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将军打马如烈风,乖宝好不容易能这般畅快奔跑,缀在后面兴奋地乱叫。
这可苦了裴舒,现在他又只能紧闭着嘴,就算颠得浑身发痛,也不敢哼一声,只能克制着憋得耳垂通红,幸好这些桑决都看不见。
到了县衙门口,裴舒眯着眼,看到卫兵急忙迎上来,要伸手帮桑决接人,还没靠近,就被桑决打开手。
然后裴舒就平稳落到了桑决怀里,被横抱着,当着围观众人的面!穿过院子,带到了桑决居住的正院!
没关系,裴舒调匀呼吸,不知道就是没发生,没睁眼就是没看见。
“郎中,快去找郎中!”桑决说道,语速很急。
卫兵火急火燎出门,邓高闻讯赶来。
邓高:“小决,裴郎这是怎么了?”
桑决:“被埋伏的禁军逃兵劫持,受惊晕过去了。”
“好大胆子!敢这么欺负我们裴郎!”
桑决看了邓高一眼,邓叔什么时候和裴逸安关系这么好了?
只道,“邓叔你看着逸安,我去捉逃兵。”
邓高看桑决冷着脸,满脸不痛快,心道那些逃兵的行踪尽在掌握之中,何须将军如此,恐怕捉逃兵是假,找人泄愤给裴郎报仇是真。
伸手拦着,“怎么也要等裴郎醒来再去。”
此时邓畅进门,“听说裴郎晕过去了,我看看怎么一回事!”
一抬头,就看见桑决一脸吃了火药的表情,顿时先哑了火。
小声道,“桑大哥,这个我有经验,我有办法让裴郎醒来。”
邓高心里一惊,我的乖儿子哟,不会是要对裴郎用那个土办法吧?
裴郎娇贵,怎可如此!
而邓畅果然伸出大拇指,迎面往裴舒床边走去。
几人话语早已落在裴舒耳边,裴舒并不想让唇上挨那么一下子,他在心里一叹,是时候醒来了。
长出一口气,裴舒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邓畅的大脸。
“桑大哥,裴郎醒了!我就说我的办法有用吧!”
邓高拍了邓畅一脑壳,拉起儿子就走,“裴郎醒来就好。”
邓畅还要凑热闹,邓高小声道,“这没我们什么事了,还不快走!”
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回头,看着静静对望的两人,总觉得他们似乎有话要说,外人在场总归不好。
门被贴心合上,桑决两条长腿一展,在床边椅子上一坐,目光沉沉看过来,看得裴舒心发慌。
定是对方压迫感太强了,这距离还是太近了。
裴舒心里一横,微微仰头,对上桑决的目光。
“将军知道今日降兵会逃?”
话落并无回声,只有两道呼吸声在彼此交锋。
裴舒继续追问,“将军明知降兵会逃,我却被蒙在鼓里,所以,将军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脸色苍白,唇角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听起来幽怨极了。
说完裴舒撇过头,而桑决倾身靠近,拿起他青紫的斑驳着淤痕的手腕。
“你一直都是我的谋士。”
裴舒闻言回过头,用眼白扫了桑决一下,然后垂着眸,任桑决取出药油帮他涂着。
而当疼痛减缓,怨念不知不觉间散去了一半。
桑决:“出去为什么不与我说?”
裴舒:“将军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一个人出去多危险不知道吗?你是我的人,我是说……你是我麾下的人,我需为你负责。”
裴舒挑了下眉,微笑,抽回手。
床上流苏微动,晃出一个欢快的弧度。
“将军原来知道你还有一个谋士,有打算为何不与我说?”
桑决微微侧过头,躲开那道似笑非笑却满含诘问的目光。
裴舒接着道,“那日将军表面没有采纳我的建议,并没有完全不相信我,是我误会将军。”
“可若将军事事都暗中打算,如今我被劫持事小,他日若遇到战机,将军和谋士互不知会,各行其是,岂不是在拿全军安危开玩笑?”
“自古将军与谋士,是互为表里的关系,虽说我现在还不是将军心腹,可若将军对我仍持有怀疑,不若早早把话说开了,散伙了事!”
裴舒说着挣扎起身,这一路折腾下来,又一口气说了一大篇子话,说不虚弱都是假的。
他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按在床上,还随手掖了掖被子。
只见桑决嘴角抽了抽,说道,“不要想了,我不同意。”
裴舒耳朵微微立起,面露疑惑,“不同意什么?”
桑决磨了磨后槽牙,“休想散伙。”
裴舒长长“唔”了一声,兴奋地坐起来,抖落掉被子,从怀中掏出那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舆图,“既然如此,我有很多事等着与将军说。”
桑决抽走舆图,冷脸塞到自己怀中,“你需要多休息,其他事容后再说。”
“好吧。”从前没发现,这将军还挺霸道的。
“对了将军,你可知那些降兵为何劫我?”裴舒恢复了力气,准备开始算算账了。
“因你是义军的人?”桑决道。
裴舒摇摇头,“一方面而已,我竟不知,禁军逃兵是如何知晓是我曾提议要将他们杀掉的。”
桑决听闻,眸光暗涌,“这件事我会查。”
裴舒点点头,对桑决的配合表示满意,唇角勾了勾,抬眸问道,“所以,将军现在觉得这些人是不是该杀?”
桑决点点头,“嗯。”
裴舒心里彻底舒畅了。
“将军,我要休息了。”
桑决转身离开,合上门的时候才发觉,这不是他的房间吗?
·
郎中给裴舒诊过脉,幸好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身体似乎劳累过度,略有亏空,并嘱咐他要减少思虑,多注意休息。
裴舒但笑不言,他做的就是脑力工作,上司正值事业上升期,自己怎么能偷懒?
郎中发觉这位郎君似乎是个油盐不进的,便转向身旁的人,“将军,我写一副方子,可以帮这位郎君调理身体,切记要按时吃药。”
说到此处意有所指地看了裴舒一眼,“这身体若是继续亏空下去,恐怕于子嗣有碍。”
裴舒轻咳一声,这件事……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过桑决似乎把郎中的话都听了进去,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让裴舒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是夜,桑决果然敲响了裴舒的门,端着一碗药。
药汤散发苦味,裴舒见躲不过,便打算一饮而尽。
但是很不好意思,第一口就吐了出来,落在桑决襟上。
苦得裴舒眼中泛起水花,他歉然道,“将军,抱歉啊,实在太苦了……”
就算前世总在住院,他也没有吃过这么苦的药!
桑决用袖口擦了擦衣襟,并不在意这一点脏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
“麦芽糖?”
这东西现在并不容易得到。
裴舒咬了一口糖,任嘴里绵密着甜味,才开始小口小口地饮着手中的药,有了甜味中和,终于把药吃了下去。
等裴舒吃完药,也吃完了糖,桑决取来一件披风扔给裴舒,“跟我出去。”
·
桑决骑着马带裴舒来到近郊一处野亭。
他帮裴舒裹了裹披风,“逸安可能看得清?”
裴舒抬眼望,一群黑甲禁卫狼狈地跪在树林前,裴舒知道,树林后不远,就是一片野坟。
“看得清。”裴舒缓缓道,夜风被隔在披风外,凉意还是在他心底升起。
“逸安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吗?”
裴舒抬手,做出请的姿势,邀桑决一起坐下,谩骂从不远处传来,是那些人的死前遗言,却也随沙沙的风散于无形之中,无人在意。
“将军觉得是为何?”
“一是他们助纣为虐,死不悔改;二是他们降心不诚,企图叛逃。”
裴舒赞成地看了桑决一眼,又补充一条,也是他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下这些人的原因。
“燕伏与皇帝关系极好,他出行的卫兵,是皇帝千挑万选的,将军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桑决看向裴舒,这些他并不知晓,虽知这些人是禁军,却也只是知其名头而已。
“皇城十万禁军,唯有皇帝身边五千人,是受家族荫庇得以授官的富贵草包,从根上来说,他们和农民出身的义军本就无法共情,所以无法指望他们融入义军。”
桑决冷笑一声,握着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原来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竟没早早看透这一点,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似玩笑般问道,“那裴公子呢?你也是来自书香门第,也是官宦子弟,与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裴舒笑笑,笑得却清弱凄怆,“鄙人不才读过的圣贤书比较多,受圣人教诲,不敢忘本。更何况,在下平生遭际多风波,见得多了,就更加痛恨那些受百姓供养,却糟践百姓的蠹虫。”
桑决起身,方才一直攥着的手缓缓松开,抱拳道,“从今以后,还请逸安不吝赐教。”
裴舒回礼,“赐教不敢当,还请将军多多关照。”
不远处,身穿黑甲的禁军逃兵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不断有血腥味道传来。
裴舒看见,赵护和陈翰他们挥着刀,杀得正过瘾。
而邓畅捂着嘴,边拿棍子不停戳戳,看看人是否死透,边指挥着手下士兵往林子后运尸体。
一切很是有条不紊。
最后,裴舒看着桑决持着刀刃走到逃兵头子身后,将那人的头颅亲手斩下,然后直起身看向裴舒。
裴舒点点头回应,夜色不算清透,可他分明感觉桑决冲他笑了一下,有点邪魅,怪好看的。
这幻觉多冒昧啊。
他看到桑决冲他招了招手,刚要起身过去,对方忽然发现不妥,叫上身后的人跟上走了过来。
裴舒于是就端坐在野亭内等着。
只见跟着桑决身后走来的,是背着两根粗枝条的陈翰。
见到裴舒,陈翰单膝跪下,抱拳道,“裴公子,我来请罪了。”
裴舒起身,与桑决对望一眼,对方示意他安心。
陈翰道,“是我错了裴公子,我不该把那些杂种当成和我一样的人。我不该误会裴公子,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他们记恨上你。我识字不多,读书也少,以后我什么事都听凭裴公子差遣。”
说着拆下枝条递给裴舒,“裴公子你打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裴舒接过枝条,淡淡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陈翰看来是个没心眼的,有什么话什么心事都能说出来表现出来,让人一眼看透。
今日如此应是真心之举。
裴舒用膝头试图折断枝条,没有成功,随手扔在一边。
他走了两步,站定在陈翰面前,缓慢而清晰道,“此事并非你我个人恩怨,而与军中法度有关,你是否愿意领受军法?”
陈翰一愣,军法,什么军法?
桑决没有开口阻止,算是默许。
裴舒接着说道,声音淬着凉意,和几许刚正不阿,“陈翰绕乱军心,罚二十军棍,并降一级,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桑决道,“但听逸安所言。”
陈翰忙跟着道,“都听裴公子的。”
邓畅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陈翰,你跟我来,我去找人施刑,保准一棍不落的。”
陈翰惊道,“邓校尉,我与你有仇吗?!”
邓畅摇摇头,眼中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非也,都说是军法了,当然要执行到底。”
看着两人拉扯着走远,裴舒忍不住抬袖掩嘴轻笑,桃花眸潋滟,闪着微光。
落在身侧人的眼里,呼吸不经意停了一下,这一瞬,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就好像梦里与神明相逢那一瞬。
裴舒:将军是军师的荣耀![墨镜]
桑决:军师是将军的老婆![让我康康]
悄悄告诉你,段评已开,弹幕走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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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互为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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