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集团大门前聚集的人群，没有因为日落而减少，反而勾起更多下班路人的好奇。
放眼望去，围观人群反而比闹事的还要多少两三倍。
魏文华急匆匆赶了回来，但面对如此之多的讨债者，她难免不安。
“姐，咱们现在怎么办？”魏文涛也躲在车里，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姐姐，问道：“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找了几个人打听了一下，这波跟上波不一样，好像是上波要债的上了什么台城直通车，他们是跟着电视新闻过来的。”
魏文华盯着窗外的人群，缓缓道：“我倒是小看林恩宁了，竟然能把泼出去的脏水给我倒回来。”
魏文涛惊道：“你是说她买通电视台，煽动这些人过来的？我去！小妞看着文文静静，想不到还挺厉害！”
“这种事哪用得着她主动联系？”魏文华白了他一眼，“电视台恨不得苍蝇一样糊上来！她只不过懂得踩热点而已。”
她挑起一侧嘴角，“是个聪明人，不过玩水哪有不呛的？她想借网络舆论搞我，那我也让她尝尝玩火**的滋味！”
“对了，你找的那个小姑娘家里人都查明白了吗？可别到时候节外生枝，让人反咬一口。”
魏文涛指了指前面的人群，“放心吧姐，她爸就是一农民，她妈工厂退休没啥背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种地的，早就死光了，家里亲戚就剩几个姑舅，都是平头老百姓，好拿捏。你看，她爸就在这里面闹呢！”
魏文华的目光扫向人群，很快看到李立冬的车开了过来。
人力资源部的那个小姑娘匆匆下了车，冲进人群与一个男人拉扯起来。魏文华满意地收回视线，撩了下头发，“走吧，我得回家做饭去了。这些人再来一万个，也不及你姐夫重要。”
黄明海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魏文涛的车驶离，静默片刻，唤秘书把李立冬叫来。
“董事长。”
李立冬在他面前一贯礼貌稳重，即便得他信任，也很少有过分或者刻意的亲近举动。
他始终对黄明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也是黄明海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不像魏文涛，只要给个笑脸，恨不得扑上来叫爹。
黄明海坐在沙发上，冲李立冬颔首示意。
茶几上放着一份EMS大信封，已经打开了。
李立冬坐下后，黄明海冲着那信封抬了抬下巴，“看看。”
在拿起那信封时，李立冬就大概猜到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他缓缓抽出里面的纸，果然是一张银行流水记录。
那是当年魏文华打给郑刚的钱，转了好几个银行和户头，时间又分散，若不是郑刚也防着魏文华反咬一口，也不会硬要她通过银行转账留下记录，最终把这些证据留在手里，以防万一。
后面还有一张照片，李立冬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当年被郑刚偷拍到的那张魏文华和朴熙昌的接吻照。
黄明海道：“这封信，应该是你太太寄过来的吧？”
李立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平淡地把东西装回信封，放到桌上一言不发。
黄明海叹了口气，“100万封口费，不算少。不知这位郑刚，是林家什么人？”
“林振昌的司机。”李立冬淡淡道。
“哦，倒是值这个价。”黄明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又长长一叹，单手支在膝盖上，垂了头，“立冬，你怎么看？”
李立冬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
黄明海见状只得先开口：“你太太跟文华的事我多少知道些，只是有些细节确实没有想到。我曾经设想过若是文华过去真的做错了什么，我应该怎么办？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李立冬抬眸：“若是过去了，对林恩宁太不公平。”
黄明海面色有些暗，“确实。”
他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没了方才为难的表情。
黄明海冷静道：“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也不能倒流。我愿意替文华弥补，我希望你能劝劝小林，各退一步，有些事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下去。”
李立冬颇为惊讶，“您想怎么弥补？”
“所有债务我来处理，至于小林个人，你说个数，不论是钱、不动产或者股权，都可以。”
李立冬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价，“您、您的意思是，明知魏文华恶毒如此，害的林恩宁家破人亡，也要帮她？”
黄明海无奈，“她是娴娴的妈妈。”
“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妈妈，是好事吗？”
“可我只有娴娴这么一个女儿，你没做过父母，不懂。”黄明海眸光沧桑，“我知道，文华跟林家的事可能并不只这些。林振昌死的时候，我曾找人去查过，但查回来的东西，比我想得要不堪许多，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黄明海看着李立冬不解又震惊的目光，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个色令智昏之人？还是觉得我双标？护短？是非不分？”
李立冬如实回答：“我确实不理解。”
“人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会在乎对错，一定要争个输赢。”黄明海幽幽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万事万物自有因缘，有些错是必然。林振昌这个人我知道些，他的悲剧并不全是文华造成的。即便没有文华，他也不可能成功。”
李立冬突然道：“至少他还活着。”
黄明海顿住，沉默片刻继续说：“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争论对错，不如最大限度维护好自己现在和未来的利益，把伤害降到最低。”
“就好比当初的你，没有钱，空有一腔正气和傲骨，怎能改变命运，跟小林再续前缘？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李立冬笑笑，“您的这个例子举的不恰当。想赚钱跟想害人，是两码事。”
黄明海看了李立冬一眼，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李立冬继续，“如果她没有把我岳父逼死，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只怕很难收场。”
黄明海扭头回来，“我说过，我会弥补。”
“这不是钱的事。”
黄明海眸光渐渐变冷，“所以，你选择站在你太太那边？”
“您不也站在您的太太那边？”
“也对。”黄明海蓦地笑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李立冬平静且坦然，“但她做什么我都支持。”
“立冬，我不想你我站在对立面。”
“我也不想。”
李立冬笑着站了起来，黄明海既然明确了自己的态度，此时多说无益。
他从侧兜拿出辞职信，放在桌上，又向黄明海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感谢您十一年来对我的栽培，李立冬一生不忘。”
黄明海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心口有些酸胀，“等等！”
他清楚，这个孩子向来执拗，与他比狠，只能落了下风。
辞职是不可能的，明海离了谁都能转，唯独李立冬。
这样的人跳槽到任何一个企业，或者跟当初的自己一样，出来单干，假以时日，就是明海最大的对手。
若是时光倒退10年，他还可以跟李立冬比一比，可黄明海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他要考虑的不再是发展，而是稳定。
“辞职我是不会批准的。”黄明海十分坚定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要混为一谈。”
李立冬却说：“您看完那封信再说吧。”
话音未落，人便推开门走了弄出去，黄明海根本不想看什么辞职信，他拿起信封，正打算就地撕了，但信封里似乎装的不是纸，而是其他硬物。
他竟然没有撕动。
黄明海好奇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放了一张照片。
抽出照片的那一刻，黄明海瞳孔猛地一缩。
照片里的魏文华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她穿着最近常穿的那条黄色长裙，笑颜如花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十分眼熟，立刻拿出刚才EMS信封中的那张照片。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一比，即便那人头发白了，身材走样，黄明海也能一眼认出，他们是同一人，朴熙昌。
只不过一张是十年前，而另一张，则是现在。
照片仓惶落回桌上，黄明海靠在沙发背上揉起眉心。
这段日子他找人彻查了魏文华的过去，知道她在林家的时候或许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但这么多年过去，她为他养育女儿，操持家务，黄明海的生活被她照顾的很好。
在林恩宁没出现之前，她是一个完美妻子。
既然她已经改过，想做一个好人，为什么要揪着过去的错处不放呢？
所以秘书说完一半他便不想听了，左右不过是穷的时候为了钱，不得不使的手段罢了。
他都理解。
可是现在....
黄明海忽然一笑，不知怎地就想起那日在洗手间遇见的那个和尚，他说，满园春色关不住。
他把两张照片摆在一起，自言自语道：
“一只红杏出墙来。”
-
李立冬正收拾东西准备走，林恩宁的电话打了过来，“下班了吗？”
“刚准备进电梯。”
“我正好在公司门口，接你回家。”
“好。”
他挂了电话，进了电梯。走出厂区大门时正好遇见保卫科的人把闹事的请进了接待室。
他听到黄明海的秘书说，明海集团会全权赔偿这笔钱，让他们放宽心。
李立扭头看向顶楼最东边那间亮着灯的房间。
黄明海站在窗边，似乎也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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