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霆站在门内，声音温沉地送客：“很晚了，我们要休息，叙旧的话请明天再来。”
吴勉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头顶的广播毫无预兆响起：
“晚上好，各位。为期三个月的淘汰制配对游戏将于明天正式开始，明天上午九点将在方舟顶层D区举行第一项活动——攀岩，稍后工作人员会给大家送来所需的服装，此次活动直接关系到你们的去留，请大家务必重视并准时参加，迟到者将视为弃权，直接淘汰。”
吴勉听完，挑起一边嘴角，散漫道：“不就是攀岩么，这么小儿科，还至于提前特意通知。”然后又对成嘉说：“我刚刚说的，学长今晚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说完，露骨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旁边的穆霆，插着口袋转身离去。
吴勉走后，成嘉关门，走进房间里面。
舱内的家具采用轻质材料，设计简约而富有未来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不见边际的深蓝，沉静得一时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身处海面，还是外太空。成嘉在这个时刻，突然想起电影《时空旅客》中的一幕画面，男女主在舷窗前相拥，窗外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广袤宇宙，美丽又寂静得令人心惊。
穆霆走过来，停在他身后，双手撑在窗边，将成嘉自然地困在身前的一方狭小空间里。他比成嘉足足高了一个头，这样的姿势，下巴稍微一偏，就会枕在成嘉的头顶。
成嘉的身体陡然僵硬起来。
这家伙怎么随时都在打破社交距离？
“白天在这里看的话，会更漂亮。”穆霆说话时，成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振动，像微弱的电流，似有若无地拍打在后背上。
“嗯。”他心不在焉地回应。
静默了片刻，穆霆问：“他是谁？”
“他”指的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成嘉看着前方的夜海，回答道：“大学时的一个学弟。”
“还有呢？”
“呃……”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成嘉决定实话实说，“也处过对象，算是前任。”
“你的前任不是我么？”穆霆低头靠在他耳边沉沉地问，故意压低的声线振得人耳廓有些发麻。
成嘉心里一跳，还未琢磨清楚这句话里的意思，身体已被转过去，正对上一双夜空般的眼，比窗外的暗夜还要深不见底。
成嘉有一双漂亮的、小鹿一般的眼睛，纵然他聪明、机敏，但这双眼睛却始终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纯真。现在，它们被镂空的两片金属框住，面具的眼部形状狭长、眼尾斜斜挑起，给这张脸平添了妩媚的观感。可是被框住的眼神却是极致清澈的。
里面满满盛着穆霆靠近的面容。
穆霆再一次发问：“你的前任不是我么？”同时手指在成嘉脑后轻巧一挑，束带一松，金属掉落，穆霆加重语气，“成嘉！”
他解得太过迅速轻松，像经过几十次的练习，很轻易就解开了女人的胸衣扣子。成嘉觉得自己很像一个稀里糊涂就被脱去了衣服的女人，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赤条条暴露在了对方的眼前，尤其是穆霆此时换了件浴袍，头发还湿着，显然刚刚洗过澡。
成嘉连呼吸都放轻，耳朵已经红了，还在竭力保持淡定：“原来穆先生早就认出了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穆霆逼视着他。
“校园恋爱，在遇见你之前。”成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在意的冷漠。
“你瞒我。”
“不算吧，毕竟那时你也没有过问过我的恋爱史。”成嘉躲避着他逼近的气息，“而且我们已经分手那么久了，现在再来追溯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你觉得一年很久？”穆霆又逼近一些，唇与唇的距离只剩一隙。
成嘉终于扛不住，伸手撑在穆霆的胸膛上，手下坚实的触感让他又是一阵心悸，刚要使力，广播声又如鬼魅般传来：
“温馨提示，虽然游戏期间情侣需要共用房间，但目的仅为增进双方互相了解与默契度，并不代表赞同大家进一步发展亲密关系。繁衍是登陆后的任务，在此之前，方舟不提供任何繁育新生命的保障，请各位保持理性与克制，如迫不得已需要，请自行做好防护措施。最后，祝各位度过愉快的夜晚。”
成嘉抬头看去，发现天花板的一角有一个圆形扬声器，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来。
还真是无处不在。
依旧是舞会上对着麦克风的男声，只不过内容不太正经。成嘉很难想象那老头读这段话时的表情。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暧昧，被这段突如其来的广播挑明，成嘉窘得一下子卸了力。
最终，穆霆后退一步，主动松开对成嘉的禁锢。
成嘉轻吁一口气，环顾四周，沙发椅是单人的，房间很大，却还是只有卧室的床可以睡人。
于是他再一次尝试和对面的人打商量：“穆先生，我们轮流打地铺好不好？”眼见穆霆的脸色差了下去，成嘉主动让步，“当然，第一晚可以我先。”
穆霆冷冷看着他：“你想让我睡地上？”
协商失败，想让少爷屈尊吃苦看来是异想天开，成嘉认命地先去洗漱了。
还好，方舟管理层不算太缺德，提供了两床被子。成嘉搬走其中的一床，挨着床沿铺到地上，对折一下，既当褥子又当被。
穆霆心安理得一人占据着两米宽的大床，成嘉把枕头拿走后，他还挪了挪，直接躺到床中间去。
嗯……是穆霆没错。
穆霆伸手按下开关，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一想起明天的活动，成嘉总不能安心。
攀岩方面他充其量算是业余水准，以前觉得新鲜和朋友去体验过两次，后来穆霆也教过他，不过他兴趣一般，所以经验也仅限于穆霆带他去的那几次，以及在方舟上接受过的训练课程。
是的，来到方舟上的一个月里，除了吃喝拉撒睡，成嘉也并没有完全闲着。和其他人一样，每天要去上课，方舟对他们进行包括野外求生技能、攀爬技巧、体适能、射击等一系列训练，这一度让成嘉以为，自己是被方舟招募来做军队的预备役的。
正因如此，直觉告诉他，一切没那么简单。
是像攀岩馆里一样，谁用时最短攀到顶点，谁就赢吗？要进行几场，如果第一局就输了，后面还有没有重来的机会？输了比赛的人会何去何从，后面的活动还可以继续参加吗？
成嘉在心里揣测着最坏的可能性，轻声问：“如果被淘汰掉……会死吗？”
“成嘉，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穆霆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平静。
成嘉，穆霆这样叫他，用他独有的低沉声线。以前穆霆这样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成嘉总会生出一种幸福的感觉。
很久违的、独属于自己的声调，成嘉不自觉抓抓手心下的被褥。
回想起来，穆霆以前也是这样，独裁又**。
有事情从不会提前知会自己，更别提征求自己的意见，心思又从不表露于外。所以在成嘉以为他已经忘掉自己的生日时，会突然收到惊喜花束；以为他不会在意情人节这种节日时，会突然被带去度假，而目的地通常只有到了才知道。
而成嘉想做的事情，比如一起打游戏、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在无名的街边小巷里乱逛，这些别的情侣都会去做的普通事情，穆霆总是会说：“成嘉，我很忙。”
忙着和其他人谈生意经，忙着看收购合同，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但就是没时间去忙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和穆霆在一起谈恋爱，不需要有想法。
多想无益，成嘉索性闭上眼，没一会儿，呼吸声就变得均匀，沉入梦乡。
穆霆在黑暗中往成嘉的方向看去：“还是那么快就能睡着。”
如果细听就会发现，字句里带了些微的宠溺。
同一楼层，相隔了三重回廊的另一间房里，乔自心坐在镜台前，一边用卸妆油溶解脸上的浓妆，一边自言自语般说：“本来呢，我这辈子都是不打算结婚生小孩的，太麻烦。结了婚要担心老公会不会在外面偷吃，小孩生出来之后身材会走样，还要担心更多事情，小孩会不会出意外、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欺负别人、会不会不孝？”
“不过呢，既然形势所迫非生不可，那也要找个基因好点的队友，我喜欢头脑聪明智慧型的。”她话头一转，对着身后躺在床上的人问，“这位队友，你智商怎么样？”
吴勉半靠在床头玩手机。方舟上没有信号，一切联系信息均靠广播通知，因此所有人的手机，从登船的一刻起都已变成了玩具，没有实质的功用。
吴勉一张张翻看里面他和成嘉的照片，头也没抬：“别费劲打老子主意，我有人了。”
“什么时候看对眼的？”乔自心从镜子前转过头来，狐疑看他，“我怎么没发现。”
“我初恋，今天碰上了，这就是老天给我的缘分。”
乔自心看着他美滋滋的样子，忍不住问：“她很漂亮？”
“这还用问，我条件摆在这，丑的能入我的眼？”吴勉翻到一张两人旧时的合照，他搂着成嘉的肩，侧头亲上他的脸颊，成嘉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又害羞。
吴勉嘴角不由翘起，摸着照片中成嘉的脸说：“漂亮又清纯，眼睛好看，鼻子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又白又整齐，更好看。”
乔自心眼角抽了抽，卸妆油差点糊进眼睛里。
他们分到的房间是标配，没有窗，空间利用率规划到了极致，连打地铺的条件都没有。即便有，吴勉也不会白白委屈自己。等乔自心收拾完从浴室里出来，他大喇喇往床上一躺，占据掉一半位置。
乔自心不放心地往两人中间塞了个枕头做隔档，吴勉嗤之以鼻：“放心，我对着别人硬不起来。”
乔自心明显不信。
吴勉就又说：“和他分手三年，我没再和别人谈过，生理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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