕会自己“跑回来”,事在人为啊!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傀儡符已经贴在了李观玉的背上。用傀儡术对付本来就擅长傀儡术的李家人,他是脑子有问题吗?
可再看李观玉,她竟捡起丢在外面的玉雕,那表情显然被控制了。
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半夜不睡觉在这鬼鬼祟祟。刑水水没有出声,而是捡起旁边的碎瓦片朝李观玉身后扔了一片。
能控制住李观玉显然道行不低。会是杜谛竹吗?应该不是。老匹夫每次作恶都会进行大肆宣扬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其实也很希望是他。
没丢准。
瓦片擦过李观玉的衣角并未触碰到符纸,刑水水又低头捡了一片。
“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刑水水手背一僵。
“三更了,还在屋顶上鬼鬼祟祟。”
赫连生走到刑水水眼前,朱红色的发带在空中上下起伏,投下浅灰色的阴影。他双手抱着,盯着她的目光很淡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死捉妖的是不是没什么事干,天天在这监视自己。
刑水水揉揉眼睛:“我听见乌鸦叫,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屋顶看见一只红眼睛的乌鸦朝着观玉姐姐的方向飞去,和上次那只妖怪的眼睛一摸一样。我感觉……现在的观玉姐姐好像有点不太对。”
反正瞒不过他,刑水水干脆把手摊开,让他看见自己手中的瓦片。
赫连生睨了一眼,警告她:“别坏事。”
李观玉被傀儡术操控,如游魂般往前院走。赫连生勾唇,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刑水水侧过头,意外树上看见了本该守在后门的李观行。李观行拉着灵弓,箭头对准自己的姐姐,好似下一秒就会离弦而出,只是他的手指在颤抖,应该是不愿的。
他们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就在李观玉踏入院落的瞬间,地底突然升起一个法阵,金色锁链突然从四面八方窜出,李观玉被束缚在原地,傀儡符被毁,李观玉也瞬间恢复神智,一脸迷茫道:“观行,我这是在哪?”
李观行收起灵弓从树上下来,高兴道:“阿姊,还好你没事。”
赫连生从房顶下来,并无半句关切的话:“看见什么了?”
刑水水就算是再傻也能明白这是在钓鱼执法。
傀儡术这种术法,就算是被傀儡的一方也不会失去所有意识,到李观玉这种境界,完全可以趁此机会顺藤摸瓜与施法者共感。
李观玉神情凝重,摇摇头:“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坐在一个很黑的屋子里,窗户封得很死,连蜡烛都没有。这附近有这种地方?”
李观行无比沮丧:“这怎么找?难不成要再冒一次险?不行,这次我来!”
李观玉回想道:“不过,我好像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天,很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空中飘荡着纸钱和一些灰……”
她抬眼看天上闪烁的星星,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刑水水突然想到一个地方。终年永夜无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人间的任何追踪术法也找不到。如果是那,一切都解释通了。
她装作很害怕:“不会……不会是阴间的鬼在作祟吧。”
朱家主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阴间的鬼怎么会跑到阳间作祟!”
人家用傀儡术,压根都不用自己亲自跑啊!刑水水别过头,不想和凡人一般见识。
她后知后觉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趴在房顶,原来上房的椅子不知被哪个缺德的人踹倒了。
她哭喊道:“我下不来了,观玉姐姐救我!”
赫连生几步上前,刑水水瞬间闭嘴。
她双手悬在半空中,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盯着他,不敢说话。
少年伸出一只手,刑水水怕被他逮着机会当风筝溜,只是指了指下面的椅子。意思是扶一扶就行啦。
赫连生冷笑,转头就走。只剩刑水水独自挂在屋顶,想发作又不敢发作。
他脾气很差地撂下一句话:“再吵就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李观玉注意到她,施了咒法将她放下来,刑水水离赫连生远远的。
李观玉道:“阴间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人死后并不会直接转世轮回,而会先滞留在酆都城等待阎王殿审判。”
李观行继续道:“也有可能没死。只是躲在那。难怪连我阿姊都追踪不到。真狡猾!若那人真的躲在酆都城,事情就棘手了。”
朱家主早就被吓傻了:“仙长断不能坐视不理,能能帮上什么忙尽管与我说!”
赫连生问:“最近有哪家人办白事?”
朱家主脸上一喜:“仙长有办法了?我这就去打听!”
家主走到一半,转而回头看地上的玉雕欲言又止,有赫连生在,他又不敢乱说话,只能嘴唇动了动看向在场最慈眉善目的李观玉。
李观玉笑道:“家主且放心。这玉雕先由我们保管。”
回去的路上,玉雕上的红眼睛始终折射着诡异的光。李观行有些担忧道:“阿姊,这尊玉雕……”
李观玉看了眼玉雕,笑道:“我加上一层封印便是,并无大碍。况且我师父擅术法,我回去就与他传信。”
三更之后的街道只有零星几点亮光,很多商贩都收摊了,巡逻的捕快一茬接着一茬。
刑水水走到一家裁缝铺前突然停下来,一行人回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裙子上的破洞。路途中的撕扯导致裙摆拉长,挂在脚边拖了长长的一截,稍不留神踩中就会摔倒。
李观行语气不善:“明天再缝不行吗?”
李观玉却道:“观行,缝个衣服要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在这等刑姑娘一会吧。”
李观行这次学乖了,故作一脸同情道:“阿姊,我也想等。可是你今晚受术法控制本来就消耗大,应该早点回去休息,我觉得赫连生一个人就够了。别忘了他可是天师!”
他连哄带骗将李观玉拉走,独留下赫连生。
刑水水揪着裙褶望向赫连生。
少年站在灯火下,怀抱着手中的剑,眼瞳漆黑,映着周围的火光。然而他眼中的冷意并未因此而消融。
赫连生讥讽:“要是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别回了。”
说罢,转身就走。故意将刑水水撇下。
裁缝铺掌柜推开门,左右张望,满脸的褶子挤压着鼻翼旁的痘。他一看见刑水水,脸颊顿时松弛了,露出如花般的笑容。
“姑娘,你是一个人?”
刑水水没好气:“是的。”
真讨厌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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