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尖锐的撞击声扣开房内的静默。
宋泊川领口耷拉着敞开，手臂上青筋暴起，死死薅住底下人的发丝，一下、两下往墙上画框角砸去。
“爽吗？”他发出低吼，“我问你，爽吗？”
底下的人像是头屠宰场濒死的牛犊，右脸紧贴在墙壁上，双手用力地撑着，他尝试着反抗，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神经质地打转。
人刚进来就被喷了药，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劲，现在只有挨打的份。
宋泊川扯下他的手，牢牢地把在手里，“回答呢？”
薄清菏一声不吭。
随着接连不断的撞击，猩红浓稠的液体顺着薄清菏额角缓缓淌落，混合着汗液填满他空洞的眼眶，糊住了他的右眼。
豆大的血珠沿着脖颈一路向下滚，越滚越大，最终干涸在白色的衣襟处。
砰——
“啊……真够无聊。”他背上的男人抓紧他的头发，最后猛得一下往墙上砸去。
宋泊川发泄完怨气，卸了力，松开禁锢着他的手，叹了口浊气。
薄清菏的脸被粗粝墙壁磨出几道血印子，火辣辣的疼，印子划至耳垂，线状的伤口还在滋滋冒着血。
不用想，他都能猜到现在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么凄惨、多么狼狈。
“你这脸可不能有事，还得留着给我赚钱。”宋泊川用手背轻轻拍打起他的脸，“毕竟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你这张脸了。”
粘腻的血液粘满宋泊川一手，他像是笃定薄清菏不会还手，转身，漠然地从口袋里掏出包香烟点着，往谈判桌后面走去。
药效慢慢过去。
薄清菏用掌根擦去淌下来的血液，他看着手掌的那抹红光面露讥讽，紧握拳头，臂膀蓄力，三两步冲上前，掰过眼前男人的肩膀。
“嘭”的一声，结实的拳头落在男人侧脸上，他摔了摔发麻的手臂，平淡地说道：“烧给你还差不多，你算是什么东西。”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别过头，他顺势将口中的血沫吐出，“呸，你打人可真疼啊！”牙根处的酸涩痛感却又让他不恼，“但一想到像你这种无权无势的人也就能逞这么一时，我就觉得好笑。”
薄清菏蔑视着他的话语，双眸微眯着，仿佛像是在看着团垃圾讲话。
“哈哈哈，你不觉得好笑吗？”看着无动于衷的薄清菏，宋泊川逐渐停下了笑容，嘴角不停抽搐着，“给我笑啊！”
“没有其他人的庇护，你在这个圈子里又算的上什么？现在不仅你的人、连带着你的半条命都是我的。”
鲜血浸染了薄清菏的半张脸，他眉头蹙起，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冷笑道：“牙没给你打掉，算我对你仁慈，你在这吠什么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疯子。”
要说疯，其实他也早疯了，不是，是整个世界都疯了。
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宋泊川坐到谈判桌后面的座椅上，神情淡淡地抽着香烟，腿交叠摆在桌子上，整个身子向后靠，眼里划过几分轻蔑。
二人脸上同时挂了彩，谁也算不上好。
他们之间焦灼的气氛像是在玩俄罗斯转盘游戏，没人清楚左轮手枪的下颗子弹会落到谁的脑袋上。
会议室内很暗，落地窗被百叶窗封死，只有几缕阳光从逼仄的缝隙生存下来，落在沙发靠椅上形成泾渭分明的暗流。
薄清菏单手抱着那只挥拳的胳膊，恰巧属于那份阴影里。
谈判桌上摆着份文件以及一个塑料瓶，透明泛着蓝色的瓶身内盛着无色的液体。
宋泊川拿起桌面的文件，跳跃式地翻阅，“这事呢，可由不得你做主，劝你好自为之，把保密协议和免责说明签了，还有……”他用拇指指着桌上的塑料瓶，“把那个给我喝了。”
阵阵嗡鸣声盘旋在大脑，失血过多让薄清菏两眼昏黑，身子止不住地摇摆，他跌跌撞撞地想去抓住桌角，却又抓空。
手腕处酸酸涨涨的，他险些无力的栽倒下去。
怎么、怎么就到了一步，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看到了。
如果能，自己真想把自己的眼睛剜下来。
薄清菏拼了命地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停在心中默念着：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要剜也是要剜他们的。
他脑海中蓦地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破局。」
“我凭什么听你的？”薄清菏拧开塑料瓶，毫不客气地泼他一身。
男人措不及防，他抹了把脸，猛得将手上的文件摔在桌上，“就凭你没有和我对抗的资本，赶紧照我说的做了！”
手指节发力，文件便在谈判桌上不停地打转，以极快地速度飞往对面。
文件还在打转，飞转到薄清菏面前时，被他用指腹悄然停住。
……
「一定要破局。」
他垂下头颅，看见了协议封面的大字，松了口气，眉头渐渐舒展，脱下手套，拿起文件认真考量起来。
薄纱似的阳光像是开了滤镜般柔和，不同于以往的阴暗，打着在身上成为斑驳的光影。
点点血污的纱布裹着薄清菏的头部，他身着线条流畅的廓形卡其色大衣，栗棕色的微卷头发堪堪过眉。
池均良闲情自若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这是律师按照你提的条件拟好的婚姻协议，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他端起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品尝着杯中的金瓜贡茶。
法务顾问则是身姿笔挺地站在池均良身旁，观察着老爷子的一举一动。
池均良是上任池氏财团掌权人，在任期间让池氏财团股价起死回生，在池氏财团有绝对的话语权，退休后热衷于操心小辈们的婚姻事业。
薄清菏仔细地翻阅着每一页，“现在看大致没有什么问题，回去签完我会让委托律师以代理的方式继续和你这边商讨下一步事宜。”
薄清菏很清楚池均良能轻易满足他的条件也不是毫无所求，无非是看重他作为模特明星的影响力和创造财富的价值。
依靠他的影响力获得流量，进军奢侈品市场，填补财团在这块的短板。
他正缺一个离开模特公司的落脚点，池均良又多次向他抛来合作的橄榄枝，选择与庞大的池氏财团扯上关系作为庇佑，这无异于是他的最优选择。
促成这庄买卖是双向奔赴的结果，商人之间信奉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一切只有利益。
“池总还有一点，您这边没有明确写出我的协议对象，作为合作的双方，我也应该有权了解自己结婚的对象。”薄清菏轻敲名字空白处。
池均良轻轻抿口茶，随后把手中的杯具放在桌面上，说：“小菏，我安排给你的人绝对是出众的人才，池氏适婚的男人女人这么多，慢慢挑才能挑出好的，不是吗？”
池氏财团属于家族企业，盘根错节，大大小小的分支成员构成了这颗“大树”，每个家族成员被分配到不同的领域发展。
池氏家族内的成员不论是长相还是智商都排在行业前列，联姻时也格外看重对方的外貌和修养以及家庭背景，后代也继承双方父母的各自优良基因。
所以池老爷子才敢自信满满说出这番话。
他接着补充：“再加上你已经获得自己想要的，完成协议上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薄清菏点头，声色温玉：“行池总，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了。”
“小菏，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只能告诉你大概率是个男人。”
“我家那孩子对你还挺上心的，我……”池均良意识到说多，禁了声。
我家那孩子？结婚人选是提前确定下来了吗？那怎么还要说再挑选挑选。
他倒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知欲，他扬唇浅笑，“是嘛，谢谢您的告知。”
池均良：“小菏该改口叫池爷爷了才对，别这么客气，还有你的头怎么弄成这样了。”
“池爷爷您是说这个？”薄清菏指着头上的纱布，表情有些无奈，说：“工作时不小心弄的。”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薄清菏将协议尽数放进公文包中，戴上手套准备离开，他起身致歉，“池爷爷谢谢您的关心，我先有事告辞了，下次我会重新登门拜访您的。”
他越看薄清菏越喜欢，做人彬彬有礼、落落大方，是自己喜欢的性格，池均良想着。
池均良见他要走开口挽留：“这么着急地走啊！小菏陪爷爷喝几杯茶再走吧。”
薄清菏：“谢谢您的好意，有机会请您去酒楼品茶，这次是实在有急事脱不开身。”
池均良眼看拦不下执意要走的薄清菏，无奈地叹气，示意他可以离开。
他走到会议室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池均良，“池爷爷，您承诺的结婚期间我造成的经济损失按照合同价三倍补偿和价值十亿的基金，是否还作数。”
池氏财团会在婚前进行财产分割公正，婚前个人财产和婚姻期间产生的财产都属于双方各自，也就是说明他除了协议中能拿到的，其他半分池氏财团的财产都不能肖想。
池均良：“一切作数，律师都拟好在协议上。”
前提是得完成协议上的内容，否则他什么也得不到。
“好的，谢谢您。”
他本以为池老爷子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池均良是这么一个有信誉的商人，他的本意也不是想要钱，但该是自己的就必须是自己的。
薄清菏嗓音随性自然：“对了，协议中的五年之内怀上孕，是用我的肚子生还是……”
“我让你的孙子怀？”
随着医疗科技水平发展迅速，男性也可以通过医疗手段辅助实现自然怀孕。
会议室内的池均良和律师被这番话惊愕住。
这孩子说话还真是直接了当，池均良说道：“咳咳，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行，没问题。”
.
薄清菏乘坐电梯下至一楼，从前台那取回自己的摩托头盔后，往公司外面走，走到公司门口旋转门时和个背着黄褐色皮革露营包的男人撞了满怀。
旋转门还在不停运作，公文包里面的纸张飞了满天，他连忙蹲下身去捡，却又迎面和男人碰了个头。
男人带着黑色的覆面，只露出双好看的桃花眼，他帮着薄清菏捡起掉落的纸张，脖子上的金属项链垂落胸前。
项链上挂着枚吉他拨片，上面雕刻着行拉丁文字。
薄清菏看不懂。
男人瞧了眼薄清菏，声音染上几分慌张，“Ahh，I'm so sorry! My bad.Will you please forgive me?（啊，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好吗？）”
这人怎么这副打扮进池氏财团总公司，还……真是随意，薄清菏想。
他慢条不紊地将纸张一张张塞进包内，“你可以和我说中文。”这包可能是刚刚走的急没把拉链拉上。
男人眸中满是愧疚，他将手中捡起的文件交到薄清菏手上，“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双手合十摆出请求原谅的手势。
薄清菏接过文件放进包里，“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他拉好拉链，捡起自己的头盔，起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真的没关系吗？”男人追了出来。
没等他继续开口，薄清菏出声打断，“没关系的，不过先生你再这样跟着我的话，对我可能会造成困扰。”
“抱歉啊，我就再多嘴问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男人问。
凛冽的寒风刺骨吹来，薄清菏用手遮了下风，但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他低笑回：“我连你的脸都看不见，怎么会认得出你呢？”
“你在和我说笑吗？很有趣。”
他没再理会这个男人，在池氏公司停车场找到自己的宝马S1000RR，抬腿骑上去，将机车头盔戴在头上，顺便将挡风镜放下。
双手拧动把手，机车发出一阵马的嘶吼犹如箭矢般飞射出去，风卷起他大衣衣角模糊了身后的人影。
男人摘下覆面，怔怔地待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池昭且先生你到了，池总在上面等着你，需要你现在上去一趟。”前台接待小姐毕恭毕敬地站到男人身侧，双手叠在身前。
池昭且回神，满口答应，“行，我马上上去。”随即快步进了公司大门。
与此同时，薄清菏驶过三个分叉口，六个街道，他紧握下刹车，把车停在模特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他把头盔挂在反光镜上，接着轻车熟路地找到电梯口，一路哼着怪诞的小曲，精准摁下六楼的电梯键。
听着电梯“咯噔”的响声，感觉是如此的美妙，上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今天以后，这个班谁爱上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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