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闻到妖气?”觞泽别过头看向她,眼中尽是疑惑。
“嗯。”修烛淡然点头,“我这鼻子自幼便灵敏。”
觞泽显然是不信,但又不全然放心,在催动眉心的天眼将铺子里外都环顾了一遍后,坦言:“再擅变化的妖,在我的天眼下都无处遁形。此处无妖,何来妖气?”
“天眼?分明是瞎眼。”说着,修烛倒转串糖葫芦的竹签,轻点了一下他眉心那道金色的印记,后半句在心下暗讽,“妖在眼前也辨不出。”
觞泽并不与她计较,也未在意她所言真假。岂知日后两人的缘分会因修烛的鼻子起始。
正在这时,老板捧着一件暗红的华服走来面向修烛展开。
虽也是喜服,但这件样式更像是常服。在黑金交错的纹样点缀下,暗红的衣裙尽显雍容典雅。修烛换上后,整个人也增添了几分矜贵。
“如何?”她微微抬起双臂,向觞泽展示一番,其实自己心里已默认了这身。
觞泽见此竟有一瞬的失神,但只片刻后他便回过神来:“这件多少?”
“能入姑娘的眼倒也是缘分。这样吧,我给公子削个价,二十两。”
老板实诚地道出所谓的低价,实则将这件无人问津的错品卖出这样的价格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听到报价后,修烛惊得差点失态,但更令她震惊的,是觞泽眼也不眨地就付了钱。
她再不谙人事,也知人间的金银度量。毕竟她是貔貅,天性对金钱敏感,也贪财。
此刻她在心里想着:这个觞泽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要么就是个有钱的傻子。她这身衣裳本就是人家不要的错款,明明还能再削削价。他倒好,伸着头去给老板宰。
“你疯了?这哪值二十两?”出了门,修烛忍不住调侃。在面对金钱的问题上,她的本性暴露无疑。无法,貔貅天性如此。
比起她的惋惜,觞泽却只淡淡回了句:“你喜欢便值。”
————
是夜,客栈灯火尽灭,客人大都已入梦。
月光下,修烛慵懒地趴在觞泽床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睡颜。睡梦中的觞泽敛去了坚硬的表象,深邃的眉眼下尽显温蔼。
这两日相处下来,修烛对他的好感越来越浓。相貌无可挑剔,待人体贴大方,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同妖族口中的残忍捉妖师联系起来。
静下来仔细看时,修烛方才注意到那天眼的形态有些熟悉,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伸出食指,缓缓伸向他的眉心。可在刚触碰到天眼时,觞泽却醒了过来。
两人皆被对方吓出一声惊呼。
觞泽一边慌乱地扯着被子往床角退缩,一边喘着气:“你怎么会到我房里来?”
修烛不紧不慢地起身在床边坐下,又无辜地嘟起嘴:“那边又冷又黑,我害怕。”
这次,觞泽可顾不得她楚楚动人眼神有多迷惑人,神情又羞又无奈:
“男女有别,你再怕也不应擅自闯入我一个男子的房里,如此有损你我清誉。何况两间客房挨着,即便有妖,我也能第一时护你周全。”
“那么严重啊?”修烛眨眨眼,神情依旧不以为意。
妖族虽也分男女,却没有人族这些条框规矩。哪怕在人族眼里打情骂俏的举动在妖族看来也稀松平常,何况他们只是共处一室,又并非衣不蔽体相拥相亲,这便要损清誉了?
人族果然繁文缛节甚多,远不比妖族自在无拘束。难怪身边那些小妖们哪怕再夸赞人间美好,也还是禁不住从人世回到櫆望山修行。
“你……”
窗外陡然响起一声尖叫,打破了此时屋内的尴尬局面。
觞泽下意识去摸身旁的破金锏,在触碰到它的一瞬,一道强烈的感应自锏身传递到他身上。
“待在屋里,哪也别去。”觞泽一改方才的窘迫,顿时警觉起来。他迅疾披上外衣,手持破金锏自窗户飞身出去。
“半吊子。”修烛唇角轻牵,片刻后也翻身越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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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街道空无一人,偶有几声乌鸦的叫声划破夜空,惊悚寒凉笼罩着一切。
肩上忽而感受到一记不重不轻的力道,修烛却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吓到,转身望去,果然觞泽此时站在了他身后。
“我不是叫你待在客栈吗?”觞泽剑眉微蹙,语中充斥着担忧与愠怒。
“我一个人害怕,就来寻你了。”修烛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见她的样子,觞泽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意,语重心长训诫起她来:“若是没找到我又遇上妖怪,或是碰见歹人,你一个弱女子可知此举有多危险?”
“嘁,我鼻子很灵的,找你绰绰有余。”修烛喉间溢出一声嗤笑,言语带着戏谑,“你捉到妖怪了吗?”
“先回去。”想起适才寻妖未果,又加上个不省心的包袱擅自乱跑,觞泽心下烦乱得很。兀自走出好几步发现修烛还慢悠悠跟在身后,他又驻足回头示意,“走前面。”
刚开始,修烛走的还是回客栈的路。可走着走着,她却忽然往另一条岔路走去。在行走出一段距离后,停驻在一株大树旁。
粗壮的躯干遮挡下,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斜趴在树根上。觞泽上前轻拉他的手臂,那人却失了重翻身过来。
昏暗的月光穿透枝杈缝隙投洒下来,男子的面容干瘪枯萎,连露出的双手也犹如枯树皮般失去养分。单看他的死状,经验老道的捉妖师一眼便知是妖所为。
觞泽常年与妖打交道,见此情状倒也习以为常,但这也是经多年历练而来的胆量。
修烛身为女子,又是个普通人,见到凄惨可怖的尸首竟表现出出乎他意料的镇定,不免令他起疑。
“你不怕?”觞泽别过头去看她。
闻言,修烛缓缓瞪大了双眼,目光愣愣地往他身上转移,随后大叫一声,径自从原地蹦到了他身上。
她死死搂着觞泽的脖颈,双脚夹住他的腿,从远处看来活像只挂在树上的猴子。
觞泽重重叹了口气,神情无奈至极:“下来。”
本就是为掩藏身份才装作惊恐万状,修烛也懒得再作样子,便松开手又蹦回了地上。只是这一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
“啊!”又发出一声惊叫后,修烛感到脚下踩到石头一滑,身子便不受控制往一侧偏去。
觞泽眼疾手快,顺手一捞将她拉了回来。见她站稳后便要松手,她却又要往后倒去。
“痛痛痛!”借着他的搀扶站定,修烛蜷起一条腿,脸上的痛苦倒比方才的惊恐真实。
觞泽此刻耐心已至极限,他尽力不在修烛面前发作,遂施法布下一道结界在树下,再扶着她往回走:“回客栈。”
“哎!”修烛尝试着挪动步子,受伤的那只脚却是一沾地便生疼。
紧拧着眉毛看了她好一会儿,觞泽拉着一张脸,挪到她身前蹲下:“上来。”
看明白他的意思,修烛心里涌出一股暖意。正当要扑到他背上时,心里却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也转变为嫌弃:“你……那只手摸过它了。”
“那你自己走回去。”
说着觞泽便要起身,修烛也就顾不得嫌弃,连忙扑上去挂在他后背上。
秋日里的晚风和煦微凉,柔柔地抚过两人心间。
可惜剩下的路很短,短到修烛来不及多贪恋片刻觞泽坚实温暖的脊背,他们便回到了客房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脱去她的鞋袜,捏住脚踝观察了一会儿,随后猝不及防地握着脚后跟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伴随筋骨复位声响起的,还有修烛的尖叫:“啊!好痛!”
“哼,还知道痛。看你还敢不敢乱跑。”嘴上虽在幸灾乐祸,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
觞泽拿出一罐药膏,挖出一小团先以掌心温度化开,才又一点点涂在她肿胀的脚踝上:“好在伤得不重。用了这药,两三日便能痊愈。”
掌心传来的温暖一点点触在她的肌肤上,偶尔指腹不慎划过足心,酥酥痒痒霎时传遍周身。
修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短暂地失神后,目光定格在了他的天眼上:“你眉心的天眼很是特别,可是生来便有的?”
“嗯。师父也说只见过我一人生而带此异能。”觞泽专注于手上揉按的动作,中途抬头看了她的赤炎妖印一眼又低下头,“你这道红纹也很特别。”
“不过是道胎记,也就好看点,远比不得你慧眼识妖。”修烛谎话张口就来,她看着眼前体贴认真的捉妖师,不由得短暂卸下了防备,“你待人向来这般细致体贴吗?”
“托你的福,我还是初次这般受制于人。”方才的烦乱已然消散了不少,觞泽虽未发火,却还是难免逞一时口舌之快。
“你说男女有别,适才背了我一路,现下又……”修烛轻翘足尖,勾起的眼角透出调笑,“哦,假正经。”
头顶传来的声音轻柔魅惑,觞泽的手瞬时僵住,对着雪白的玉足,他的脸上生起丝丝红晕,忙不迭松手站起身:“事、事急从权,多有冒犯。呃……你好生歇息。”
觞泽哪是修烛的对手,他师门严令禁止弟子动**,他又一心除妖卫道,对男女之事向来木讷。哪怕修烛轻轻一句挑逗,也令他脸红到了耳根。
他正欲逃离,修烛却拉住了他,脸上再度换上我见犹怜的神情:“陪着我,我害怕。”
于是接下来的一夜,修烛安安心心卧在床上,觞泽则不情不愿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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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修烛独自在院落中饮茶,神情一派悠然自得,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扰。美味佳肴、绫罗绸缎,她已渐渐对人世有些喜欢了。
外出大半日的觞泽这时赶了回来,他在修烛身旁坐下斟了杯茶,神色凝重。
“昨晚遇害的还有一男孩和一女子,他们是昨日布庄老板的孩子、丫鬟、伙计。”他将一上午的成果一一道出,又调转话锋,“你的鼻子果真如你所言能嗅出妖气?”
“嗯。”修烛呷了一口茶。
“你能否助我找出那妖孽?”想到进展缓慢的一上午,觞泽又陷入思索。
“我脚还伤着呢。”想起昨日他对自己嗅觉的质疑,修烛一时耍起了性子,摇头拒绝。
正当觞泽不知如何接话,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卖声,他立时有了主意:“我给你买糖葫芦。”
“十串。现在就要。”修烛头也不抬地又咬了一口绿豆糕,笃定他会答允。
对于觞泽,修烛还不是手拿把掐。他果然想要说什么,却还没开口,转身便去店外买回了一大把糖葫芦。
“跟我走。”觞泽将糖葫芦摆在她面前,等待她践行诺言。
修烛懒洋洋拿了一串送入口中:“不去。”
“你耍我?”
说着觞泽就要收回糖葫芦,修烛赶紧抓住他的手臂解释起来:
“谁耍你了。我昨日便闻出来了。那死者身上有草木清香,而这香味,与那日树妖身上的并无二致。布庄妖气甚重,你今晚去那里看看,定有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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