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漫无目的地在田间地头走动,突然看见前面有几个人,似乎穿着官差的衣服,正在大喊大叫。
“你们不要去砍——”
“裘大,你家的树砍不得啊,真的砍不得。你不晓得这荔枝在中原要卖多少钱。”
其中一个拿着斧头的汉子,咳嗽了两声:
“大人,你不要劝小人了,小人就想砍了树,多种点黍子。要是我家多几斗黍,我娃儿也不会过年饿死了!”
这句话一出,那个为首的汉子,垂下手无奈地摆着手,嘴上还是有些不甘心:
“真的不能砍啊……”
“这位郎君,稍等。不知你们是在争执何事?”柴玉成凑上前去问。
争执的两人还没说话,跟在旁边的官差先开口了:
“你是何人?怎么从没见过你?”
“在下柴玉成,路人而已。”柴玉成笑嘻嘻的,但他这有点异域风情的长相,立刻让本来在说话的领头人有些疑惑:
“你是从北方来的?我在劝这位大哥不要砍掉他田里的百年荔枝树,那是他祖辈传下来的,砍了着实可惜。”
那人说了起来,一边说还在试图劝说拿斧子的人。
柴玉成听了一阵,终于听懂了:
原来儋州人从去年水灾就没缓过来,十户里有三四户都死空了,而年后正是春耕时节,儋州百姓之中兴起了一股砍树种地的风潮。原本儋州除却海边的滩涂,就是山地多,适合种果树,果树也丰产,可去岁的水灾几乎把果树的花果打落,果树没有产量,连地里的稻谷、黍都没了。劝说的人是县令派来的官吏、官差,县令也没有下死命令,只是尽量在派人劝百姓们不要砍树。
柴玉成也一阵心疼,这果树要长起来可真不容易,芒果实生树都要四五年才结果呢。砍树种地,不过是杯水车薪啊。归根结底,儋州地形不平坦,就不适合大面积种植粮食,用水困难,果树相较而言还比较好打理。
“你们的果子卖不上价钱吗?如今粮价降了,果子卖了钱说不定能多买点粮食啊。”
“这位郎君,我们家家户户都种果树,荔枝、龙眼、杨桃、酸角、余甘子、九层皮、橄榄和黄皮。哪来的高价收?只有荔枝龙眼能收到四五文一斤,但不经放,还是多种点黍子吧。”
这位农户所说的水果,柴玉成大概都知道,但他更熟悉的热带水果例如菠萝、槟榔、芒果、菠萝蜜、榴莲之类的,都还没有出现。可水果不是只有采摘下来现卖一个选项,还能晒成果干、制成罐头、酿酒等等一系列能延长水果保质期的法子。
正在柴玉成沉思的时候,那农户也长长地叹口气,眼角含泪: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又怎么会去砍祖先种下的树?”
他这话说得痛彻肺腑,那个劝说的人也沉默了。
柴玉成见农户要大步离开,立刻喊住了他:
“大哥,你别砍果树,你家的果子我收了,如何?”
“什么?我家的荔枝还没结果……”那人停下脚步。
柴玉成笑着解释了一番,反正儋州有现成的果树,干嘛不好好珍惜?砍了种产量极低、耗力气的粮食实在是可惜,他可以提前和农户们定好收购的价格,到时候直接来收。
那汉子听得云里雾里,但旁边的劝说的人却是听明白了,正要说话。柴玉成一拍巴掌,拍拍他的肩膀:
“这不是有县衙里的人在吗?我们到县衙里去签份合约,我先付你一两银子定金,若是我到时候不来收果子,这一两银子便是你的了。有官差们作证,咱们办事也有个章程啊。”
那汉子心里合计着,一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家的荔枝树虽大,但也要看年成,基本上收不到百斤,但若是十文钱一斤……至少买粮食的钱是有的。
“别的果子我也定价收,你同我来,我们商量一个详细的。”
那汉子提着斧头,又幡然醒悟,说要去把斧头还给别人,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柴玉成朝着他喊:
“你们村里有多少种了果树的,都叫来,我都签!”
那汉子跑了,那个劝说的小吏猛然发问:
“你是商贾?如何有这么多钱这么多船?运得走这么多果子,果子成熟时期,天气比现在还热,放不了五六天的。你,不会是骗子吧?”
“我也没骗他们什么呀,若是他们和我签了合约,就会拿到我付的定金,即使我不来收果子,他们也没亏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人还是有些怀疑,又有些迟疑:
“堂堂县衙,如何能帮行商作证?成何体统?”
柴玉成见手下几个汉子都气鼓鼓的,眼见着要和那人争吵起来:
“我们柴郎君是天大的善人,怎么会骗人?”
“就是!柴郎君说要收就一定会来收的,他在临高都有那么大个糖厂,会故意跑来这穷地方骗人种果子吗?”
那两个官差也走上前来:
“你们,大胆!”
那人伸手制止了官差,他摸了摸胡须,朝着柴玉成作揖:
“郎君,不要误会,其实某并非官府小吏,某游贤,儋州县令,还未请教小兄弟你的姓名。”
柴玉成眨眨眼,他还真没看出来,面前这个面目有点沧桑的人,居然是县令!这位县令不希望百姓砍树,只是派人劝阻,甚至自己也亲自劝阻,估计又怕百姓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隐藏作小吏模样,极力劝说不成功也没有恼怒。
“原来是游大人,失敬失敬。官府本就是为民做主的地方,农人是民,商人也是民,何况只是作个公正见证,又有何不可?临高李县令也曾为柴某及临高的明家、伍家、陈家作证明。我叫柴玉成。”
“柴玉成?”游逸之眉头一皱,思索一番,忽然间脸上大喜,亲热地抓住了柴玉成的手,“原来你就是柴郎君!我字逸之,郎君可唤我逸之。我还未替儋州父老谢过你,李爱仁传来的水毒对策,正是你献出的!当日收到书信,我便派人开始按照你的对策抑制水毒,多亏了郎君善心啊。”
柴玉成也不客气,立刻朝着游县令拱拱手:
“太好了,游县令,既然你知道我,那我们来商量商量收购儋州果子的事,劳烦您和我讲讲果子成熟的情形,每年可产多少斤,又有什么样的途径卖出……”
游贤实际对儋州的情况很是了解,一张口就把前几年儋州的作物情况都说了个清楚,他们也不嫌弃,就在田边站着。
儋州虽然地广,但滩涂上的盐田,都是由官府看管的,百姓们在盐田干活只能算作是服役,因为儋州盐质量极好细腻,又纯白如雪,是真正上供的贡品,因此大部分的盐田都无法给百姓们增加收入,甚至成了负担。而儋州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山地,种地何其不易?因此祖辈多植果树。
儋州的荔枝龙眼产量最高,五月份成熟,整个儋州县应该有两三万斤荔枝。龙眼要七八月才成熟,种的人不如荔枝多,但也有一两万斤。黄皮同龙眼差不多时间成熟,可产量低,但是能作药材,每家每户都有,估计也能有两万斤。余甘子、酸角和橄榄等其他果子倒是没有成片种植的,预估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一万斤。
柴玉成恨不得手头有个计算器,仔细计算一番,但听游贤这么说,其实儋州的果子产量并不算高,毕竟没有农药和化肥。可贫穷的儋州人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果子,甚至相邻的临高、陵水都有差不多的果子,根本卖不出去。
但要算着客商来买,客商不仅会压价,当年若是风大浪大,客商可能都不会来。也难怪有人想把果树砍了种地去了,至少粮食是真的能吃进肚子里的。
“百姓们都晒果干,留着自己吃,要卖也卖不出去。何况儋州地热,果干也存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发霉发潮。”
游贤见柴玉成正在思索,他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有钱,还愿意折腾果子的人,可不能轻易放过啊:
“柴郎君,若是你真要收果子,你付百姓的定金可以少点,我来担保!百姓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砍家传下来的老树。”
柴玉成一愣,见游贤双眼放光地瞧着自己的,仿佛他是什么金子。
“行,游县令,不如你拟一个告示告知下面各村镇,我们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想卖果子,如何?”
游贤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两个官差匆匆进县里了,还叮嘱柴玉成晚上到他府上去落脚。柴玉成他们则等着那个汉子来,他果然带了好几个人来,问了情况,柴玉成便让他们明天到县衙门口等他。
等处理完这些事,天已经快要黑了,柴玉成他们也往县城赶。高百路还是有些担心:
“郎君,那些客商都是做了那么久的果子生意,我们一下收这么多的果子,真的能挣钱吗?”
“是啊,郎君,要不然你就规定收够多少斤就不收了呢?”
柴玉成知道他们也是担心,他笑呵呵的:
“无事,等果子成熟还有五六个月,到时候我们用新法子,把果子运出去!这荔枝可是贡品,如果我们能运更多到中原,那就赚多了!”
“你们放心吧,只管明日里好好帮我就成。别的,不用你们多担心。”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是,他们现在身为家仆,最重要的是忠心,而不是越过主子,替主子做事。好在柴郎君是个心善的好人,心胸宽广,对他们的怀疑也没有芥蒂。
小柴:我在外面到处挥霍银两,老婆不会怪我吧[让我康康]
小钟:……咱们账上没钱了,我记得你是去挣钱,不是去花钱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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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砍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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