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么开始,冯华年有了个专职司机,虽然是个骑自行车的。
见面的时间久了,冯华年发现,石头之前的冷酷99%是装出来的,没过几天就暴露了幼稚的本性,和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
有时候石头下课晚了,冯华年就说自己走回家,石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自行车把,在电话里说:“我马上就到了,你就不能再等会儿?”
“几分钟到?”
“十分钟吧。”
“十分钟我都走一半了。”冯华年翻了个白眼。
石头说不听,就非要他等着,好像他不坐那辆车就罪加一等。
还没到十分钟,冯华年就看到一个猛蹬着自行车的身影朝他冲过来,这家伙没有老老实实把车停在他面前,反而极限地转弯来了个自行车漂移,把后座横在了他身前。
冯华年低头看着自行车轮子压在他鞋上,太阳穴直跳。
“六分钟,safe!”石头把手腕上的表伸到冯华年眼皮底下。
冯华年不看,把脚从车轮子下面抽回去:“曲栎,不会玩花样就别玩,你已经压过我两次了。”
曲栎是石头的真实姓名,这是他一个月前在石头的学生证上看来的,在那之前,他一直不知道石头的真名叫什么。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在心里嘀咕,为什么会有家长给孩子取这么一个名字,很难听。
石头似乎也不喜欢。
果不其然,石头得意的脸一秒垮下去:“别这么叫我。”
“那你以后别压我的鞋。”冯华年抬腿跨上车后座。
“知道了,”石头还是不服气,蹬了几下又直起身子对后座的冯华年说,“你下次自己往后退一点,别老站在那儿跟座钟似的一动也不动。”
“知道了。”冯华年回。
他现在每天唯一的运动量都被石头剥夺了,他是真的越来越懒得动弹,他捏了捏自己身上,他的肌肉只有薄薄一层,还是靠着先天基因,他坐在后面想,是不是也得找时间动动了。
“哎,会打羽毛球吗?”他拍拍石头的背。
“这玩意儿是个人都会吧。”石头回头看他一眼。
“别扭头,目视前方好好骑,”他又抬手拍了下石头的后脑勺,“找个时间去打两局?”
“好。”
冯华年正在想着去哪里打,省实验有两个羽毛球场,但是总会碰见同事,况且周末冯华年是一点都不想进学校大门。
“去我学校吧,我约个场地就行。”石头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
“好,周六吧,早一点。”
冯华年是想着,早点打完回家还能洗澡睡个回笼觉,但他是没想到,周六那天早上五点四十,石头就开始给他打电话了。
冯华年眼睛还没睁开,摸起床头嗡嗡叫个不停的手机哑着嗓子接电话。
“快点下来,我在楼下了。”
“还不到六点,你没事吧?”
“再不下来我上去敲门了。”
“别!”冯华年马上把头从床上支起来,“等我十分钟。”
这栋楼里住的都是天天打照面的教师,石头一早把人家吵醒他以后没法做人。
冯华年强忍着起床气爬起来,迅速套上衣服去洗漱,十分钟之后抓着一个手机就站在了楼下。
“你球拍呢?”石头打量着冯华年问。
“没有。”冯华年说的大言不惭。
“那你打什么球?”
“你也没有?”
“我平时不打羽毛球。”
“买一套得了。”冯华年坐上车。
“这才六点!”石头说。
“你也知道才六点啊!”冯华年一嗓门喊过去。
“起床气怎么这么大。”石头嘟囔一句出发了。
街上不少卖早点的,就是一个卖体育用具的都没有,冯华年坐在后面啃着一个刚刚出锅的包子,他们路过早市买的,冯华年刚掀开袋子开始吃,石头就把两个肉包全塞进了嘴里,股着腮帮子继续骑车。
清晨还有些凉意,今天的天是阴的,大学校门常年开着,只是现在还没有多少人在走动,偶尔碰见几个,都是背着书包往图书馆钻。
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图书馆,宿舍,教室,三点一线,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活。
起得太早加上吹了清晨的冷风,冯华年头疼了一阵,他这种无趣的人本就应该从头到尾度过无趣的四年,可偏偏一些记忆要横在中间,像羽毛一样又痒又难忘。
“哎,到了。”
他听到石头的声音,睁开眼。
“下来吧。”
他们到操场了。
体育馆还锁着门,石头带他到操场旁的球场。
大学里的操场很大,室外的篮球场网球场和羽毛球场并排在一起,用绿色铁丝网隔开,各自有各自的场地。
目前为止,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冯华年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
石头把自行车停在一棵树下,背对着他,抬起手挥了挥。
冯华年从他身后看过去,羽毛球场旁边有个女生,穿着一身运动服,背上背着一套羽毛球拍。
她也和石头挥挥手,朝他们跑过来。
“给,”女生把背上的球拍取下来递给石头,“怎么这么一大早来打球啊?”
“等会儿还有事,”石头接过来,对她说,“谢了,改天请你喝奶茶。”
“别光喝奶茶啊,再来个蛋糕。”
“巧克力?”
“嗯......拿破仑吧,”女生说完又竖起手指忙加一句,“再加个巧克力的。”
“你趁机敲诈。”石头还是爽快答应了。
“除了我谁能一大清早给你送球拍?”女生仰起脸,看起来明朗又活泼。
两个人很熟,没有冯华年插嘴的份,他就站在后面默默看着,嗯,很配,起码从外在条件来讲,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完他自己皱皱鼻子,在办公室听天天听其他老师唠这个那个的私生活,不知不觉他也变得八卦起来。
“嗨,你好,”他们终于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充当空气的第三者,女生对冯华年打招呼,“你是阿照的朋友吗?我们学校的吗?学长吗?大几啊?怎么称呼啊?”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石头说。
“我好奇。”
阿照?她在叫石头?这两句对话里女生看石头的眼神有点怪,其中有些他不知道的事。
冯华年露出笑脸走上前,一个一个回到女生的问题:“是朋友,我已经工作了,比你们大不少,你和他一样叫我年哥就行。”
虽然石头很少这么叫他,总是没一点身为年下者的礼貌,直呼他大名。
“年哥,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女生说。
“二十七,还没有很老吧。”冯华年笑了几声。
“是,”女生抿嘴露出一个梨涡,又看看石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小时候就认识了。”石头对她说。
女生一副了然的模样:“我就说......”
后面的话女生没有继续说。
“你怎么称呼?”冯华年问女生。
“宁非凡。”
操场边集合了一队人,宁非凡‘啊’了一声:“迟到了。”
然后就火速跟他们再见飞快跑向操场。
石头拎着羽毛球拍,带冯华年推开球场的门,这个位置已经不怎么能看到操场上晨跑的队伍了。
“那是你朋友?”冯华年接过球拍时问。
“算是吧。”
“算是?”冯华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你在瞎猜什么?”石头用球拍在冯华年屁股上打了一下。
冯华年没躲开,准确说是没预料到,他把手放在自己屁股上:“别没大没小的。”
“别跟我摆这种长辈姿态。”石头拿着球走到对面,把球发过来。
“按道理来讲我确实是长辈。”冯华年迈开步子把球打过去。
“奴役我的时候怎么不把自己当长辈?”
“我什么时候奴役你了?”
“小时候让我跑腿,长大了让我接你上下班。”
“那是你自愿的。”
石头抬起手臂,用力把球抽过来,冯华年轻而易举地又挡了回去。
球擦着网边落了下去,石头没接住。
他‘嘁’了一声走过去捡球,冯华年笑得狡黠,也走了过去蹲下,在石头的头上揉了一把。
他早就想揉了,石头现在不像小时候的小平头,也不是现在大多男生留的中等长度的碎发,介于两者之间,毛茸茸的刺猬头,软毛刺猬。
很好揉。
“没事,技术这种东西多练几次就好了。”他语重心长地安慰。
石头瞪他一眼,站起来不服气地说:“刚才那个球让你。”
“那你别让我,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冯华年尝试过的运动不多,擅长的更没几个,羽毛球刚好是其中之一。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了,但是几个球之后就找回了手感,他算是技术派,大学时候打球也总是算计着怎么把球打得巧,来弥补他力量和体能的差距,而石头就是个一身蛮力的愣头青年,轮着胳膊对着球只知道猛抽。
本来冯华年以为石头这么个打法要不了多久就不行了,谁知道四十多分钟过去,石头除了满头的汗,体能像是没一点下降似的,一颗球直接抽到冯华年脑门上。
冯华年揉揉额头,他的手腕有些没劲了。
石头走过来,对着他的脑门大声笑,冯华年拿起手机用屏幕看了一眼,这中间一个硕大的红点,还是个十分规整的圆。
“你怎么不躲?”石头笑够了才问。
“累了。”冯华年说完在球场边一屁股坐下。
现在球场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其他人了,石头出去,在球场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冯华年一瓶,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看冯华年正握着自己的手腕扭动,就伸手过去握住,对冯华年说:“用力扳我的手。”
冯华年不知道他要干嘛,石头就说:“我试试你还有多少劲。”
冯华年照做了,结果石头松开手,咂着嘴摇摇头:“你这个体能也太差了,没事多动动吧。”
“那你以后不用接我了。”冯华年拧开水送进嘴里。
石头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不会每天就靠上下班那几分钟运动吧?”
“是。”冯华年老实点头。
“那能有什么用,”石头把水放在一边,靠着拦网仰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对冯华年说,“以后周末我可以陪你打球,或者搞点别的运动。”
冯华年被水呛了一下:“每周?”
石头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没叫你每天你就偷着乐吧。”
冯华年暗自在心里想,他以后一定要在周末把石头拉黑,不过他相信石头真能干出来上楼锤门的事。
他就不该招惹这小子。
他弯下腰驮着背,生无可恋地认命。
“再打一会儿吧,八点我就要走了。”石头拿起球拍站起来说。
冯华年这才想到,刚刚石头说他等下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要忙?”他仰头问。
“打工。”
大学生勤工俭学赚零花钱,他也站起来,和石头一起走回球场:“打的什么工?”
“游泳教练。”
冯华年整个人僵住了,也就是说,这家伙早上打一个半小时羽毛球之后,接着还能再去游泳?
什么体力怪人。
他对于未来和石头一起搞运动的恐惧感又加深了,他总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人累死。
“对了,”石头突然问,“你会游泳吗?”
游泳。
冯华年想起没过头顶的水,绿色的水带着水草的腥味儿冲进鼻腔和肺部,接着耳朵里就开始爆发沉闷的鸣叫。
他没办法分辨在水中的五感究竟是尽失还是会被无限放大,只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
他摇摇头:“不会。”
“那下周我带你游泳吧,下周六我只有两节课,我教你。”
石头没听到冯华年说‘好’,他回过头,发现冯华年正盯着他,脸上是一种带着阴湿的平和。
他心脏揪了一下,他不想让冯华年想起来的记忆,被他自己一不留神挑起了头。
“你不想就算了,继续来打球。”他马上说。
“没不想啊,”冯华年恢复了以往的和善,甚至还带着些向往地说,“我还没去过游泳馆,下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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