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目的是商量提前攻打通镇的计划。左轩心中充满矛盾,他清楚这个时候要做这样的决定是很冒险的,一个指挥官应当有顾全大局的觉悟,他该为战役的结果负责,他该考虑的是整支部队的进退,可是想到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落入敌手的司徒雪,左轩的内心便很难冷静下来。理智和情感在激烈地较量着。
“现在并不能说明参谋长一定是被敌人捉住了,这只是最坏的情况。也许她只是一时被困住了,也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留下来继续侦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消息回来。”
“如果不幸,参谋长真的落到日本人手里,那就更加不能贸然进攻了。日本人肯定早有防范,很有可能已经设了陷阱在等着我们。”
“这么说,我们就不管参谋长的死活了吗?”
“当然不是!”
“如果参谋长真的被俘,我们现在攻打通镇,她的处境会不会更加凶险?”
“即使不能马上进攻,也应该立刻派人潜入通镇查找参谋长的下落,必要的话设法营救才是。”
“对,应该先查明参谋长的下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争论着,此时的左轩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把心放在铁板上煎的感觉。有那么无数个刹那,他真想不顾一切率军冲进通镇,如果他只是一个兵他会那么做,但他不是。
“好了,到此为止。”左轩突然开口止住大家的争论,“现在是非常时期,各位务必严阵以待,时刻防范敌人的偷袭或者破坏。参谋长的消息我会派人打探,至于进攻策略容后再议。散会!”左轩果断结束会议,这让大家都感到有些突兀。
“师长!”阿豹一下子站了起来。但左轩比他的反应更快,“任阿豹,你留一下。” 说着,他冲徐少棠使了个眼色。徐少棠心领神会,待众人散去他却留了下来。
左轩走到阿豹身旁,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把你留下就是为了这件事。去挑十几个头脑身手俱佳的侦察兵,最好是特长突出的,装备好,一个钟头后训练场西侧集合。该怎么做,你知道!”
阿豹听罢二话不说立刻走出会议室。
左轩这才转过身看着徐少棠道:“准备一个连精锐轻骑兵,狙击手、机枪手、爆破手都要配足。”
“师长,你这是要?”徐少棠关切地问道。
“嗯!”左轩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必要的时候我决定从南城攻入。从壮子他们带回的布防图可以看出南城是最有机会被突破的。”
“这样的话,一个连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增派人手?”
“所以我要绝对的精兵。这只是最坏的情况,而且我们也要提防敌人的突袭,所以城中的防御必须保障。如果确保司徒雪没事,我们会伺机而动,成为拿下通镇的先头部队。而接下来就要靠你和诸位将士了。”
左轩说着在徐少棠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接着他放低了声音又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要辛苦你了。遇到难题可以找姚先生商量,他虽然已经不是副师长但很多将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如果,如果——”
左轩本想说“如果我遭遇不测”却感觉太沉重转而笑了下换了轻松的语调说道:“我不能及时回来,务必请姚先生出面主持大局。”
徐少棠听出左轩的意思,他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师长,你放心。我们会在城中待命,等着接应你和参谋长,一起拿下通镇。”
左轩轻轻地笑了,他清楚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幸好有干练、沉稳的徐少棠可以让他放心委以重任,还有姚方也回来了,关键时刻让他主持大局即便自己真的遇到不测,这些弟兄和河城的百姓也能有个依靠。
司徒雪,你到底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你都要等着我!
通镇城外
阿豹带着两个乔装过的侦查兵飞快地跑进林子来到左轩面前,“参谋长的确被俘了,现关在日军指挥部的地牢里。”
“消息可靠吗?”左轩紧张地问道。
“可靠!”阿豹用力点点头,“消息是从指挥部的翻译口中得知的。据说这个事情闹得挺大,日军的少佐亲自过问,几乎整个指挥部都知道的。”
至少说明司徒雪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左轩的头脑飞快地旋转着,他很快便作出了决定。左轩先是挑了几个人,然后对阿豹说道:“你带领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阿豹一听就不干了,说什么也要进城去。
左轩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这是命令!”
阿豹虽然心急,但是通过这两天被左轩接连的收拾也知道了轻重,他带着笑说道:“师长,这跑腿的事情让下属去就好。您放心,我一定把参谋长毫发无损地救出来。”
“放心?你认识地牢的路吗?你知道那里有多少机关、陷阱吗?”左轩一句话就把阿豹堵了回去。确实,要数对环境熟悉这里没人比得过左轩,由他带队自然是最合适的,可是阿豹的心里还是不甘心,让他在这里等消息那还不急死他啊!
左轩看出了阿豹的心思,他突然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任阿豹,我交给你的可是一支精锐连,我们在城里一旦有个万一,不仅我和参谋长的性命,整场战役可就指望你了。”
听左轩这么一说,阿豹突然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责任感,整个人也立刻来了精神。
左轩继续说道:“记住,一旦东边出现信号弹就立刻从南城攻入,如果从南边发出就到侧门接应。”阿豹仔细地听着,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朦朦胧胧不知睡了多久,司徒雪睁开眼睛依然觉得头沉甸甸的,她用手腕敲了敲脑袋,心想小菊给自己打的什么针,怎么会睡了这么久。她想用手撑起身子,却发现手指完全用不上力气,只好侧过身用胳膊肘撑起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门外传来木屐声。
“三浦小姐!”是一名卫兵的声音,“您的东西掉了!”
“谢谢!”是小菊的声音。
司徒雪尝试着走下床,但是左脚刚一着地就立刻软了下来,整个人本能地坐回床上。这时门被拉开了,小菊缓缓走了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了吧?吃点红枣粥吧!”说着就要去端粥碗。
“等一下。”司徒雪看着小菊,“我刚才听他们叫你三浦小姐?”
小菊微微低了下头,“是啊。我现在叫三浦菊英。”
“三浦菊英?你居然用日本人的名字?”
小菊听出司徒雪的不满,她淡淡一笑,“在日本这么多年,总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是三浦先生帮的我,他不仅帮我治好病,还——”
不等小菊说完,司徒雪就大声道:“所以你就入了日本籍?你怎么可以入日本国籍?就算在日本生活了些年,你也不该忘了自己是中国人啊?”
司徒雪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外面的卫兵,他们听不懂中文只是觉得里面有些吵,于是在外面喊道:
“三浦小姐,没事吧?”小菊立刻冲外面喊道:“没事!”
“小鬼子对你还挺有礼貌的。”司徒雪鄙夷地说道,“不,我忘了,你现在也是他们的‘同胞’了,自然会对你客气。”
小菊的脸一阵通红,“喝粥吧,要凉了。”
“放着吧,我自己来。”司徒雪冷冷地说道。
“可是你的手?”
司徒雪抬眼看着小菊,“就算手废了,一碗粥也还难不倒我!”
小菊用满含委屈的眼神怯生生地看了司徒雪一眼,“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然后便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
“等等,”司徒雪突然想起了什么,“三浦君呢?”
自从那天在这里和三浦重逢之后司徒雪就再没见过他,她当然不知道每一次都是在她熟睡之后三浦才会悄悄过来检查她的伤情,吩咐接下来的治疗。
“他——可能比较忙吧。”小菊的声音充满了胆怯。
“军医有那么忙吗?”司徒雪嘀咕着。
小菊突然转过身,突兀地说了句:“三浦先生不是坏人。”
司徒雪一愣,随即淡淡地说道:“什么叫好,什么叫坏?这个世界上十恶不赦的人能有几个?”
一句话说得小菊无言以对,只好默默转过身拉开了门,却听身后司徒雪提高了声调:“但是,日本人在我们中国的所作所为绝对配得上这四个字!”
门被关上了,小菊起伏着胸口难以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左轩带人潜入城中,挨到太阳落山才摸黑沿小路潜入了指挥部,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直接找到了地牢。或许是左轩比日本人更了解这里的坏境,或许是老天的眷顾,这一路上出奇地顺利,以至于让左轩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没有什么比救出司徒雪更为重要,左轩于是不再多想带头第一个冲入了地牢。
然而,在地牢等着他的人却不是司徒雪。
只见,在那间牢室里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似乎已经等候许久了。那人一身日本军装,肩膀上的军衔格外显眼。
左轩暗叫一声“不好!”,显然他们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就在左轩将手枪指向对方的同时,那名日本军官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地牢里的火把将对方的面孔照得十分清晰,左轩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是你?”
三浦浅浅一笑,“左君,一别数年,别来无恙?”说着便朝他走了过去。
“别动!”左轩一边用枪指着三浦一边喝道,虽然眼前的情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清醒地明白对面的这个人是日军的高级指挥官,是自己的敌人。
“左君,我只想跟你单独聊聊。”三浦说着冲左轩身后的几个人看了一眼。
左轩明白,既然这是陷阱,那么日本人必定早有准备,单靠他们几个人不要说救不出司徒雪,就算是离开这里都几乎不可能。虽然对方是三浦这一点依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已至此不妨就跟他谈谈,看他到底想怎样。
想到这里,左轩冲身后说道:“全部退后!”然后抬脚走进了牢室。
“不好意思,”三浦率先开口道,“不用这种方式我怕我们很难有机会单独见面。以前我曾给你写过不止一封信,很显然它们并没有落到你手中,不是吗?”
但左轩并不理会三浦的客套话,直接问道:“司徒雪在哪儿?”
看到左轩的反应,三浦笑了笑,“我就知道,无论对她是什么感情,你都会来救她的。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更在乎她。放心,她现在很安全。还是来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左轩相信三浦的话,所以他暂时为司徒雪松了一口气,“虽然现在正值战时,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当年的三浦医生,我们还是会有很多话要聊的。不过和你,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聊的吧?”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变。你一直不喜欢日本人,何况现在又是双方交战时期。”说到这里三浦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打仗。”
“那你为什么要来中国,让自己的双手沾上无辜人的鲜血?”
三浦微微低了下头,“左君一直都是我欣赏的人。在军校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指挥官。所以,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没有阻止自己的妹妹去喜欢你。”
左轩的心头猛然一沉,“樱子?她怎么样了?”
“别激动,”三浦轻轻说道,“她现在住在东京,和我的祖父在一起。”
听到樱子平安回了日本,这些年来一直压在左轩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她回去了就好。可是,我曾经往日本写信询问过樱子的事情。”
“我没收到过。”三浦平静地回应道,“也难怪,我也曾写信给你们告诉樱子已经回到日本的事情,但显然你们也没有收到。”
这就是战争,因为他们彼此站在对立的立场,所以连本来自然而然的交往也被隔绝了。
“樱子她是怎么回去的?”左轩自然想要关心一下。
然而,三浦的表情却显得那么的不自然,“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樱子是个倔强的丫头,她说她爱你但是又不愿背叛我们,所以她想和你一起离开,真是个傻孩子。”
“樱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必抱歉。喜欢你是她自己的事情,从家里跑出来到中国找你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不过,我们已经说服她放弃了,尤其是在樱踪出事以后,她也明白了你们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说三浦樱踪?你的弟弟?”
“没错。你不是问我樱子是怎么回到日本的吗?是樱踪找到了她,派人送她回去的。樱踪当时刚被派往中国,我告诉他樱子应该是去找你了,所以他到上海以后没有按照指示奔赴苏州,而是绕道去了你的辖区,樱子的事情处理完毕才赶往苏州,但是在路上遭到了土匪的偷袭。”
说到这里三浦停住了,显然在刻意控制情绪,片刻之后才接着说道:“樱踪是一名军人,是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可是,他却没能像一个军人那样战死沙场,甚至到死还要背负违抗军令、擅离职守的罪责。这件事也摧毁了我们家族的骄傲。”
“因为你的弟弟死在了中国,所以你来是要为你弟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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