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旁血气方刚的男生不同，段绪宁表情很冷淡，说是冷淡也不太准确，确切而言是没有表情。
洗完脸后他走到放水的球场边缘，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仰头间，下颌与脖颈呈现一个流畅的弧度，随着喉结上下鼓动，若是离得近，就能看见他脖子上面有一颗不明显的小黑痣。
段绪宁拧紧矿泉水瓶，随手往旁边一放，忽然注意到刚才还在篮球架附近盘旋的无人机，不知何时来到了球场边缘，不远不近，就在他身后，像一个智能管家般跟着他。
这次即便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
段绪宁不明所以，眉心不自觉闪过厌烦，他朝周围看了看。
没等他仔细找一圈，不远处的长椅上，明晃晃坐着一个身穿天蓝色衬衫的身影。
那人脊背悬空，并未靠在椅背上，认认真真低着头，坐姿莫名看起来有些乖，如果忽视掉他手上的遥控器的话。
“……”
段绪宁看了一会儿，莫珂丝毫没察觉他已经暴露了，还在不停地调整航拍角度，作为一个无人机新手，研究机器也着实费了一番劲。
良久，段绪宁收回目光，欲言又止了半天，微微起身似乎想去干什么，没几秒又坐了回来。
半晌，他揉揉眉心，模样透着淡淡的无奈，曲起的手臂隐约可见运动后的青筋，蜿蜒在皮肤上，并不显眼，只恰到好处作为点缀存在。
篮球架下的闹剧终于停了，季元杰大声呼喊着段绪宁回去打篮球，他应了声，可后面打起来不知怎么有些束手束脚。
在无人注意的树下长椅处，悄悄放出无人机的莫珂再次悄悄收回了无人机。
等到段绪宁发现头顶嗡嗡轻响消失的时候，长椅上的莫珂早已无影无踪，如同忽起忽散的一阵清风。
散场后，季元杰把玩着篮球，顺便跟段绪宁聊天。他话多，段绪宁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
不知为何，段绪宁如有所感般打开论坛，果然看见了M发来的新消息。
“你干啥去？”季元杰叫住忽然拐弯的段绪宁。
“拿咖啡。”
“？？？不是……你又点了？说好的不好喝呢？哎你就不能把店名告诉我吗？是不是兄弟啊。不然你把包装给我，我自己识图行了吧。”季元杰嘟囔，他是真的好奇，对方越不说，他心里越痒痒。
段绪宁无视身后季元杰叽叽喳喳的声响，自顾自走到花坛的外卖柜旁，轻松拿下了放在最高层的纸袋子。
等他走回去，季元杰扫了袋子几眼，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你外卖袋上订着的条子呢？”
“什么条子？”
“订单小票啊！”
“哦，扔了。”
“……”季元杰嘴角一抽，听你瞎扯。
段绪宁倒也无所谓，在季元杰软磨硬泡之下，他把袋子上的标志给对方扫了扫。其实他也不知道莫珂兼职的咖啡店在哪。
季元杰是个行动派，得到店名后立刻在外卖软件上下了一单，大有今天不尝不睡觉的趋势。
-
段绪宁敞着腿坐在宿舍椅子上，垂眸看着桌面的咖啡，若有所思。
忽然他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搬起墙边一箱猕猴桃。
“你干什么？”听见动静，季元杰疑惑地转头，眼神中满是不解。
“有事，别问。”
段绪宁冷淡地回答，随后气定神闲搬着猕猴桃下楼。
直到站定在外卖柜前，思索几秒，他把猕猴桃放在了花坛边上。外卖柜顶上倒也不是不能放，只不过他是能放上去，莫珂拿不拿得下来就是个未知数了。
段绪宁对着绿色的猕猴桃箱子拍了张照片，学着以往收到的消息发给莫珂。
做完一切，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垂眼看了看猕猴桃，淡淡转身走回寝室楼。
猕猴桃是段质安叫同城给他送的。他上大学之后，对方送东西一直很频繁，不知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减轻他内心的愧疚感，毕竟段质安从来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
不过自从这学期开始，段质安送东西都是双份，一份给他，另一份自然是给邱云飞。
莫珂消息回得很快，段绪宁刚到寝室坐下，就收到了对方的返图，可以说他在收到D消息的一瞬间，就起身下楼了。
段绪宁动作但凡慢点，没准俩人还能撞上。
图片中，以绿色的箱子为中心，边上按着一只手，在绿色的衬托下，手指显得愈发白净，圆润饱满的指甲，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M：！！！满的！怎么全给我了？你自己留点啊。】
【D：还有，拿着。】
【M：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要不改天出来，我请你吃饭吧？！】
莫珂的话很明显，是打算跟他线下见面的意思，段绪宁看着消息，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莫珂。
莫珂倒也不纠缠，剥了几个猕猴桃，一边吃一边发消息夸猕猴桃甜，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个人也能聊半天，段绪宁则是偶尔抽空回几句。
就这样聊着聊着，莫珂忽然给他发来了几张照片，赫然是下午头顶上的无人机角度拍的照。
又来了，他该怎么说……
段绪宁不自觉揉揉太阳穴，对他而言，回答莫珂的问题似乎比做实验还困难三分。
段绪宁仰头靠着椅背，手指揉捻牛皮纸袋子，考虑说辞。
片刻，他无视了莫珂的一连串夸赞，硬着头皮发了条——【你喜欢他？】
对面一点没掩饰。
【M：是啊，挺喜欢的，他人很好！】
【M：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认识的那个帖子不？里面有提到过。】
【D：……】
【M：噢，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呸呸呸，你别生气。】
段绪宁把帖子的事抛到脑后，转而问。
【D：你觉得他人好，所以才喜欢他？】
【M：那当然，谁会去喜欢一个道德品质败坏的人。】
莫珂的消息发过来，就连段绪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结合特殊的家庭情况，所以……他或许是混淆了好感和喜欢？
心理学是精神医学专业的核心课程之一，课堂上，他们翻阅过无数案例，其中不乏童年父母缺失而造成孩子长大后对情感辨识不清的情况。
【D：你想过吗，可能你对他只是好感罢了，何况说到底，你与对方的真实接触也不多，万一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呢？】
【M：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接触不多的？】
【D：……】
【D：猜的。】
【M：你这人真是，再这样说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M：我说真的！咖啡也不给你带了！】
段绪宁：“……”
炸毛了。
他默默喝了一口咖啡，不知该怎么回复，气氛一时间僵下来。
半晌，一向冷漠的段校草打出了他有史以来第一句——别生气了。
打完，按下发送。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莫珂也没有再给他发消息，段绪宁正想着再随便说些什么，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
【M：不生气也行，那你陪我打游戏。】
莫珂说得理直气壮。
【D：没打过。】
【M：我可以教你啊，不用开麦，你跟着我就行。】
【D：哦，什么游戏？】
隔壁寝室楼的莫珂嘿嘿一笑，把游戏名字发给了对方。
“诶莫珂，你还来不来？”高嘉林翘着二郎腿，抬抬下巴，“不然一会儿你就找个房子苟着别出来。”
“不来了，我找到人了，你们那种‘高端局’真不适合我。”
“……”高嘉林说，“那行吧，那我把小鸡仔拉进来了。”
戴浩为：“……”
崔阳：“……你俩啥时候那么熟了？”
“崔阳你什么眼神……我们俩都学生会的啊，可不就熟了，哎呀别废话了，开开开！”
莫珂平时不怎么打游戏，最多玩点种田游戏，打枪还是头一次，这游戏好像在他初中就火了，他一直没玩过，刚刚跟着高嘉林他们，操作堪比人机！
他冷哼一声，不就是跳伞捡枪加突突突吗？等他练熟了，一枪打爆他们！
等到收到D的消息说下载好了，莫珂又让他过了点新手教程，这才加好友拉着双排。
莫珂自认为比起对方是纯新手，他也算有点经验，于是胸有成竹地告诉对方，一会儿就跟着他，他当队长，他做什么对方就做什么。
莫珂搓搓手指，信心十足。
第一把他带队跳了房子最多的地方，并且迅速找了个地方苟着，顺便搜搜房子。
两秒后，莫珂在聊天框打字：「快来，队长给你个好东西。」
「来了。」
莫珂拿着一把十字｜弩，心想一会儿先把武器给D防身，他可以后面再找，真他么是个舍己为人的好队长啊。
没一会儿，D的人物来到了莫珂所在的房间里，手上还拿着一把M416。
看见莫珂，对方二话不说，把枪扔了，换上了莫珂给的十字｜弩。
莫珂：“……”
兄弟你……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但架不住周围人实在多，莫珂是新手，跟在他身后的D更是个纯人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把莫珂依然选择苟着，结果D拉了一个手雷，把两个人都炸死了。
第三把……
第四把……
不知过了多久，莫珂盯着游戏的淘汰页面，看了眼手机时间，没想到这游戏还有速通呢，呵呵呵……
莫珂开玩笑似的给D发消息。
【M：不玩了不玩了，你也太菜了，带不动。】
【D：抱歉，第一次。】
莫珂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一本正经道歉，顿时笑容一收，心里忽地升起一阵愧疚感。
他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能直接说别人菜，多伤人心啊。人家都愿意抽时间陪他打游戏，莫珂你他妈的嘴巴真坏。
莫珂道歉加安慰的话已经打在对话框里了，紧接着一条简洁的消息发了过来。
【D：我们菜的不分彼此。】
莫珂：“……”
【D：队长。】
「队长。」
靠……
莫珂忽然感受到一股名为尴尬的情绪涌上脸颊，他莫名脸一红，咬紧牙关，狂按删除键。
道歉？道什么歉？这家伙嘴巴毒得很！
他手指猛戳屏幕，很快就把对话框里的字删得一干二净，随后愤愤打字。
【M：不想跟你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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