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轻巧地落进球框,石头弯下腰从球框架旁边拎起一瓶水朝冯华年丢过来,瓶子在空中依旧轻巧,稳稳当当落进冯华年手里。
太阳快落下去了,天是多彩的暖色调,从淡淡的蓝紫过渡到橙红。
他们见面总是夕阳。
“年哥,一起吃饭去啊。”
冯华年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小时前还不认识的大学生现在一把搂上他的肩膀把他往人堆里带。
“可以啊,你们去哪吃?”冯华年顺势揽住这个大个子男生的背,他混迹在这群大学生里似乎也并不违和。
“去哪儿吃?”大个子问其他人。
“吃炒菜去吧。”
篮球场上一起打球的三个人拎起包在前面走,石头自然而然走到他旁边。
“你腿没事吧?”
石头看他的膝盖,冯华年伸手把裤子上那块灰拍掉:“没事。”
——
下午冯华年还在上课,石头给他发了条消息,说下午要和同学打篮球。
冯华年瞥了一眼讲台上的手机就给按灭了,等到下课他想回消息的时候才看到石头又给他发过来了好几条。
‘你打球吗?’
‘打吧。’
‘下班我去接你。’
三条消息,从提问到决定石头自己一个人干完了,完全没有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
冯华年回了一句:‘你打吧,我自己回家’。
他没打过几次篮球,也没什么兴趣。
消息刚发过去,石头就秒回一句:‘我在你学校门口了’。
冯华年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叹一口气。
他总有种被迫陪着小孩儿玩的感觉。
冯华年收拾好背包走出校门,一屁股坐在车后座上的时候问石头:“今天打球明天是不是就不用去游泳了?”
石头斜眼看着他:“你小时候写作业是不是也这么讨价还价?”
冯华年把脚抬起来,车走了,他在后面说:“那我可不敢。”
石头就骑着那辆自行车,带他绕过几条街,从南门进到大学里面。
冯华年觉得路不太对,他刚才就看到篮球场了,但是他们越走越远。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他拍拍石头的背。
“没有,”石头一个刹车,用脚撑住地,转头对他说,“下车,给你换件衣服。”
冯华年仰起头,他现在就站在宿舍楼下。
他又看看自己,今天上午学校有会,关于马上要到的期中考试,要正式着装,他穿了衬衫,看起来确实不适合打球。
石头停好车,带着他走进宿舍楼。
一楼的宿管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她的电视剧,不知道是冯华年看起来年轻,还是对男生带人回宿舍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石头的宿舍就在二楼,门一推开,一个人操着一口方言在打游戏骂娘,一个人一边嗦泡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视剧。
寝室里只有这两个人,和石头像完全不认识似的,三个人各干个的。
石头从衣柜里拉出来一条裤子和一件衣服递给冯华年。
皱皱巴巴的,冯华年拿到鼻子下面闻闻,有洗衣液的香味儿。
等他闻完一抬头,发现石头拿眼颇有意见地瞟着他,‘嘁’了一声。
冯华年笑笑,脱掉自己的衣服换上,有点大,但还能穿。
他的衣服被石头装进了书包里,拉链刚拉上,那位打游戏的兄弟又锤了下键盘,石头没说话,拉着冯华年出门了。
“你那室友总是这样吗?”
他们没有再骑车,并排走在通往篮球场的林荫路上,树叶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石头把只装了冯华年衣服的书包背好,点点头说:“他今天已经算收敛了,有时候半夜扯着嗓子骂娘。”
“给他讲啊,他影响到别人了。”
“我对面那个床铺,上一个住的是个班长,因为这事跟他吵过一架,但是没用,那哥们儿没忍住揍了他一顿,结果他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躺在地上不起来,一下闹到辅导员那儿,那哥们儿班长被撤了,奖学金也没了,打那之后就没人理他了,反正他过段时间就离校了。”石头说。
“那那个班长换宿舍了?”
“退宿了,在外面找了个房子,和女朋友住一起了,”石头叹了口气,“宿舍现在满员,没人愿意换混寝。”
“你是怎么分到这种宿舍的?一般都会有同班吧。”冯华年问。
“我宿舍以前也不完全是混寝。”
石头话只说到这儿,冯华年还打算问问然后,石头就指着篮球场说:“到了。”
周五的篮球场一点也不意外地满满当当全是人,只有一个半场里只有三个人,石头抬起手朝他们走过去。
“这是你朋友吗?”冯华年跟着过去。
“一起打球的,大一一起打过比赛。”石头说。
这三个人很自来熟,冯华年介绍完自己后一个个子比石头还要高半头的男生拍着他肩膀就叫他弟弟。
这人去年已经毕业了,今年在本校读研。
“你几年级的?”大个子问他,像是把他跟石头一样当小弟了。
冯华年把眼镜摘下来放进石头的书包里,笑着说:“我工作两年了。”
“我操!”大个子瞪起眼对他三个兄弟大笑着说,“我变老二了!”
一个人把球砸到他身上:“二货,快点开球!”
冯华年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这么活跃过了,上蹿下跳好像回到了还是青春期的时候,不对,他还青春那几年也不是这样。
他的球技不是很好,不过也没人怨他,反正他们也没有在打比赛。
石头传给他的球被大个子毫不留情地拦走了,冯华年仰起头感觉打他身后跑过去的大个子像座山,他发誓得把这一分抢回来。
他举起双臂,石头看到了,又把球传给了他,他接到球后看着那座山朝他冲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抬手就投了出去。
球在篮筐上转了三圈,掉进网兜里。
“厉害啊年哥。”大个子留下一句又跑去和石头抢下一颗球了。
那一瞬间冯华年觉得,偶尔这么热血沸腾一下也挺好。
可能是他连着进了两颗远球就开始飘了,对于那座山的攻击连躲都不屑于躲,结果就是直接被大个子撞飞了出去,膝盖正好磕在地上。
他被迫下线了。
冯华年坐在球场边看着继续打球的四个人,又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突然在想他也挺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他现在很快乐,当然也可能是运动导致多巴胺分泌过盛。
——
晚上的炒菜店里和球场一样热闹,这家店就是石头上次带他来的那家。
冯华年坐在那里听他们聊各种体育比赛的事,从NBA聊到国足,他笑得整张脸涨红。
他本来想着,自己作为年长者,今晚这顿饭他请了,结果结束的时候大个子拦着他说:“年哥你别搞这些,我们吃饭都AA。”
“那我把钱给你。”
“你的那份曲栎给我了,你找他吧。”
他们在炒菜店门口分开了,冯华年和石头一起往学校走,石头没有骑车,冯华年就说:“走吧,今天我送你回寝室。”
石头哼哼笑了几声,但是走得很慢。
“你跟他们怎么认识的?”冯华年问。
“大一的时候打比赛,校园网上凑的。”
“所以你们算不上朋友?”
“算不上吧,只有打球的时候约一下,有时候打完一起吃个饭,”石头手揣在兜里,扭头问他,“怎么了?”
“嗯......”冯华年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上次见到宁非凡你说只能算是朋友,这几个还算不上是朋友,我在想你好像没有介绍朋友给我认识过。”
“没朋友啊,很难懂吗?”
冯华年愣了一下,他看向石头。石头脸上没有表情,好像在说一个很平凡的事实,就像‘我今天晚上吃了炒菜’一样简单。
“为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挺受欢迎的。”冯华年说的是心里话,哪怕不提性格,石头光靠长相就足够吸引人。
而且石头的性格也不差。
“这话倒没错。”石头扬起嘴角得意。
“臭屁什么啊。”冯华年嫌弃道。
“但是也不妨碍我不想交朋友,”石头蹦了一下,在大路上倒着走,面对着冯华年说,“对我来讲交朋友不是件很随意的事。”
冯华年不了解石头的交友准则,有些人聊得来就可以当朋友,有些人必须得能交心才能当朋友,石头显然要更麻烦一点。
冯华年笑了笑,指指自己:“我呢?”
“嗯,你是一个。”石头肯定地说。
“不会是唯一一个吧?”
“目前是。”
冯华年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只是开玩笑而已。
“你这什么表情?”石头皱皱鼻子。
“你这太吓人了,我压力很大。”
石头表情有些别扭,最后什么也没说,又蹦回他旁边。
冯华年刚才那句话不是开玩笑,曲文星没有朋友他作为老师可以帮他找朋友,但是石头已经是快二十岁的大学生了,他还能作为唯一的朋友帮他找朋友吗?
成年人之间这么做就太多管闲事了,冯华年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用余光看了眼石头,其实冯华年在这座城市里也没有朋友,石头也是唯一一个。
说不清楚他们两个谁更吓人一点。
他偷偷笑了一下,他们现在也算相依为命吧,如果石头有了成群的朋友,会寂寞的只会是他。
眼看着又要到宿舍了,冯华年站住脚步问:“今晚吃饭多少钱?”
“不用了,我请你。”石头头也没回。
“这么大方?”
“嗯,发工资了。”
“石头,站住。”
石头才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你怎么不走了?”
“你都到了。”冯华年指指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宿舍楼。
“人家送人都送到楼底下的。”
冯华年咧了下嘴:“那是情侣。”
“我送你也送到楼底下。”
“你有车。”
“找借口谁能找得过你啊,”石头不情不愿地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递给冯华年,“周一记得把书包带给我。”
冯华年接过书包,停顿了一下开口说:“你今天要不跟我回去住吧。”
石头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停顿,之后马上说:“好啊。”
连为什么都没问。
“你等我会儿,我去骑车。”
石头说完就跑了。
冯华年站在路灯下,庆幸石头没问,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今天下午去那间宿舍里见到那两个室友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心疼石头要在那种环境里睡到天亮。
但是他也不能每天都把石头带回家不是?
他叹了口气,但愿这种心疼明天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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