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去看望人家，可是放学后沈遇白又改了主意。
周傲月看着他递给她的英语笔记本，问他为什么又不去了。
他只说家里突然有点事，去不了了，让她代他把笔记本转交给楚宇航。
末了他又笑着补了句：“你也要去看他，不是吗？顺路。”
顺路把东西带给他。
被人看穿想法的周傲月愕然，心想他怎么知道？
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今天她没舞蹈课，刚好有时间，她确实是想去探望一下的。
她觉得很奇怪，她认为这是对同学之间应有的关心，明明很正常。
但是她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说不出来。
往常都是她先去和舒难告别，但今天却换了，舒难走到她面前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阿月，阿月？”舒难用手在周傲月面前挥了挥，看见她终于回神，她问，“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没什么……”周傲月定定看着舒难，刚想开口和她说她要去看楚宇航的事，舒难就先开口了 。
“有事要和我说哦，”舒难说完之后指了指门口，“我要先走了，今天外婆让我去接郭子昱回家，有点晚了。”
周傲月叹了口气：“怎么你也有事……”
舒难发出疑惑的声音，“还有谁有事吗？”
周傲月摇摇头，然后趴在桌子上看她：“你快去吧，去晚了那个小崽子又要生事了。”
周傲月去过几次舒难家，也见过她所谓的家人，在她的印象里，那些个人，从上到下从老至幼都不是省油的灯，更别提什么好东西。
反抗无效，只能努力少受些罪。
舒难摸摸她的头，同她告别：“那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天不早了。”
周傲月点点头，闷声回应：“嗯。”
她不知道她在课桌上趴了多久，只知道她再起直起身子的时候，课室里已经没人了。
看了眼黑板上的时钟，时针已经快指向六了，周傲月望了眼窗外，外面的天空已经黑得像往常七八点的天空了。
糟了，她怎么就忘记了冬季昼短夜长。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在烦什么，她真正烦闷难过的时候其实屈指可数，但不知道为什么十七岁时的坎格外的多。
她总一烦就忘记了时间，现在也不例外。
周傲月连忙收好书包走出教室，在路过楚宇航的书桌时她又猛地刹住了脚步。
像是被设置了什么固定程序似的。
她在他的书桌旁停了两三秒，然后伸手进桌洞里，把今天的化学卷子拿了出来。
带都带了，就把这个也带给他好了。
检查完毕没有遗漏的东西后，周傲月离开教室并带上了门。
坐上公交车后她拿起手机翻起了聊天记录，准备查找一下楚宇航家的地址，她记得老师发过表格填写这些东西的。
找到了。
手指一顿，周傲月目光锁住一行字。
春光里。
她记得这是个老小区。
灵舟城又分东城和西城，他们都住在东城，而春光里则在东城很边缘的位置。
那里平房楼房交错，地形错综复杂，还有少数耕地。
她只听说过，但从没去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去楚宇航家。
这么想着公交广播已经响起，周傲月听见那机械女声很有礼貌地播报着某某街道已到站，请到站的乘客下车。
周傲月下了公交车，面向公交站台，没有人再下车，身后的车辆关门开走。
她盯着手机，按着导航走。
走了十分钟后，她发现越往里越与世隔绝，这里没有高楼大厦。
真的几乎都是平房，和不超过七层的楼房，而且看上去都很有年头了。
从墙面就能看出经历过多少年岁月的洗礼。
这里仿佛是被遗弃的地方。
周傲月慢慢地走在小路上，路旁还有田地，到这里导航就断了，她有些茫然。
这个时节草丛中依然有不明生物的低鸣声，她突然想起和楚宇航通电话的某个晚上，这些生物的存在感极强。
脚下不是水泥路，也不是沥青路，更不是青石板，而是最原始最原始的土沙路。
路边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有的路灯年久失修，如同这个还在苟延残喘的地方一样，一闪一闪的，衬托得此地氛围十分诡异。
不知路过了谁家，一声狗叫声吓得周傲月差点哭出声来。
她停住脚步，有点不想往前了。
人也不是不能明天再看望，功课也不是不能明天再转达。
她转身，望着路口，已然忘了来时路。
她突然有些害怕，想起以前她爸爸说的一些关于老小区的叙述。
自从许多人搬走后，这里的居民除了不愿意搬走的固执空巢老人外，还多了许多外地的租客，人口构成有些复杂，加之是老小区安全隐患又有些大，有点像“城中村”，要非说有区别，那就是这里多了耕地罢了。
周傲月手心沁出冷汗，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家人，可是划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她顿住了。
她觉得打给楚宇航更快，毕竟他就住在这。
“喂？”
那边几乎是立马就接了，声音有些懒散。
“楚宇航。”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周傲月连忙喊住他，声音带着因为害怕而产生的颤抖。
那边楚宇航听得眉头皱了起来，困劲全都消散，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声音带上几分警觉：“你怎么了？”
或许是为了让她安心，他语气很温柔，但话里还是掩不住他因为担心而生出的激动。
周傲月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安心了几分，但也因此讲话带上了几分更明显的哭腔：“我迷路了……”
“你在哪？”
了解问题后楚宇航一秒也没耽搁，开始解决问题，问她的位置。
四周诡异的安静，纵使他那边很吵，周傲月还是清楚地听见他动身的声音。
她很想问他，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不在家，但听见他十分着急的动作，她还是先报了她现在的位置。
果不其然，楚宇航听完就问她：“你去那干什么？”
问是这么问，可是他话里没半分责怪的意思，而是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
“我……”周傲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委屈，明明他都没有凶她。
可是就是抑制不住的委屈。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响，她听见楚宇航问她：“害怕吗？”
她点点头：“嗯。”
“那你别挂电话，我陪你说话。”他边走边说，“你别乱跑，我马上就到了。”
周傲月没动，倒是她听见了他那边呼啸的风声，像是他在跑。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夜月朗星稀，四周昏暗，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好笑，敢一个人走进来，现在知道害怕了。
幸好月光透亮，让她不至于特别害怕。
“笑什么？”
楚宇航突然出声，周傲月看了眼手机屏幕，原来他真的没挂。
她还以为他是唬她的。
“笑我自己啊。”她回答他，渐渐地蹲下身子，单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笑我自己，是个胆小鬼。”
楚宇航听着她的声音，没认同她说的话。
说是他陪她说话，但前半段却是周傲月一直在说话。
在风也沉默的夜晚里，周傲月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她一会儿感慨说：“楚宇航，今晚月亮好圆，好大。”
一会儿出神了，喃喃说：“月色真好看。”
一会儿又惊道：“楚宇航！田里有虫子！”
一会儿小声说：“原来是只蚂蚱……”
一会儿又念道：“有萤火虫诶楚宇航！”
……
看上去像是完全放松了，不怎么害怕。
而在从西城赶回东城的路上，即使累得不行，楚宇航也从头至尾没让她的话落地上。
她说月亮大，说月色美的时候，他也抬头望了眼，并回复：“嗯，我看见了。”
她说田里有虫子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蚊子，他嘱咐让她离田间远一些。
她说蚂蚱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想开口问她是不是喜欢？
不过幸好他憋住了。
直到她说萤火虫时，他感受到了她话里有比刚才说蚂蚱时还惊奇还欣喜的情绪，他才确定她喜欢，也决定了何时捉一瓶子送她。
就在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时光悄然飞逝，楚宇航也回到了自家小区里，用了比平时快了十倍的速度。
纵使他是体育生，跑这么快也有些喘，不过他气息稳，平复得快。
周傲月没听出不对。
“你旁边除了田，还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
“嗯……”周傲月抬眼看了下，“电压不稳的路灯算不算？一闪一闪的。”
楚宇航听完就判断出了她在哪，他重复：“乖乖待在那别走开，我马上。”
马上就到了。
周傲月应声说好，他依旧没挂电话，她也就没挂。
等的时间不算久，她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内心雀跃，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有两重脚步声。
一个很稳，但很急，一个有些虚浮，拖着这条很原始的路，沙沙响。
她意识到，她的正前方和正后方都有人。
她又开始紧张了，恐惧感比之前上升了不止一倍。
左手边是田地，右手边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根本无路可逃。
周傲月站起身，她分不清她的腿是麻了还是软了，她只知道内心的恐惧感使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背部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本身就有一米七，来人比她更高些，她顿时心凉了半截。
心跳得很快，像在打鼓，横竖都是死，她干脆鼓起勇气想挥拳，结果手还没抬起来。
她就听见声音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我。”
接着她被牵着跑进了那条阴暗的小巷。
周傲月反应过来后觉得这更像是在躲。
“楚宇航？”
她回头看来人，只能借着一点月色看清他穿着灵舟一中的校服，且上身校服里面穿了个卫衣。
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周傲月只能看见他头上戴着卫衣帽子，除了额前碎发看不清他的脸。
周傲月几乎能确定，只是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她更放心了。
“嗯。”他回答她。
“我们在躲谁？”有人在身边，周傲月不害怕了，反而好奇心起来了，她探头去看，在看见一个醉汉快要倒在路上的时候，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他的掌心温热，遮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整个人也挡在她身前，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域内。
周傲月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恳求，她不知道那是否是她的错觉。
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酒瓶掉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抓紧了楚宇航的校服袖子。
他让她不要看，是怕她害怕吗？
可是她察觉到他有一瞬间也在抖。
他也害怕。
周傲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了。
她只记得那时四周安静到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他拉起她的手，狂奔。
狂奔。
她感受到冬夜里的风是如此寒凉，他们交握的掌心是如何的湿热。
她的心跳是如何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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