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得到李重山还会当街掳人?
江府仆从都被堵在正门里,老管家在里边拍门哀求,却无人应答。吴易亲自守门,回头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你别这样。将军脾气差,万一惹恼了将军,恐怕……”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但是老管家哪里管得了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子被带走了。
“吴副将,吴副将。”老管家哀声道,“小公子身上还有伤,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就算要去,也让老奴跟着去,好不好?”
吴易再看了他一眼。马车还没走远,他却扶了一下腰间佩刀,带着人要离开。
老管家赶忙追上去,终于在长街街尾追上了马车。他不要命似的,猛地往前一扑,跪在马车前,车夫骂了一声,连忙勒马停下。
他往前挪了两步:“求将军开恩。”
隔着厚重的马车帘子,李重山把江逝水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只穿了一身单衣,李重山便拿了一件红色的披风把他裹起来。
方才闹了一阵,江逝水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他垂着眼睛,蔫蔫地坐着,却并不靠着李重山。挣扎的时候,额头上包扎伤口的白布散开了,伤口也裂开了,正往下淌血。不过落在披风上,也就看不见了。
听见外面传来老管家的声音,他恍惚回过神,抬头时,正好撞进李重山的眼中。
李重山双眸漆黑,如古井深潭,一眼望不到底,却要将他溺死。江逝水再眨了眨眼睛,额头上的血珠正巧落在眼角,活像是一颗血泪。方才喊哑了嗓子,再要开口,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外边人正要将老管家拖下去,最后还是李重山发了话:“让他上来。”
老管家将衣上的灰尘碎雪都拍干净,才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在外边坐下。他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面无血色的江逝水,心疼极了。在李重山眼前,又不敢同他说话,更不敢上前帮他擦拭伤口。
江逝水也望着他,想同前几回一样,宽慰他一句“我没事”,可是也说不出口,只有很快落下的一滴眼泪。反倒有些难为情,被长辈看见这样难堪的情形。
马车重新驶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逝水伤口的鲜血渐渐凝住,他估摸着路程,大约是要出城了。
一时间混混沌沌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淮阳大雪未停,灾民不安,他却要跟着李重山去皇城,实是屈辱无奈。
李重山的手掌覆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江逝水的脸颊,到了下巴,最后按在他的脖子上。
“逝水,我也很难过。但是梅疏生是后来的,我才是先来的。”
李重山握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了。江逝水的脖颈白皙又纤细,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掐断江逝水的脖子。
可他舍不得,潜藏在阴冷血脉下的一腔爱意都给了江逝水,杀了江逝水,等于斩杀他自己这一生全部温情。
李重山松开手,帮他抹去面上血迹:“很疼吗?”
江逝水没有回答。他又道:“马上就出淮阳城了,到下一个驿馆,就让孟叶朴给你包扎。马上就出淮阳城了。”
李重山看着他的脸,忽然凑近,冰冷的双唇在他的眼角印了一下。江逝水一哆嗦,却也无处可躲,胸口起伏着,惊恐地看着他。李重山只将他抱得更紧,攥住他的手,在他的指尖也印上一吻。江逝水想把手收回来,却挣不脱。
最后李重山捏了捏他的食指,小狗磨牙似的,在他的指节上轻轻咬了一下。
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一副坦荡模样。对,李重山心中所想,就是这样,怪让人厌恶的,但就是这样。
马车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再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这是已经到了城门前,马上就要出城了。
江逝水垂着眸,却不想城门一开,外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道:“快关城门!关城门!”
吵嚷了一阵,吴易很快就来回禀:“将军,太宁城一众流民集结造反。”
太宁城在淮阳北边,也是江逝水常常提起的,世家陈氏的所在。
“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不过要等清理完毕才能上路,今晚恐怕是出不了淮阳了。”
出不了淮阳。李重山阴沉着脸,没有法子,最后只能让车队掉头向回。
他碰了碰江逝水的脸:“这下该你高兴了。”
江逝水却哑声问道:“那些流民大约都是饥民,将军既然带了粮食过来,早几日就装车送去了,为何太宁还会造反?”
太宁为何造反?李重山自嘲地笑了一声,自然是因为他没让人送粮去太宁。
他一开始想用粮食逼迫江逝水同他回京,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被江逝水与梅疏生的情深义重气得不轻。所以他干脆放弃了那个弯弯绕绕的计划,要直接将人掳回去。
却不想太宁灾民因为没有粮食反了,这下无论怎么算计,都暂时回不去了。
实是自作自受。
李重山偏头吻他的鬓角:“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着急。”
*
回到江府已是深夜,江逝水被带回李重山的房间,处理好伤口就睡下了。
他实在是困极累极,顾不得其他事情,一觉睡到次日傍晚。老管家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连忙把他扶起来,把几个软枕摆好。
江逝水病歪歪地靠在榻上,还想说话,就被老管家堵回去:“有什么事情,公子等等再问吧。来,先擦擦脸。”
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便有人将煎好的药端来。老管家端着药碗,用瓷勺一下一下地搅弄着。热气氤氲,江逝水闻着汤药的味道,一时喘不过气,将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老管家帮他拍背顺气,等他好一些了,又要让人送些东西过来。江逝水摆摆手,只是倚在软枕上,长舒了一口气。
最后他只喝了点温水,说话声音小小的:“现在外边怎么样了?”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可江逝水见他这样,也就知道情况恐怕不是很好。
“您老说吧,我也好有准备。”
“太宁的流民一路南下,说要取建威将军的项上人头,清君侧。不过李将军这回过来,也带了军队,所以不用担心。”
“我记得,府里剩余的粮食昨日就吃完了,今日早晨可有开仓放粮?”
“这……”老管家别开脸,不敢看他。
江逝水顿觉不妙,撑着床榻坐直起来:“出什么事了?”
“昨日夜里李将军就吩咐了关闭城门,不准放人通行,所以……”
“所以灾民都被挡在城外了?”
“是,说是害怕乱民趁机混入城中。”老管家抹了抹眼睛,“咱们的人也出不去。郡守说,不如从城墙上丢几袋粮食下去,让城外灾民自己做。李将军说不行,粮食必被乱民抢去,反倒补给叛军。”
“那就让他们活活饿死在城外?”
“李将军说,饿两三天不要紧,在外打仗的时候,光靠吃草也活得下来。”
江逝水怔然。老管家宽慰道:“等料理了叛军,就会开城门放粮的,小公子也已经尽力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他攥紧衣袖:“大不了、我随他回京就是了,还有什么事情?”
“李将军说,想是天意不准小公子离开淮阳,所以他得昭告了天地,再把小公子风风光光地娶回皇城。裁缝铺的老师傅已经被吴易找过去了。”
江逝水眼前一黑。
李小狗磨牙(×)
李疯狗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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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乱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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