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午时分,炊烟缓缓攀升。本有点冷清的白沙镇,短暂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气象。
幼童前后追打着冲进房子,屋内人声嘈杂,动静几乎闹翻屋顶。长辈在外忙碌,孩子们由几位年高望重的老人管束着,寻了一间大堂,聚在一起用饭。
日出又央求许巧星给自己讲了几个故事,估摸着时间,赶在饭前匆匆下山。
“日出,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一孩子问道。
“啊?我有我自己的事。”日出扬起下巴,故作成熟深奥。
“快说,你可别找到了什么好玩的,还不带我们。要讲义气,够不够朋友?”
日出捧着半碗米饭,只顾摇头不言。正因为她讲义气、够朋友,她才不会说呢。
附近几人七嘴八舌。“我看见日出自己进山了。”
“哪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说,啊!你不会……发现了狼窝吧?”
不及日出开口,就有另一人连忙反驳:“我们的山里没有狼,狼是话本里的。”
“那你说她找到了什么不告诉我们?”
几个玩伴的目光聚集在日出脸上。日出被人戳到心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便往嘴里塞饭菜。
有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因为有使者在,你家里不准你去河边。所以,你是不是去山上偷偷地看我们玩了?”
日出因“使者”二字呛到了,咳了几声,艰难咽下,忙不迭说:“咳,才没有呢!”
“你等一下和我们一起放草笼吗?”
“我不去。”
“是师保说的。”
“那我也不去。”日出用筷子夹起骨头,丢给蹲守在边上的小黄狗。小黄狗摇着短尾巴,把骨头叼走了。她又站起身舀了半碗汤,仰头一口气喝毕,下凳,拿碗去水池清洗。
日出本想快些离开,可一躁,动作过于粗鲁,水溅得到处皆是。
这场景被一眼尖的老婆婆无意间瞧见,硬拉着她不放,教训了她两句,又叫她把湿掉的外袍换下。
日出心不在焉地听着碎碎唠叨。
她人站在水池边,那颗跃动的心却已飞到郁郁葱葱的山上。她看堂内的孩童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急了,便趁婆婆回去拿干净袍子的功夫,打算开溜闪人。
日出那毛绒绒的脑袋斜探出门。天气甚好,清晨下过小雨,暖阳高照,空气再清爽不过。三五个朋友竟然在门外不远处,他们手里提着草笼,正在朝她招手。
“我不去,不去。”日出拼命摆手,做口型拒绝。
而在门外的另一个方向,他们的临时里正——海生正在与师保仔细商谋。
海生近日在使者那处忙前忙后,难得归镇,罕见到人影。而眼下,他们多半又是在谈论丢失的宝物一事。日出对此兴趣缺缺,满心只想绕开师保。
她想赶紧过去山上找许巧星,指不定哪天他们完成了圣命,就要离开白沙镇。路遥遥漫长,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了。
可她没有偷溜成功。师保瞥见了她。
“日出,你过来。”师保立在原地不动。
玩伴有一人幸灾乐祸地重复:“日出,师保喊你——”
日出瞪了一眼他,那人嬉皮笑脸地朝日出做鬼脸。
师保又喊:“日出——”
“来了来了!”日出不情不愿地挪到师保面前,作揖到地,“师保安!”
“你这几日没在镇上吗?”
“没,去山上了。”
幸好师保没追问,话锋一转:“有学生今日找我,说自家在院子里晒出来的鱼虾不见了,地上掉有红色长羽。我一问才知,已有两户人家晒过的肉丢了。我猜——是又闹桑窃了。桑窃去年没来过,未料到此时冒头。”
他继续说:“使者说,或许是那件失落珍宝将其引来的缘故。但不管如何,桑窃是不能留在镇上的。”
桑窃是一种酷爱食肉的红鸟,擅于捕猎,但更愿去捡漏,往往成双成对地出现。它们小巧艳丽,比巴掌略大,通体火红,犹如熊熊烈焰。
它们不会伤人,只是觅食时爱投机取巧。据说,它们逃跑时会变幻出巨影。如此灵鸟,镇外的简单符板是挡不住的。
师保曾说过,有人曾见其可爱,心生喜,刻意去投喂。可桑窃的羽毛与肉皆可用以避火,而有心人竟借桑窃与人亲近,抓来拔毛取肉。故而,一旦发现桑窃,须要佯作凶恶,将它们狠狠训斥责骂一顿,再带到人迹罕至之处放飞。
师保鼓励地看向日出:“我和海生有事要忙。你平日里虽有些粗心,但在一些事上格外笃实尽责。你带着他们几个在镇上布置草笼陷阱,好把桑窃抓了。”
说罢,一只胳膊压上日出的肩膀,朋友们笑着说:“日出,我们早就喊你一起来啦。”
“现在去吗?”日出仍在犹豫。她虽没有与许巧星约好下午见面,但是……
他们咯咯笑了:“当然是现在。你可别等桑窃偷吃了你的晚饭,那只能饿肚子啦——”
师保当面托付的重任,日出不得不答应。她接过朋友递过的草笼,孩童们簇拥着她,用肩膀相互撞着对方,打闹嬉戏。孩童玩性大,日出很快被逗得笑逐颜开,将山上之事抛于脑后。
“日出!”在屋内找不到人的老婆婆迈出门,手里还拎着一件衣袍,“你人跑哪里去了?不是让你等我的吗?快回来把湿的衣服换了。”
“哦哦。”日出只好返回来换衣服。
师保在身后提醒:“你们小心些,别伤着桑窃了。”
海生目视孩子们离去,同师保说道:“你稍等我片刻,我要回家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找使者。我听使者说,不日会有另一些人从王都赶来此地,东西什么均要准备妥善,以免招待不周。”
师保颔首:“那我先去找人准备。”
他同几位老人商议过后,却见到海生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外,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海生静默半晌,拿出一条白色的细绳子,递给师保:“衣柜里少了衣服,而我在一旁的篓子里发现了此物。”
师保听言,神情一凛:“我看看。”他托在手中细细端详,“……这是金刚石,是稀罕物,往往淘于流砂中。款式也新奇,我未曾见过镇里人有过这物件。”
海生眯起眼:“看来,镇里不止是桑窃,还闹了旁的贼。”
“哎,十余年没出过这等事。我如今已使不出术了,无法找出此物之主……咱们也不太可能为了衣服而赶车去外面报官,你从河边喊回一些人来,至少每家每户要锁好门。”
海生说道:“那是自然。几件衣服也不是大事。但有人擅闯进屋,总觉不安稳。这物件我还要拿与使者一观,请他们相辨,是否能勘出贼人的动向!”
他们便一同往河畔方向走去。
使者虽久处河畔,但仍需修整安睡之地。数匹行车兽更须解开缰绳,以疏松筋骨,以免发燥伤人。白沙镇靠河的一大块地方,如今是使者暂用驻地。
两栋并排朝南的平房,一个大院围在外头。斜停数辆车舆,有一位使者手牵缰绳,拉着那匹为首的行车兽,六只体型略小的行车兽散漫地随在后面。地上芳草鲜嫩,行车兽低头吃草。
使者本欲宿在车上。此番出行实乃将功赎罪,不敢安享。镇上人万般劝来,他们才松口,肯暂住于此。
户牖洞开,外头好景。白鸟于外绕数匝而归,落在窗台上仔细梳毛。
使者也不嫌鸟挡住光线,右手一小碗清水,蘸笔,抬手在纸上画下法阵,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他正是别人口中的孚大人,全名孚安,手中笔看似是根寻常木棍,唯独笔尖略带荧光。
另一位使者抱着一沓刚刚晒过的纸,敲门,迈步走了进来。
那一沓纸被放在孚安身旁的架子上,鸟伸长脖子,企图飞上架子。使者头也没抬,抬手按回了那颗鸟头。
使者用那种古奥拗口的神语说道:“大人,您从昨天起便提笔不歇,费力劳心,宜去暂息。”
“我前日收到来信,正使不久后抵达此地,未曾想今日你们于圣塔内撞见他们。然是王都甚忧此事,我怎敢停下?”孚安摇头,“定要在五日之内完成圣命,否则我心不安啊。”
“既有正使相助,您何必再自寻烦恼?”
孚安抽出一张纸:“这更令我惶恐。正使来此地,却不与我等相见,你猜这是何意?”
使者摇头。
孚安感戴莫名,叹了一口气:“正使未言,暗中从旁协助,使我们可把功劳尽揽啊。”
他继续说道:“我思之,是正使令我们独自完成,便于复命。他们德行卓著,非只语片言所能一述。可他们有心,我们却不能如此。待归都后,定要多表几封,细细禀报,以赞正使的赫赫功劳!”
使者听了,不禁呆住。
“我观先前卦象,上天令我积微成著、静观其变。如今,时机已到。”
又有一人进屋:“外头说有要事与大人商议,请大人移步。”
“走吧。”孚安放稳笔,朝窗台举起胳膊。
白鸟从善如流地跳到他臂弯上。
感谢读者“醒木”又灌溉了营养液!
(本来以为没人看,现在干劲十足,奋笔疾书码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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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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