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硕走了。
苏瑜凤永远忘不了唐硕临走前嘴角微微扬起,无比嘲讽的笑。
苏瑜凤一动不动地躺在静澜寺禅房的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眼泪干涸凝结在她脸上,产生了粘腻的感觉。等到身上呕吐眩晕等不适的症状消失后她才能回家。暮色渐深,苏瑜凤拾阶而下,听见远方传来一阵又一阵古朴的钟声,看着寺中僧人有序而宁静的生活着,她竟也有了远离红尘,归隐寺庙的念头。
苏瑜凤不敢向任何人说起被唐硕侵犯的事实,包括李英兰。这几天她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十分抗拒肢体触碰,连李英兰想轻轻地动一下她,苏瑜凤都躲得远远的。尤其是唐硕来时,苏瑜凤表现的尤为反常,她要么不见人影,要么用一种怨恨的眼光看着唐硕。苏瑜凤神经兮兮的样子引起了李英兰的注意,她也百思不得其解,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唐硕看向苏瑜凤的眼神是冷漠的不带任何情感,就像看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物品一般。苏瑜凤痛恨唐硕强加在身上的所有伤害,更痛恨他在事情发生后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心安理得地在李英兰身边。苏瑜凤想揪出这个潜伏在李英兰身旁的伪君子,但是她又害怕万一说出真相,李英兰无法接受怎么办?她一直苦苦思索怎样做才能把对李英兰的伤害降到最低,一来二去又拖下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李英兰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从那天苏瑜凤回来后就开始反常,李英兰找到了那天苏瑜凤穿过的衣裤,发现了血迹,李英兰记得那段时间不是苏瑜凤的信期,起了疑心。李英兰问了唐硕身边的朋友,他们都说那天唐硕去了静澜寺,无独有偶,就是同一天苏瑜凤也说去静澜寺祈福。
种种证据摆在眼前,李英兰不得不相信她最亲近的两个人背叛了她。就像平地里一道惊雷,把她的心活生生血淋淋地劈成了两半。
李英兰把苏瑜凤叫来替她梳头,李英兰瞧见镜中苏瑜凤那张姣好的面容,白嫩微微透出红亮,李英兰意识到苏瑜凤终于长到青春年纪。很久以前李英兰也是这样坐在镜子前,她的娘亲告诉她正处在一生中最美好最快活的日子,那时她还怀着少女对夫君的憧憬与遐想,哪知后来现实无情将她的幻想击碎。
李英兰正胡乱想着,手不自觉加重了些,苏瑜凤吃痛,“嘶”的一声才将李英兰拉回现实。李英兰轻轻地梳着苏瑜凤如黑缎顺滑稠密的头发道:“我那边的习俗新娘子在出嫁前要找个喜庆的人替她梳头,这样新娘子嫁过去后就能过的幸福美满。我出嫁前娘亲是这样对我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不过都是骗骗小女孩的玩意罢了。”李英兰将苏瑜凤的头发盘成一个圆髻,用一根翠绿的玉簪别住,“这是我娘给我的,将来我也没有儿女,就送给你了。”“不,兰姐,我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镜中的人神色张皇,想要拔下头上的簪子,李英兰按住了苏瑜凤的手,“本来这根簪子我是想你出嫁时在亲手给你戴上,没想到分别的一天来得如此地早。”苏瑜凤听出李英兰的暗示,以为兰姐要将她许给人家,她急忙抓住李英兰的手,连连摇头,“兰姐,我哪也不去,我就想在这里服侍你一辈子。”李英兰幽幽地看着苏瑜凤,“你和唐硕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惊讶、委屈、痛苦所有复杂的情绪涌上苏瑜凤的心头,她大脑一片空白,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像一条搁浅在岸上求助无缘的鱼。一阵难耐的静默后,李英兰开口道:“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了,这里也留不住你了。”“不,兰姐,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苏瑜凤才想起为自己辩解却已晚了,“你敢发誓你和唐硕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吗?”苏瑜凤垂下头,无言以对,那天过后她和唐硕就称不上是清清白白了。李英兰转过身去,背对着苏瑜凤,她怕看着苏瑜凤泪流满面可怜的样子自己会忍不住心软,“你走吧。”李英兰咬牙留下这句话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苏瑜凤伏倒在地上无声地呜咽…...
苏瑜凤除了那根玉簪什么也没带走,就像她来时一无所有,她悄无声息地走了,也没有和李英兰说一声,事到如今她们之间竟然连一句说再见的情分也没有了。苏瑜凤又回到了五年前她被卖到翠兰院那个凄凉夜晚。
大街上是出乎意料地冷,一个白色轻柔的小东西落在苏瑜凤的鼻尖上,她伸手一摸小雪花已融化成水滴,今年的初雪来了。苏瑜凤抬头一看,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撒下来,煞是好看。各家各户亮起的鹅黄般明亮的灯火,只她孑然一身。苏瑜凤不知走了多久,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冻得紫红了。苏瑜凤最后也只有一个去处,最后,她的脚步停在翠兰院的门前。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她在我这边你放心。”琳姨刚挂断了电话,窄小的走廊那头有一个人正冷冷得盯着她。“是谁在那里?”周湘儿从阴影中走出,“早点回去睡吧。”见是熟人,琳姨也没多放在心上,叮嘱了句就上楼了,没注意到周湘儿阴恻的脸。
翠兰院琐事繁多,正好缺个帮手,在琳姨的安排下,苏瑜凤在翠兰院住下来。
一连好几个月过去,除夕就到了。苏瑜凤有时闲下来,也会想此时此刻兰姐在干什么。时间消磨掉苏瑜凤心中所有的愤懑,只剩下无尽的后悔与想念。但是苏瑜凤也清楚兰姐不可能不知道她在翠兰院,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她要么是气还没消或者说她是铁了心不想再和苏瑜凤有任何瓜葛了。
万一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把我接回去呢?苏瑜凤想到这个自己都觉着可笑,苏瑜凤只不过是女仆,唐硕是她的爱人,孰轻孰重李英兰不会分不清。
除夕这天翠兰院也没什么活干,索性给院里的倌人都放了假,不过几个有名的红牌仍是不得闲,奔波于各处官老爷那贺新年。平日里热热闹闹的翠兰院反倒在除夕显得有些冷清。苏瑜凤剪好红纸,调浆糊给水仙花套上红纸圈,看上去红火些,给翠兰院添添喜气。
苏瑜凤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火炉前烤火,被琳姨叫了出去,琳姨为难地说道:“湘儿的衣服弄脏了,要你给她送件干净的去。”周湘儿最近有些不对付苏瑜凤,处处给她使绊子,现下又不晓得要干什么。苏瑜凤不想让琳姨难做,便爽快的应承下来,“好,我知道了。”苏瑜凤取了件灰鼠里子皮袄送去。
翠兰院门外停着几辆黄包车,车夫们两三个聚在一块聊天,他们就穿着单薄的棉麻短打,不过因为要跑活计倒也不冷。苏瑜凤就近上了辆黄包车,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国字脸,眯缝眼,长得挺宽厚。他直直看着苏瑜凤的小脚,苏瑜凤也不好意思,“去金峒街陈宅。”苏瑜凤小声地说。
陈家的老爷子是混官场的,现在失了势还是给子孙留下不少产业可供他们挥霍。陈宅的房间是一层套一层,下人在前面领路,苏瑜凤仍是走的昏头转向的。
“周小姐让你在这等她。”
苏瑜凤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若有若无的调笑声,苏瑜凤认出了是周湘儿的声音,她是有意让苏瑜凤来听墙角。没有别的办法,苏瑜凤忍着气随了周湘儿的愿。临近天亮,周湘儿才出来见她,脖颈锁骨间暧昧的红印,趾高气扬地向苏瑜凤示威。周湘儿收了衣服轻飘飘地挥挥手,让苏瑜凤走人。
苏瑜凤知道周湘儿在整她,也不恼,心平气和地走出了陈宅。一出大门苏瑜凤瞧见昨夜送她来的车夫还在那里等她。车夫见苏瑜凤来了站起身来,苏瑜凤红着脸坐到他的车上。“你叫什么名字?”“金宝。”
片刻间,黄包车又稳又快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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