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观天打造的平台自制综艺《片场巨星》以“从零开始”的演技训练与竞技为卖点，还未开录便在网络上火了足足一个月。
五月最后一天的晚上，tag“片场巨星六一开录”闯到了热搜第一，网友们的讨论热情非常之高。
不是因为学员里面有范学，而是——
“所以沈亭言确定是导师之一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沈老师第一次参加综艺我好想快点看啊啊啊啊啊[爱心][爱心]”
“路人，听说沈亭言特别毒舌，是不是真的[doge]我能看到沈老师现场骂哭垃圾演员吗[doge]”
“苏诗锦也是第一次参加综艺吧，期待！”
“官若荧大美女啊啊啊我要看路透我等不了节目开播啦！！”
“节目组能把沈亭言、苏诗锦、官若荧和丰纬同时请到也是牛逼[笑哭]或者说能打造出这样一个导师阵容很牛逼？期待值拉满了。”
……
六月一日当天，湖城。
这座南方小城一进入六月便早早开始了架蒸笼的季节。
早晨时温度尚且怡人，一到中午便直飚三十三度，头顶着大太阳，人就好像一条干瘪的死鱼一样，脚下是那滚烫的铁板，不稍片刻就能被煎得透透的。
薛笑乘坐出租车来到了节目组小姐姐发给他的录制地址。
下车后，从后备箱拎出那重重的行李，背上被撑得满满的背包和陪伴了他南漂生活一年多的折叠椅。
司机瞧他这架势，打趣道：“小伙子看起来瘦，倒还挺有劲哈。”
背的东西看起来都比人重了，人却依旧站得挺拔，跟一棵松似的。
薛笑听到这话，弯弯眉眼笑道：“我也是有肌肉的啊，大哥。”
说着就捏起拳头，举了举手臂。
司机大哥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招呼了声，便风驰而去。
风扬起薛笑有些微长的黑发，他深呼吸一口气，悄悄屏住，抬眸看向街对面的正前方。
这是湖城的郊外，一个巨大的营地。
一个月前收到《片场巨星》节目组的邮件之后，周围人俱是一脸震惊，薛笑自己也激动得整整两天没睡好觉。
当然了，最终他没有当场离开南河影视城，毕竟这节目开录都还要一个月，早着呢。
于是这一个月里他一边跟房东商量解决剩下的租金，一边和节目组小姐姐联系，确认录制要注意的事项，同时也没忘记继续看书观影学习，调整身体状态。
张成育和众多兄弟们热心地替他四处打听，打听来不少消息。
据说观天最初打造这个录制基地，是准备用来录制新一季爱豆选秀节目的。
没想到基地都准备好了，爱豆选秀节目却被统一毙了，这现成的豪华场地便直接被拿来给了《片场巨星》。
这档节目索性要求学员们学习那些爱豆训练生，都住进基地里，进行封闭式训练、选拔、录制。
——对于某些已经签约大公司，拥有良好经济条件的艺人来说，这可能就有点痛苦了。
但是对于薛笑这种四处漂泊的龙套而言，这种安排再好不过，省得他还得为住宿发愁。
此时此刻，《片场巨星》录制基地大门口，迎接学员和导师们的工作人员大概也已经注意到了薛笑，目光锁定了他。
这巨大的营地开门进去就是一条笔直的林道，林道的尽头架着几台摄影机，摄影机前摆着一张长桌。
录制俨然已经开始。
昨天节目组小姐姐特意在微信上叮嘱他，一定要十二点准时到，别早到也别迟到，因为学员们都是被安排分批到达，分开录制入营镜头的。
一个人错乱了时间，就会影响到其他人的镜头。
“还有啊，记住，一进营地的门，你的周围就都是镜头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但也别忘记把握住镜头前的机会哈。”
薛笑自收到邮件后兴奋了一整个月，如今终于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丝紧张感。
手机“嗡嗡”作响，亲友群“演演演演就完事儿了”里一条条消息冒了出来。
“笑啊，到了没？@smile”
“别紧张哈，就当做还是在南河这边演戏，没啥区别的！”
“也别怕范学那傻逼，有镜头在，他不敢明目张胆找你的茬！”
“笑你也别太乖了，多给自己挣点镜头，不然到时候录制两个月，归来仍是素人哈哈哈！”
“@老金滚你的去，@smile别听他的，做好你自己，观众眼睛不瞎，太故意搏镜头反而惹人反感，咱们笑也干不来这种事，认真演戏就好！”
张成育单独发给他一条消息：“笑笑，好吃好住好演，有啥问题都和师父还有兄弟们聊聊，别憋在心里。”
“好好享受这段时间的演戏和学习啊。”
就连远在老家，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的爸妈也发来了两条语音。
依旧是记忆中那种生硬，但透露着关心的语气。
薛笑窝心极了，唇角扬起，那一点紧张感随之被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兴奋给代替。
他统一回复道：“已经到了，我准备进去啦！[加油]”
时间走向了十二点整。
薛笑放下手机，再次深呼吸一口气。
他拖动行李箱，迈出了这一步。
……
从早上十点到现在，总共五十名学员已经抵达了二十五人。
被派来迎接学员和导师们的工作人员在大太阳底下被晒得头晕目眩，看到街对面杵了半天的人影终于动了起来，连忙拿起名册。
“你是……薛笑，是吧？”
说着，又看了眼名册，确认了下。
“您好，是我。”停在他面前的薛笑又友善又乖地笑了笑。
工作人员被这双眼笑得瞬间头脑清醒起来，道：“哦，好，那赶紧往里面进去吧。”
说完了，在名册上打了个勾，又抬头提醒道：“注意镜头哈。”
薛笑连忙点头致谢，拉着行李箱，往里头走进去。
鼓鼓囊囊的背包，标志性的折叠椅，这是一身典型的在影视城摸爬滚打的行头。
工作人员从薛笑的背影上收回目光。
不过那双眼睛，可比不少当红演员水灵得多啊。
最开始不少同事在私底下担心，观众对这节目的期待值被导师阵容拉高了不少，可一档形同选秀的节目岂是靠四个导师就能撑到最后的？
五十个学员里，三十个素人群演龙套暂且不说，大部分都是观众不认识的，另外二十个正经出道的艺人，其中名气最大的也就是范学。
这家伙热归热，但目前为止出演男一的电视剧还未正式播出，说到底也就是个二线水准，其余的则更是十八线。
——学员整体流量不足，能用来判断水准的作品也都太少了。
演技这玩意儿比唱歌跳舞玄学得多，不同的戏、不同的角色，甚至是在不同的导演调教下，同一个演员的水平能拉开天与地的差距。
选素人、群演、龙套、年轻艺人做这个节目，一不小心就是全员拉胯，救都救不了的程度。
幸好啊。
这人用笔尖点了点薛笑的名字，目光又往上扫过已经报道的几个学员的名字。
领导们的眼光不错，这些学员当中看来有不少好苗子。
……
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出嘈杂的声响。
薛笑被热得脖颈间微微沁出了汗，心里却没有丝毫的烦躁。
他看到了在前方等待他的那些黑洞洞的镜头，距离越来越近，他浑身的血液也随之急促冲刷了起来。
这几乎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
快两个月了。
他终于又能演戏了，就在这个地方。
薛笑在长桌前站定，礼貌问好，工作人员过来替他戴上领夹麦克风，退到摄像机后头，道：“把自己的名牌找出来，别在右腰的位置，然后去那栋楼里，按指示牌走。”
“那栋楼”指的是林道右边一栋六层高的“1号楼”。
薛笑的目光在桌上扫了扫，找出自己的名牌卡，乖乖别好后，他下意识朝镜头笑了下，转身就脚步轻快地朝1号楼走去。
有人顿了顿，回头对同事小声道：“和他出圈的那场戏里反差有点大啊……”
“是啊，”这人掩唇道，“没想到本人这么……清纯，咳咳。”
1号楼大厅里冷气充足，浑身的汗瞬间收进毛孔里。
大厅正中央立着一块导引牌，示意学员们乘坐电梯到三楼1号演播厅。
薛笑继续深呼吸两下，脸颊鼓起又瘪下去。
冷静冷静，兴奋也不能兴奋过头。
他是来这里演戏的，只要有戏演，这里和南河影视城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得平常心对待。
薛笑在心里嘀咕完，握紧行李箱拉杆就大步大步走向电梯。
上到三楼，电梯门打开，一条幽深的走廊出现在面前。
隐隐的，能听到从前方某个房间里传来的轻微谈话声。
心脏的鼓动声在耳边放大。
薛笑一步一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滚轮持续地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声响。
前方有一扇大开的门，些微的光散射到走廊地面上。
或许是气场使然，即使还有着几步距离，薛笑也能神奇地感受到那里头空间巨大，已经有不少人在。
心脏跳动的频率抵达了顶峰。
他长吐出一口气，拉着行李箱，脚步一转，踏入其中。
——演播厅豁然呈现在他面前。
大概有一个大型影厅大小，四周布满了摄影师，架着一台台机器，压迫感十足。
靠近门的这一边是由上至下的阶梯式座位，总共五排，最前方留有一块平地式空间和一个巨大的荧幕，荧幕上此时是一副静态画面，画面上呈现着节目宣传图和“片场巨星”四个华丽字体。
阶梯式座位上零零散散坐了二十多个人，大家正在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
最靠近后门边上的人在薛笑踏进来的一瞬间就转过头，看向他。
紧接着，最前方荧幕上的静态画面被切换，紧促的效果音闪现过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薛笑的简单电子简历。
薛笑愣了下。
一张乖巧的证件照，文字列明了他的名字、身高、体重、年龄、毕业院校、戏龄、当下职业定位、参演过的影视剧、目标、偶像、演艺启蒙、喜欢的人……
薛笑填写的最后几项内容让演播厅里爆发出了一阵惊讶的笑声，一些人投来揶揄的目光。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掌声，是在对他这个新报道的学员表示欢迎。
又很快，这张简单的电子简历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他的作品集锦视频。
薛笑措手不及，整个人都被节目组的乱拳打懵了。
作品集锦是节目组在海选召集学员时要求的……薛笑万万没想到和新朋友们见面的第一天，这段视频就会被这样展示出来！
门边的学员对薛笑招招手，笑得不行：“诶兄弟，别尴尬，我们每个人进来时都这样，来来来，来这边接受公开处刑。”
薛笑哭笑不得，拖着行李箱坐了过去，小声道：“吓我一跳。”
“哈哈哈是吧，你这身行头，也是从某个影视城里过来的吧？”
薛笑点点头，好奇道：“你也是？我之前在南河影视城那边。”
“哦哦，我在浮水影视城那边混。”
随着薛笑的作品集锦开始播放，有人惊叹道：“牛逼啊兄弟，还能这么搞？”
这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薛笑也将目光投向了大荧幕，看向他当初自己整理制作的这段影像资料。
最先出现的都是一些大场面。
这都是他做群演时期的作品。
在座的人当中不少是群演出身，有些至今没能拿到过有台词的角色，当初做作品集锦时就非常纠结——他们参演的都是大场面，都是背景板，就算发给了节目组，节目组能从成群的路人甲里找到他们吗？
显然不能。
可不发也得发，不然就真的跟纯素人一样，一丁点作品都没了，只能单纯录些展现自我的短视频。
而薛笑的作品集锦就做得非常有灵性。
俯视镜头慢慢扫过战场上触目惊心的遍地尸体，突然画面停住，一个血红色的箭头出现，抖动两下，指向尸堆中间露出的一个小脑袋。
那白皙的小脸蛋上沾了不少血污，嗝屁得非常安详，要不是箭头特意指出，还真看不出这就是薛笑。
又是一个冲锋画面，一群人冲了一半，画面卡住，血淋淋的箭头指向人群后头一只高高举起的手。
那手是举得真高，斧头是握得真豪迈，就是脸没看见，只看到了一撮迎风飘扬的黑毛。
“哈哈哈哈神了啊，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这么对比起来我做的作品集锦简直都是无效作业啊！”
“我当初就想着我演的都是背景板，发给节目组人家能看出啥啊，才特地录了个短视频，结果还能这么搞啊！”
就连薛笑旁边的兄弟都喷了：“你这可以啊兄弟，你叫薛笑是吧？这可比短视频啥的让人印象深刻多了！学到了学到了！”
薛笑脸被夸红了，但还是抿唇笑着，直言道：“我想着总得让节目组的人看到我。”
最开始他其实考虑过，是否有必要把自己做群演时期的内容也一并发给节目组。
他已经考上了特约演员，就算演的是些侍从、小太监，那也能拿到台词，也能有单独的镜头。
而群演就是纯粹的背景板，是影视剧里街头来来往往的人，是台下为主角摇旗呐喊的群众。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背景板。
即使镜头没有虚化他们，观众的眼睛也会自动将他们虚化。
在有更优秀的作品资料的情况下，把这些群演画面做进集锦里，有必要吗？
薛笑考虑了好几天，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做进去了。
事实上，尽管对张成育他们这些老南漂而言，薛笑以非科班出身的身份，用九个月时间就拿下了特约演员资格，已经是神速，是天赋，是奇迹。
但在南河的这一年零三个月里，薛笑用了整整九个月时间出演背景板，依旧是事实。
在他目前为止短暂的演艺生涯中，“路人甲”于他而言，是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占比极大的、重要的组成部分。
不论薛笑这个人未来能在演艺路上达成怎样的成绩，他的起始点是战场上的一具尸体，这些背景板角色一一带领他进入了演艺这个充满奥妙的世界，薛笑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时光。
微不起眼又如何？
老话说得好，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就算是背景板，他也能成为出色的背景板。
看不到他吗？
那他就努力让人们看见——就算是用一些出格的方式。
薛笑微仰起头，眼底映着荧幕中的自己，目光沉静。
而在这一段出人意料的有趣的群演影像资料过去后，薛笑出演过的，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龙套”角色也一一出现在了学员们面前。
大家认真、好奇地看着，直到一个画面撞入了他们的视野。
水面被搅乱的哗啦声响起。
清亮月光映照下的河里有什么破水而出，那是一个人。
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妖娆紧贴在赤luo的背后，那肤色白得扎眼，像是月光化作了妖。
身躯瘦削，但又覆着薄薄一层肌肉，青涩又诱人的线条充分召显着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双臂缓缓划动水面，水声之中，漂亮的肩胛骨在视野里晃动。
他游到岸边，水线逐渐褪落，露出一截柔韧的细腰，莹亮的水珠顺着背脊中间凹陷的优美的线条流淌，没入到幽深的黑暗之中。
双手撑起身体，微微用力，青涩的背部肌肉线条拉开，绷紧，愈发夺目，美到甚至像是酝酿出了某些芬芳。
随后，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响，回过了头。
一边回头，一边慢悠悠撩过背后那头湿发，抬眸看来。
鸦青色的双睫沾了水，并成一簇一簇，伴着那映照月光的黑眸，青年的目光仿佛也变得湿漉漉地氤氲起来。
演播厅里顿时响起了数道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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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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