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悠长,简析又失眠了。
解开系到最高一颗的纽扣,让自己好呼吸。
她的父亲为她大学毕业后来龙盘村盘活梅树一事大发雷霆,觉得这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给你一年的时间,发展不出什么,就回来管理公司!]
想起这句话,简析心里没底。
梅树本身价值不高,梅果产量少,并且口味有些奇特和小众,酿成酒后是冷门,会影响销售。
几乎没什么发展的可能。
她从抽屉拿出一颗雕有龙腾的梅核,指腹在梅核上的图腾缓慢摩挲,若有所思的看着。
看到了天亮。
屋外光线晰明,远近传来鸟鸣声声,悦耳活泼。
简析将梅核放回抽屉锁好,换了一身衣服。
十月的龙盘清晨,云雾缭绕,冰露上凝着轻霜,温度偏冷。
打开落地窗帘,幽幽的清冷景色,枝头上有小鸟在欢跳制暖。
视线下移,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楼前走过,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破旧的夏日校服,细肢棍腿。
是昨天那个小孩?
楚苏宁上学必须经过龙脉度假区,沿着溪流走至月亮湖,湖前的橘红色建筑物便是她的学校:龙盘初中。
龙盘初中在龙盘小学隔壁,两座学校由一堵围墙隔开。
两所学校在龙盘村是最好的建筑,里面有电子设备,有崭新的课桌椅,还有一支齐全的师资队伍。
不过学费对龙盘村的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还未走进学校,楚苏宁就被路上的小学生嘲笑。
那些人带着鲜艳的红领巾,穿着干净的长袖校服,背着好看的书包聚在一起笑她鸡窝头,笑她家里穷,没有好衣服穿和书包。
中学生则骂她破穷狗,上不起学就滚回家里做农活。
楚苏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进学校大门,还没来到教室就被几个学长学姐堵在班级门口,
“操!这件衣服不是我前天扔在垃圾桶的吗!”
头上带着两个玫红色花夹子的高年级女学生用木棍扒着她身上的破洞校服,时不时把木棍用力戳在她身上。
戳到肋骨心,疼得楚苏宁往后退了两步。
在走廊上看热闹的人把道路两端围堵得水泄不通,没占到位子的挤进一旁的教室窗户边上看。
一边看,一边怂恿花夹子女孩扒光楚苏宁身上的衣服。
“别人扔了的也好意思捡来穿?”
“你以为你捡来穿自己身上就是你的了吗?穷狗!”
“就是!脱了还给学姐!”
楚苏宁脸上苦苦的,她看着一张张讨厌她的面孔手足无措。
早课铃声响,老师抱着教案走来,凌厉的眼神吓得学生逃窜进各自的教室。
老师明明知道楚苏宁被欺凌了,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走进教室。
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迟到的学生背着书包急速奔跑,见站在廊边的楚苏宁就故意将她推撞在廊壁上。
面对嘲笑,辱骂,讥讽,恶意,推撞,楚苏宁本人已见怪不怪了。
好像已经接受——这是她的命。
教室里传来老师的讲课声,楚苏宁拾起被撕碎的自尊心安静的走进教室。
同学们纷纷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有另外一种味道。
她的课桌不见了。
看她找不到课桌,班里的人纷纷嬉笑。挨得近的捂着鼻口,一脸嫌弃,调皮一些的拿着削尖的铅笔扎她。
“楚苏宁,上课迟到,到教室里来还影响同学学习!去后面站着!”讲台上的老师拿着手上的直角三角尺,满脸厌烦的说道。
好像对这样的场景厌烦已久。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上课前被人围堵欺凌,来到教室课桌被人搬了……为什么受害者反而变成了需要被惩罚的施害者?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落寞的背影在老师眼里是唱反调,讲台上的人拿着手里的直角三角尺在桌上重重的敲了一下,“老师说的话听到没有!”
楚苏宁被吓得身子一颤,马上回复:“听到了老师。”
她听话的迈开步子走去教室后墙,才走两步,一旁的同学将腿伸到她的脚尖前,待她抬步,直接被跘倒在地。
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裙子半掀,露出了发黄宽松的三角裤角,膝部和手腕手心都被擦伤,同学们不约而同的笑,还有几道重力在她背上一脚一脚的踹。
踹得她爬不起身来。
地上的人没有抬头,匍匐往前方爬去。
“快看,破穷狗变破穷龟了!”男孩有一下没一下的踹到三角裤角上,恶意满满的低声嘲弄。
身旁的两位女孩被逗得捧着肚子大笑几声,附和嘲弄,“我看像破穷蛙。”
见楚苏宁一声不吭,同学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欺辱她,整个教室沸沸扬扬的。
讲台上的老师忍受不了,拿着直角三角尺走过来,看着在地上爬行的楚苏宁嗤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破口大骂:“做什么!不想上课就给我滚出教室!”
楚苏宁如蛾翅的眼睫颤了下,整个人酸酸苦苦的。她使出身上最后一股力爬起身子,没有思考的跑出教室。
身影掠过其他班级,惊起大家的好奇,纷纷将视线追着楚苏宁的背影,随后开始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出了校门,她减缓了脚下的速度。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回家会被骂……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月亮湖面。
这个季节早间七八点的太阳是亮丽的橘红色,破云而出后橘红会变深,撒在波光的湖面上,灿烂一片,夺目而好看。不同的是,温度不显暖色调,阳光覆在身上像冰冷的湖水一样让人觉得冷。
楚苏宁席地坐下,蜷缩着小身子,平静的看着湖面。
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这样了。
月亮湖附近人烟稀少,除了学校就没有其他建筑物了。
太偏僻的地方她不敢去,只好在地上坐着看湖水,打发时间。
有水的地方,容易起风。风来一阵,破旧的校服紧贴在身,整个瘦弱的身子跟着风一晃一晃的。
手心忽然一阵刺痛,火燎一般。
小女孩的视线移到伤处,轻轻地吹了几下,缓解疼痛。随后查看其他伤处,见伤口小便没管。
坐了一会儿,想到课间休息有学生会出来玩,她马上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回家的路走。
四周渐渐陷入沉寂,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和脚步声。
进入龙脉山,不远处的坡地上有人的声音传来,
“简总,研究可能需要花费较长的时间。”
“邢教授,你知道的,我的时间有限。”
“知道。我尽快。”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苏宁眼中亮起了光,是昨天那位姐姐——
她没有走常规路段,为了能快一些见到人,抓着泥墙直接往地坡上攀爬,黑色的指甲上钻进了暗红色的新泥。
斜坡不长。很快,人就爬到坡头,只见一群人围着一棵梅树,拿着不知名的仪器在收集什么。
她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长发女子。
女子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外套,外套里边是一件扣子扣到最顶端的白色衬衫,黑色紧身裤修得她的整条腿笔直纤长,脚上穿着一双长皮靴。
她拿着电子笔在平板电脑上认真的记录着什么,红唇一张一和又说了些什么。
楚苏宁看着女子浮起笑意,身下的红泥突然松散塌散,整个人顺着塌陷的地方滑了下去。
好似撞到了什么,一抬眼,几双穿着黑色运动鞋的脚出现在她的眼前,视线上移,顿住。
是村里的混混!
他们的身上弥漫着烟酒味道,见是村里有名的破穷狗便发出吊儿郎当的语调,十分兴奋。
“哟,这不是‘六十块’嘛。”
楚苏宁抖抖索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位男子吞云吐雾的扔下手里的烟头,迎面的风裹着草烟钻入鼻腔。呛得她猛咳了几声。
余下几名男子听到“六十块”讥笑得合不拢嘴,前些天楚苏宁六十元被卖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惹得所有人讥笑不断。
小孩拍了拍身上的灰,知道自己不是这群人的对手,遂不回话。她的头低着,想安静地离开此地。
才迈开一步,不料被人迅速地用虎口制住她的肩颈,“想跑?”
楚苏宁没有发声,只想挣脱虎口逃开。谁知男子脸上噙着戏意,把人按在土壁上扒她的衣服,“这么脏,穿着做什么?!”
楚苏宁拼命挣扎,一男子甩出一巴掌响亮的打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响动过大,引起了简析的注意。
她来到坡头处,视线下移,几个男子正围着小孩欺凌。
见男子要脱小孩的裙子,站在坡地上的人直接跳下,从耍流氓的人手中夺过小孩。
其余几名男子吓得退了几步,见是名女子,扬起手要打她。
只见几个男侍快速将扬手的混混击飞。
“没事吧?”简析轻声询问。
小孩脸上躺着一个巴掌印,嘴角处还溢了些血。
她拿出纸巾给小孩擦去,几个混混被男侍擒住送去派出所。
楚苏宁没料到自己会获救,此刻她的眼里闯入一个干净漂亮的姐姐。帮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姐姐。
小孩眸光闪烁,眼里映着简析流畅的轮廓,像一块宝玉的皮肤白皙无瑕,高贵又华丽。眼尾有颗细小的美人痣。
靠近一些,还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雪松味道,香香的。
她仰头看着姐姐,像看英雄那样。同时简析也看着眼前的小孩,落魄邋遢、身形枯细,被人任意欺负……不敢想象,这样的场景在没有人出手援助的时候,小孩会怎么个无助可怜法。骤然,简析心疼起来。
“谢谢你,姐姐…”楚苏宁嘴角轻扬,那双掺杂愁绪的清澈眼眸一闪一闪的,简析看着这双眸子,她的脸,倒映在小孩眼中。
“不上课吗?”
楚苏宁垂下眼,刚扬起的嘴角很快被她收了起来,她轻轻咬着下唇,不语。
简析察觉到小孩微妙的表情,便不在继续追问。
“姐姐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好不好?”
温柔的语调像一束光抚过她的脸颊,留下温度,点亮她。
原来被人关心是这样的感觉。
“走,姐姐带你去医院。”
楚苏宁回过神来,听到医院开始不安,眉头紧锁,“不、不要去。”
医院代表消费。她没有钱。
家里的人也不会给她。
小孩子都怕去医院,怕去医院就打针吃药。简析能够理解,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拨了拨女孩额上的细碎垂发,耐心的哄:“姐姐保证,不吃药不打针。”
小孩的眉头没有舒展,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如果她去了医院,一定会被奶奶骂死打死的。
她不能去。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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