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很少有机会见到凌晨四点的天空。
美得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卷。星星渐渐隐去它们的光辉，只留下几颗最亮的星辰还在天际闪烁。东方的地平线开始泛起微微的鱼肚白，整片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而柔和的蓝灰色调，云层轻薄如纱，被初升阳光的余晖轻轻染上了一抹温柔的粉紫。
此刻的天空既不完全属于夜晚，也不全然属于白天。
朦胧与清醒的界限，和酒带来的效果如出一辙。
然而，她并没有喝酒，却恍若从迷茫的世界被人拉回了清醒。
是五条悟。他保护着她，从小女孩易碎的梦里走了出来。
女孩子的心愿有时候真的可以很小，小到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都能满足她们的留恋。偏偏他要来告诉她，如果遇到的不是五条悟，或许她的梦可以再做得更久一些……
月见也曾设想过，如果自己被拒绝，五条老师会找谁来扮演他的女朋友。硝子多半不会同意，歌姬前辈定会严厉地斥责他并断然拒绝，而冥小姐似乎是最佳人选，尽管这可能需要付出一笔不菲的开支。
即便知道是谎言，她也会识趣地收敛起自己的心意，将这份默默的倾慕深藏于心底……
可是……
月见自嘲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流淌出酸涩的失意。
他连欺骗她的心思也没有……
意识到五条悟是在很认真地处理她的感情问题，这比他随意敷衍或是不着调地装傻搪塞更令她感到心烦意乱。
***
凌晨四点的路并不好走。学校两旁的路灯已经熄灭，天色未明，石阶变得模糊不清，容易让人失足摔倒。没有白天的清晰，也没有夜晚的星光点缀，熟悉的道路此时显得陌生而又奇异。
月见放眼望去，总觉得新的一天才刚要开启。她也猜到，有人可能还来不及睡去。
回教师宿舍的路上，必须经过教学楼。在昏暗的晨光中，一楼仅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透过窗户，她依稀可以辨别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中泛起一丝紧张，月见担心五条悟会像往常一样在深更半夜吓人地突然打开窗户向她挥手致意。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尴尬，她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着绕过了那座静谧的教学楼。
她不见了。办公室的灯也随之熄灭。
只是这一切发生地太过安静，隐匿在那双未眠的蓝色眼底。除此之外，无人知晓。
***
第二天出发去冲绳的途中，五条悟的表现和往常一样，活力四射地在车里说起冲绳这几天的日常安排。无非是打打怪再顺便置办点土特产，流程与以往多半没什么区别。
月见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整晚没怎么睡的她还在回味五条悟昨晚说的话。
“顺便去月见的超远方亲戚那里拜访一趟。”
听到有别于往常的行程安排，月见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目光重新聚焦在五条悟身上。
看到她终于收回了发散到不知去了哪里的注意力，五条悟才接着说：“月见的术式罕见到整个咒术界登记在册的术师要追溯到千年以前。有关术式的秘密，说不定能在谷川旁支的家族中找到线索。”
原来这才是他这次决定带她一起去冲绳出差的目的。
“是因为我迟迟未能掌握术式的使用方法才……”
“不是哦。”五条悟纠正她，“前段时间突然有了想法，要去印证一下。”
“什么想法？”
“意识到月见的术式比想象中更好用，也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换作平时，五条悟多半会凑过来，把这件事故作神秘地讲给她听。可是月见有留意到，他今天只是安分地坐在旁边，肢体的动作几乎像完全在她面前收敛了似的。
注意到她又快要走神，五条悟继续说下去：“得到多少利益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在咒术界存在着束缚一类的限制。”
“束缚？”
“嗯？怎么好像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知识点，一脸迷茫的样子。”
“不是……”月见慌忙澄清：“很早以前就知道束缚的存在，但没有尝试过，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就连咒术界也没有记载关于它的情报。”
“我个人的理解。”他说，“生老病死这些自然现象遵循着世界的某种规律。在这个过程中，总会出现一些我们难以理解但真实存在的事情，而这些现象可能正是世界无形规则的一种体现。所谓的束缚，大概也是偏向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老师为什么……”月见没明白，他怎么会从自己的术式引渡到束缚这个概念。
“因为想到世界法则的存在，而万物自然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展。月见回溯时间的术式一旦发动，相当于自然界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很难不考虑这类违背世界法则的术式是否会导致发动者受到反噬的后果。和束缚是一个道理。”
五条悟收起纨绔，神情认真说这番话的时候，会让人暂时忘却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一面。无论不正经的形象多么深入人心，这种时候也不自觉地被他牵引到“就事论事”的层面上。
“……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发动术式呢。”
“总要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触发术式之前先了解清楚情况。”五条悟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意有所指地提醒她说：“月见同学也是为了解决自己的术式问题，才选择留在高专校的不是吗。”
月见没有立刻回答。
她回想起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想要解决自己的术式问题，才选择留在咒术高专。
然而，谁又能预见得到呢……
初见面时，五条悟那句“我需要你”的邀请，如同一支承载着他所有梦想的橄榄枝。她接受了它，却不曾想这简单的几个字早已在她心中悄然埋下了爱慕的种子，静静地偏离了轨道，生根发芽，却绽放出无法被拥抱的漂亮的花。
他在这时候提醒她的初心，似乎想让那朵盛开的花回归到种子的状态。
某种意义上，这大概就是“回溯”的效果吧。
然而一旦发动回溯后，她的感情也能重新归零吗……
她不知道，也不去想。任由心中杂草丛生，也好过那里是一片贫瘠的空虚。
***
飞机缓缓降落在冲绳那霸机场，湿润的海风迎面扑来。负责接待的当地辅助监督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正站在出口处微笑着等待他们的到来。
随着行李被迅速安置妥当，一行人便坐上了前往酒店的专车。
春日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雨滴敲打在车窗上。雨势时而渐小，但很快又会变成瓢泼大雨，密集地倾泻下来。
和三年前那个车站的落雨场景很像，只是这次月见心知肚明，她不能再像那时候一样，拉着五条悟的袖子，在无下限的庇护下肆无忌惮地在雨中和他谈笑穿行。
抵达酒店时，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辅助监督先生准备了两把雨伞，一把给了月见，另一把被五条悟拒绝了。辅助先生新奇地看着雨水绕过关上车门的五条悟身侧，直接落到了地面上。
注意到没见过世面的职场新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月见没有开口解释，只是撑开手中的伞，默默地跟着五条悟步入了酒店的大门。
***
正值旅游旺季，酒店里入住的大多是年轻的情侣，空气中弥漫着甜蜜与活力的气息。然而，对于隔音效果不佳的房间来说，这却意味着另一番景象。
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很容易穿透墙壁，闯入耳中。明明才刚过晚上七点，精力旺盛的年轻男女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一阵一阵难以自持的声音入耳，难免容易令人走神。
月见尴尬地坐在床边低头摆弄手机。起初还可以勉强忽略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连在她房里刚挂断了手机电话的五条悟也忍不住漫不经心地调侃了一句：“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精力充沛地好像用不完。”
这句直白的话更激得月见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纵然是坦然的性子，但五条悟多半也觉得在这里待下去不太好。注意到月见低头涨红的脸，他不以为意地提议道：“换一下，月见搬去我那间住吧。”
“……”月见抬头，正对上他一脸的毫不在意。
“可是你……”
“我是无所谓啦。但是月见同学在这里会睡不着的吧。”
一般人为了避免尴尬，多半在这个时候选择装聋作哑。五条悟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指出问题所在，反而替脸皮薄的她高效地解决了可能会持续一整晚的尴尬处境。
事实上，月见这一路上一直在整理思绪，无心它事。她心中有许多话想对五条悟说，尤其是在昨夜酒馆里她因为迟疑而未能及时作出的答复。
然而隔壁房间传来浮想联翩的声响不断侵扰着她的耳朵，令她本已紧绷的神经更加难以放松。每一声低喘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让她感到愈发不适。
在现下这充满暧昧氛围的房间里，哪怕是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有可能被误解为某种暗示或邀请。她不愿意让五条悟误会她的意图，现在也只能将这些想法暂时搁置脑后……
“嗯……”月见的目光闪烁不定，站起身来尴尬地回应道：“……那我换一间房吧，谢谢老师。”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她已经迅速拿起墙角的行李箱，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碎碎念：
1.五条悟可能不太擅长应付月见这种性格的女孩子。这一章有个细节：五条悟是等到月见回高专才关灯去休息的，原因是担心月见不小心喝酒。（是默默在背后守护的好老师）
其实有想过五条悟要不要突然真的从办公室开个窗吓一吓月见，但是看到月见难受的样子，五条可能也会想给她时间去舒缓心情吧。
2.感觉男人如果在酒店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会更容易把持不住……但五条悟晚上几乎也没什么时间睡觉，来到冲绳也会出任务，所以大概困扰不到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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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一次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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