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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月色如水,一团一团的树影随风晃动。

老庄子那边传来几声犬吠。

虫鸣声在傍晚黄昏时最热闹,此时也安静下来。

夜风吹拂,从窗缝钻进屋里,带来丝丝凉意。

“啥?”

已经躺下的裴有瓦惊坐起来。

陈知瞪他一眼,恼道:“小声些!”

裴有瓦不死心,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陈知沉下脸,没说话。

谁缺心眼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尽管屋里光线黯淡,裴有瓦也瞧见一点夫郎脸色,可此时已经顾不上陈知想抽他的神情。

“裴曜?长夏?”他喃喃道,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原先提的亲事……”裴有瓦低声问道。

陈知捏捏眉心,开口:“自然是不成了。”

沉默一会儿,两人重新躺下去。

黑暗中,裴有瓦盯着房顶,差点忘了闭眼,直到旁边陈知翻了个身,他才想起闭上眼睛。

夜渐渐深了,许多人家早已酣睡,唯独裴家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早食吃的没滋没味。

长夏眼睛有些肿,低着头不敢看人。

裴曜身上的伤不少,屁股还好点,脊背以及大小腿上,都是道道红痕青痕,因抬胳膊挡了好几次棍子,小臂也隐隐作痛。

窦金花有心想说和几句,但今天连裴有瓦都沉着脸,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言语。

老两口始终不知道裴曜和长夏犯了什么错。

这样的压抑持续了很久,裴有瓦和陈知都没干活,吃完早食坐在堂屋一直沉默。

见状,长夏不敢出门打草,裴曜同样有眼力见,没敢乱跑乱说话。

裴灶安心知自己不拿事了,说话不算个数,见两个孩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惊惧,问也问不出来。

他心中烦闷,瞪一眼儿子,背着手走到菜地前。

半晌不知道做什么,他干脆解了腰间的烟袋锅子,进院里从泥炉底下抽了根正在烧的细柴,点燃后又蹲回菜地前砸吧烟袋。

裴有瓦后知后觉裴曜的可恶,脸色很不好看。

想再抽一顿裴曜,但眼下不好发作,昨天已经打了一顿,今天两个老人又在家里。

这事不能声张,幸好他们家是独院,没有挨着的邻居,即便陈知昨天气急,那样谩骂怒喝,也没有被人听到。

陈知同样想不明白,就算没有给长夏找婆家的事,等裴曜到了年龄,成亲明明是顺理成章的事,却不想弄成这样。

即使长夏是养在家里的童养夫郎,知礼守节也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卿卿我我儿女情长,说起来都不要紧,他最怕的,就是长夏还没成亲就被哄着有了身孕。

幸好幸好,让他给撞破了。

不过再一想,裴曜再混账,应该也做不出哄骗长夏身子的事来。

他乱七八糟琢磨一阵,只觉疲累。

长夏太老实胆小。

裴曜又是这个无法无天、极为恶劣的年纪,许是懂了一点乌七八糟的事,偏偏两人养在一起,从小就知道是夫郎和郎君的关系,一时好奇冲动……

压抑、窒息的氛围最终在陈知一声长叹中打破。

他起身道:“行了,该干啥干啥去。”

日子总得过,僵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

一抬眼看见裴曜脸上的伤。

知道自己昨天使了多大力气,身上伤势估计不轻,但他十分厌烦,根本不想管这个无法无天的孽障,只当没看见。

裴曜看向拿了竹筐镰刀往外走的长夏,下意识想要跟出去,只是刚迈出步子,陈知就发了话。

“把柴劈了。”

陈知说完,又对窦金花说道:“娘,你跟着长夏去打草,少背些,要是打多了背不动,等会儿我去找你们。”

“行。”窦金花应一声,看一眼闷闷不乐的大孙子,就带长夏出门了。

·

裴家古怪的氛围外人没发现,有人来串门亦或是在外时,无论陈知还是裴有瓦都照常说笑,没露出分毫不对。

长夏向来话少,没人觉得异常。

唯独裴曜挨了揍,一身的伤,背抗搂抱的重活干是能干,可一旦碰到伤处,免不了一阵咬牙。

和他要好的杨丰年几个自然发现了不对,都问他做了什么惹大人生气,竟打成这样。

他自然不会说实话,只说弄坏了家里一件值钱东西。

乡下人家就那么点家当,弄坏值钱物件挨顿打骂是常见的事,倒没人生疑。

只是近来长夏被看得很紧,无论外出打草捡柴,还是在家里做饭干活,陈知要是抽不开空在旁边守着,就会嘱咐窦金花跟着,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至于裴曜,连裴有瓦都不稀得理会他。

若不是看见裴曜脊背上满是青紫痕迹的伤势,知道陈知下死手了,不然他非得找个借口再抽一顿。

窦金花和裴灶安心疼一身伤的大孙子,又是给上药又是给炖骨头汤,活也不让干,只叫歇着养伤。

他俩不知内情,陈知没有拦着,随他们去。

裴曜理亏,知道自己多说多错,也不愿惹嫌弃,在家里尽量安安静静的,偶尔趁陈知和裴有瓦不在,才和长夏说一两句话。

所言不过是家常小话。

窦金花察觉出两个孩子之间的不对劲,可几句话也听不出什么来。

谈不上愁云惨淡,家里就这么沉沉闷闷过了半月之久。

清晨和夜里有了冷意,燥热的夏天到了末声。

“知了牛,最后一茬知了牛。”

一进绿桐巷,提着篮子的陈知吆喝起来。

长夏跟在他后面,背着个空竹筐。

这两天夜里,裴曜打着火把钻进林子里到处摸,攒到了半篮子金蝉幼虫,约莫有半斤。

放在盛夏时,要是勤快些,一晚就能弄到一两斤。

赶着夏末,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卖了。

这玩意炒着吃很香,一年也就夏天吃几回。

时令的东西到底好卖,很快,一个坐在门口的老婆子朝陈知招手:“怎么卖的?”

陈知掀开竹篮上的布,露出里头还活着的幼蝉,说:“只有半斤,婶子给十六文就成。”

巷子里几个小孩围过来看,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奶娃娃也凑过来。

老婆子探头看一眼篮内,抓了一把见都活着,砸了咂嘴道:“十六文,贵了。”

陈知笑着开口:“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眼下没几个人卖了,况且这东西最贵时要三十几四十文一斤呢,十六已经是便宜了。”

老婆子哪里不知道行情,见他不愿压价,想了想,开口道:“我去拿秤。”

“成,我就在这儿。”陈知点头道。

老婆子很快从家里取了带秤盘的秤出来。

陈知把知了牛都倒在秤盘上,好几个幼蝉乱爬,掉在了地上,长夏连忙捡起来。

见准星多出一两,陈知笑道:“婶子可看见了,我们只多不少,绝不干短缺的事,一两就送婶子了,我也不要这一两的钱了。”

“好好。”老婆子一下喜笑颜开,从怀里摸荷包掏钱都利索起来。

旁边年轻妇人看着,眼神十分羡慕。

老妇家境不错,她好几个儿女都孝顺,手里有钱,牙口又好,有福气得很,想吃什么自己做主,比他们这些做媳妇的日子好多了。

绿桐巷里栽了好些桐树,树荫婆娑。

一出巷子,大街上没有树木遮阴,让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刚到镇上就把知了牛卖了出去,陈知怀里荷包多出十六文钱,心中挺高兴。

巳时已过半,太阳不大不小,陈知脚步匆匆,带着长夏往布庄走。

自家织的麻布棉布即使染了色,没有染坊的手艺,颜色成品很一般,平常穿足够,要想做一身体面的衣裳,肯定是镇上卖的布更好些。

刘家布庄向来以价钱公道实惠出名,也就是便宜,而且布庄伙计对乡下人同样客气,愿意上刘家布庄的乡下人不少。

一进铺子,就看见许多人在选布料。

柜台桌面上有很多摊开的布匹,木架上也是一匹匹布料。

刘家布庄也卖绸缎,一旦超出麻布棉布的范畴,一分钱一分货,价钱自然高。

对很多人来说,便宜的不过是这些颜色好的麻布棉布。

陈知和长夏一进来,旁边伙计只来得及招呼他俩一句任看任选,就忙着给一个主顾裁布去了。

见人多,陈知转着看了一圈,也听听别人选了什么布料。

长夏视线被各颜色的彩布吸引,靛蓝、天青,朱红、鹅黄,杏花、黛紫。

绸缎更是反出滑光,一看就知道贵,他目光又落回棉布架上。

买什么布是阿爹做主,他只是喜欢看鲜艳的东西。

陈知看上了一匹浅青色的棉布,问过价,又看了另两种颜色的布,他回头喊来长夏,将布料在长夏身上比了比。

长夏白,年纪也小,虽然成天风吹日晒,也不见黑了黄了,底子还是有的。

浅青色淡雅,不至于太艳丽。

陈知又往他身上比了一块蓝色布,摇了摇头放下了。

蓝色深一点,长夏瞧着更白了,但浅青色明显更清嫩些,这个年纪还是小孩,穿嫩些正合适。

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双儿还穿粉色衣裳呢,粉粉嫩嫩,跟朵桃花似的,漂亮又娇贵。

他们庄稼人养的双儿穿不了粉色,套在身上会显怪异。

最终陈知花两百文买了半匹布,除了给长夏做件好的上衣长衫,剩下的,再给裴曜裁一条短衫。

应该还有一点剩余,放起来收好,以后做了小衣裳给奶娃娃穿。

裁衣服必不可少会有一点边角料子,或许还能凑起来糊两双鞋面,到时候他一双,窦金花一双。

至于裴灶安和裴有瓦,他俩是男人,穿这么嫩的鞋子不合适。

长夏抱着布,跟着陈知又在镇上买了几包点心,用竹筐装着,一路背回了家。

·

说到底对不住的是长夏,被混账小子钻了空子。

半个月过去,见裴曜服了软,长夏整日闷闷不乐的,像是又回到刚来那年的畏怯,人都瘦了些。

陈知看在眼里,到底是孩子,脸皮太薄,该打的已经打了,也没酿出大祸。

况且那天裴曜也说过,就亲了几次,没想着做什么没出息的事,过就过去了。

再揪着不放,是个人心里都要落下毛病。

给做身新衣裳,让长夏心里缓和缓和。

做一身体体面面的长衫,平时就算了,长衫干活不方便,走亲戚时再让长夏穿上。

窦金花听陈知说完,点着头附和,她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儿夫郎终于软了态度,还给两个孩子扯了布做新衣裳,自然高兴。

陈知在房里忙着量布,裴曜站在门口观望一会儿,神色有些犹豫。

“想说什么?”陈知没好气开口。

裴曜心中有点没底,问道:“阿爹,什么时候让我和长夏成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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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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