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双蹲在医院门口,哭得头昏脑胀,差点栽倒在台阶上,还好姚青及时扶住了她,等乔双缓过劲儿来,她和关寒之的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
乔双厌恶姚青,可是此时此刻,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跟她说话了。
他们去了医院附近的公园,姚青告诉乔双,乔美琳自杀之前拜托了他许多事,她知道跳楼的死状会很凄惨,让姚青在她死后及时报警,不要让她女儿看到现场。
乔美琳深知自己的堕落已经无法停止,只要她活着,就会拖累乔双,这是她无法自控的。她伤害乔双的同时,自己也陷入了无尽的痛苦、愧疚与自我厌弃之中,终于,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她选择了死,让自己和乔双都获得解脱。
姚青和乔美琳是同一种人,他们的人生早就停止了向上,不断地下坠,下坠,沉沉地坠入魔鬼的深渊。乔美琳对姚青也未必都是爱情,她只是需要一个男人注视着她,甚至无暇顾忌这注视是否来自深渊。
姚青后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纸叠成小方块,是乔美琳几天前写的,上面是她想对乔双说的话,可见当时她就有离开的念头。
乔双和姚青在公园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分开时,姚青眼里有泪,踟躇半晌才离去,乔双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因为她也那么想。
“如果我对她好点就好了。”
乔美琳的离去让乔双心口破了个大洞,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得她心口凉飕飕的,那股子凉意蔓延进骨头缝里,冷得她总想发抖。
魏双城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他帮忙操持乔美琳的后事,他的语气客套而迟疑,乔双平静无波地说“不用”,他当即松了口气。
没有人站在乔双身前。
杨思雨本想请几天假陪陪乔双,结果经理不批假,林熹母亲急病要陪床,也抽不出身。
乔双只能独自料理乔美琳的后事。
乔美琳破产后,她们跟很多亲戚都断交了,乔双跟那些亲戚本就不亲,费劲地联系上他们,只有两个人愿意过来,除此之外,乔美琳这几年乱七八糟也认识了不少人,乔双都不认识,也没见过,还好姚青能帮忙联系。
灵堂设在殡仪馆,乔美琳那些狐朋狗友竟陆续前来吊唁,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都跟姚青一样,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混子,但乔双感谢他们。
乔美琳生前喜欢热闹,总是呼朋唤友。
杨思雨下班后来陪乔双,到了半夜,乔双赶她回家,她第二天还要上班,实在也是没办法,但灵堂空荡荡的,只剩乔双一个人,她远远地望着乔双的身影,只觉得鼻酸,泪湿眼眶。
一晚上不睡也不会死人,她不能让乔双一个人,杨思雨咬咬牙,正准备回到乔双身边,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杨思雨与他对视颔首,总算放下心来。
乔双背对着关寒之烧纸钱,火舌的红光舔舐着乔双的面颊,让她的面中被烘烤得红彤彤的,从关寒之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他蹲下`身,往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陪乔双一同守灵。
乔双侧过头看到他的脸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又有其他情绪涌了上来,她的眼眶迅速红了,泪水一滴一滴地从下颌落下来,她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迅速擦净,又有更多的眼泪掉落,关寒之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泪,满眼都是心疼,但他拙于口舌,直到乔双的情绪归于平静,也没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出差工作完成了吗?”
“没有。”
“那你突然跑回来,没问题吗?”
“有。”
“那你还……”
“人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什么都有,我只是选择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东西,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后半夜的时候,陆南星也来了,乔双对他十分冷漠,就像他只是个误闯的陌生人。
陆南星面向乔双深深鞠了一躬,道:“你选择关寒之不选我是明智的,我是个懦弱的人,明明直觉乔阿姨的死跟我的那个提议有关,但我不敢问你,不敢告诉其他人,不敢面对你的埋怨和恨,我们年轻的时候谈婚论嫁,你曾经跟我说,我这样的人眼里只有利益,不懂爱情,再次遇到你,我的眼里不再只有利益,但还是太过软弱卑鄙、自作聪明,永远不配拥有爱情。从今往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陆南星对乔美琳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离开前,他踟躇片刻,终究没敢去瞻仰乔美琳的遗容。
其实乔美琳经过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妙手化妆,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了。
即便有关寒之陪伴,这也是乔双这辈子最孤寂的一天。
所有跟乔美琳有关的不好的回忆都如潮水般退去,她现在想到的都是乔美琳的好。她早些年妆容精致,踩着一双高跟鞋,嬉笑怒骂,意气风发,连头发丝儿都透着得意,她是最大方最开明的妈妈,乔双姨妈痛请假,班主任言语侮辱,她杀进班主任的办公室要她向乔双道歉,乔双跟人打架,她得知以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批评不是责怪,而是问乔双需不需要她带着姐妹来帮忙。她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会做饭,但她几乎每次做饭都是为了乔双。
她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乔双刚去森蓝工作的时候,租了房子,让无处可去的乔美琳也有了安身之所,那是乔美琳最颓废的时候,每天躺在床上数着时间等乔双下班回家,然后乔双会带她出去吃个简单的晚饭,乔双总想让她吃点好的,而她总想着能省五块是五块,但她要面子,绝不肯承认自己节省,只说“够吃了”,她对饭店老板娘骄傲地说:“我女儿如今挣钱能养我了。”
后面乔美琳坑她,她们吵架撕破脸,那些事乔双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想去记。
乔双熬了一夜,隔天上午,关寒之让她回去休息一会儿,可还有一应琐事需要操办,乔双怎么可能真正放手,关寒之跟她说“我来”。
“等你孝期过了,我们就结婚,女婿操办丈母娘的后事,天经地义。”
这话当然说不通,他们都没结婚,关寒之算哪门子的女婿,但乔双实在是筋疲力尽,也没回家,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等她睡醒,张桂英和秋姨也来了,张桂英握着乔双的手,念叨:“可怜的孩子。”
她的眼角都是层层叠叠的皱纹,眼里蓄着泪水,满是慈悲,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乔双本是不想哭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奶奶,您怎么来了?”
“你母亲去世,上无长辈,小小年纪就要一手料理亲娘的后事,太残忍了,我不忍心,我老太婆是不顶什么用,多少帮点忙,以免你手忙脚乱。”
此情此景,有个长辈出现扛事儿,乔双仿佛又退回到孩子的位置,可以委屈无助,可以不再假装坚强。
乔美琳去世的第三天,遗体火化,乔双抱着她的骨灰送去公墓。以后逢年过节,她只能来这个小盒子里看她。
乔双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整个人有种情绪耗尽的空洞。
张桂英和秋姨也要回去了,乔双送她们去机场,离别时有股强烈的不舍撕扯她的心,她又哭了,乔美琳的离去让她变得异常柔软脆弱。
关寒之在征询了她的意见后,把她跟乔美琳住了几年的房子退租了,他本想让乔双搬过来跟他一起住,但又觉得太快了,不忍心在这个时候逼迫乔双思考感情的问题,于是仍是由着她住着小小的单间。
关寒之一有空就来她的单身公寓陪她,给她做饭,打扫卫生。
关寒之回了公司。
听杨思雨说,仲强亲自来森蓝见了关寒之,对关寒之发了好大的火,乔双与他恋爱事小,只要处理得当,他还能往集团走,但他出差途中回国的事触了仲强的逆鳞,仲强认为他不听话,不好掌控,他以后往上升的几率基本为零。
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乔双去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文欣欣曾去吊唁乔美琳,也送了礼金,现在也对乔双客客气气的,最后还送乔双离开公司。
乔双觉得奇怪,文欣欣告诉她,关寒之对集团人事和高层领导揽下所有责任,并且亲口承认已向乔双求婚。
他还不知道要在森蓝呆多久,文欣欣可不得对他的未婚妻巴结巴结。
这些关寒之都没有告诉乔双。
乔双也没有再向关寒之提起。
杨思雨和林熹都邀请乔双去她们家过年,乔双拒绝:“不了,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好在朋友家过年。”
杨思雨和林熹都表示大大的惊讶,乔双只是淡淡地笑笑。
当天晚上,乔双在家收拾行李,关寒之给她煮了点水饺说要出门见个朋友,乔双也没有问他要见谁,如果不是关寒之给她煮好水饺,她甚至不会吃饭。
见面地点就在乔双家附近的咖啡店,杨思雨先到了,捧着手里的咖啡,明显有些紧张。
她说:“我不知道你想喝啥,就随便点了一杯。”
关寒之:“没事。”
其实他们彼此之间都觉得尴尬,但为了乔双,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这次会面。乔双在乔美琳去世后变得沉默寡言,但每次有朋友去探望她,她都强行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她整天躺着,如果没人管她的话,她可以不吃不喝。
现在是关寒之在照顾乔双。杨思雨担心在得不到正向反馈的情况下,关寒之会慢慢丧失耐心,杨思雨不想挑战人性,她想跟关寒之分担,每周去陪伴乔双两到三天,这样关寒之可以去忙工作或者休息。她甚至还列了计划,年后要拉着乔双户外,送乔双一只小狗等等,防止乔双出现情绪问题。
关寒之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答应了杨思雨的一切提议,他知道就算自己再爱乔双也无法替代朋友在乔双生活中的作用。乔双有这样的朋友,他很高兴。
乔双是和关寒之、张桂英一起过的年,吃完年夜饭,关寒之就回房间工作了,她和张桂英在客厅看了春晚。窗外的天空时不时窜起炸开的烟花。
村里娱乐不多,大家就互相串门唠嗑,在院子里嗑瓜子吃花生,村里人一年忙到头,也只有这几天能毫无负担地休息,哪怕没什么好东西吃,没什么好玩的,仅仅晒太阳,也觉得惬意。
大年初三,关寒之就要回去了,他买了自己和乔双的机票,结果乔双不想回去了,她想在村里再呆一段时间。
关寒之不想和她分开,问她为什么。
乔双:“我得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乔美琳生前,乔双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维持她和乔美琳的基本生活,现在乔美琳不在了,关寒之又给了她一笔钱,足以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所有**退却,生活寡淡无味。
关寒之先飞了回去。
乔双开始专注于一日三餐,学着自己做饭,她把院子里重新规划,种上了花草。关寒之忙于工作,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回来,而且彼此的作息时间并不重合,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能打一个视频。
终于,初夏来临之前,乔双向张桂英辞行,张桂英问她为什么要走,乔双坦然道:“我想关寒之了,你别告诉他,我给他一个惊喜。”
想念一个人,想见一个人,并为此跨越上千公里的距离,克制下坠的惯性,乔双慢慢有了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她去了关寒之家,关寒之还没下班,她旅途劳累,就在关寒之床上睡了一觉,她梦到了乔美琳,梦中的乔美琳劝她去谈恋爱,去体验一切美好的事物感受一切美好的情感。从梦中醒来,睁眼就看到关寒之,关寒之侧身躺在她身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欢迎回来。”
乔双扯起被子,罩住关寒之,关寒之趁势吻了下来,二人小别胜新婚,被窝下活色生香。
“关寒之,我想跳舞,具体是开舞蹈教室还是搞自媒体,我还没有想好,但肯定是围绕着跳舞来。”
“嗯。”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
“关寒之,再来一次。”
“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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