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新大受震撼,以至于没过脑子问了一句:“他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林修竹闻言,非但没有怼回去,还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回忆起下午和郁棠提起两家婚约时的情景,林修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
两人在茶馆里找了一间午后光照最好的房间,满室茶香,烟气袅袅。
郁棠今天没披散着头发,而是把长发绑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他捧着茶盏小口啜饮,抬眸看着正等待他回应的林修竹。
“所以,这是你的愿望吗?”郁棠放下茶盏,笑着询问道。
林修竹赶忙解释,表示不希望两人被家里长辈订下的婚约所限制,不管两人的关系日后会如何发展,选择权都在郁棠手里。
郁棠点点头:“行啊,那就结婚吧。”
他像是在回答今晚要不要吃火锅这种问题一般轻松随意。
在最开始那种冲上头的喜悦过去后,林修竹不由得担心起来。
毕竟七八岁的年龄差摆在这里,身为年长的一方,林修竹总感觉自己该是更稳重可靠的那一个。
他还是跟郁棠讲了结婚的利弊,郁棠一直笑眯眯听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总结道:“要不你再多考虑考虑吧。”
“你喜欢我吗?”郁棠突然问道,“想把自己装进我的心里那种喜欢?”
林修竹被这句话问懵了,心说果然三年一代沟,他们之间差了两个半代沟,自己就已经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
还不等林修竹回答,郁棠已经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胸膛上。
隔着衣服,林修竹感受不到郁棠的体温,甚至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他只觉得有一股电流窜遍全身,麻酥酥的。
紧接着,对面的人带着那只手,十分缓慢地向下移动。
薄唇一张一合,青年的声音像是掺了蜜糖,就连耳朵都能嗅到他话语中甜腻浓稠的香气。
郁棠轻声问:“你要不要先深入地了解我一下看看?”
喉结轻轻滑动,林修竹仿佛在对面人那双笑眼里溺水,正缓缓沉入不见底的深渊。
但强大的意志力让林修竹回过神儿来,他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而郁棠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还面露不解地看向林修竹的双眼。
总觉得,那个“深入了解”是什么自己最好不要去探究的事情。
此刻,林修竹深切感受到了一种危机。
面前的人像是某种初次来到人类社会的野兽,对危险一无所知,天真烂漫,也无所顾忌,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伤害得了他。
因为,他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午后的阳光穿透竹帘的缝隙洒进室内,留下斑驳光影,面前的人温柔笑着,这个场景明明如此恬淡美好。
可不知是因为道德感的束缚,还是不知有什么身体本能在作祟,这一刻林修竹突然很想逃离这间茶室。
“你不想吗?”郁棠有些失望地问道。
“不是!”林修竹察觉到这句话的歧义时已经晚了,他慌了一瞬,呼吸断在那里,差点儿接不上。
他对上了郁棠的那双笑眼,不知缘由地打了个激灵,好在是稳住了心神。
“我只是觉得,对于人生大事不该这么轻易决定。”林修竹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也许你可以多听听家里人的建议。”
林修竹意识到自己正在面临一个严峻的考验,他得克制自己身体的本能**,以及脑子里糟糕的想法。
面前的人已经扎根在自己心底,容不得轻慢与冒犯。
而郁棠同样在思考,他左思右想,觉得林修竹说得很对。
“那就先见一面吧。”郁棠提议道,“找个时间,让咱们的家里人见一面。”
林修竹一愣,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就直接准备见家长了。
不过,婚约毕竟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确实该早点告知双方家长,林修竹也就应了下来。
对面的人像是在拿爪子玩弄逗猫棒的小猫,林修竹怀疑他并不懂婚姻的分量,却依旧压抑不住自己想跟对方更进一步的念头。
内心的矛盾让他有些痛苦。
很快,在把这样甜蜜的痛苦给发小分享过后,他又把同样的问题摆到了自家长辈面前。
*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林老爷子已经可以下床了,虽然还得坐轮椅,但身体状况比最开始好了很多。
突然听闻自家孙子在感情生活上有了巨大突破,林老爷子也是相当震惊。
其实,他跟林修竹提起婚约,只不过是日常催婚时的随口一说,毕竟两家人二十年不来往,林老爷子已经默认自己被对方拉黑了。
这才过去一个星期不到,没想到林修竹跟于家那孩子见过两面后,直接回家告诉他们,可以准备去见对方家长了。
自家孙子都快三十了,终于开窍,林老爷子还是挺开心的,老两口立刻和于家那边取得了联系,约好了登门拜访的时间。
林修竹的父母几年前在一起事故中双双去世,如今家里的长辈就只剩下姥姥和姥爷。
林老爷子叫林鹤,和老伴儿育有一子一女,还收养了一位战友遗孤,后来养子成了他们家女婿,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后来,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女儿女婿不在了,老两口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林修竹身上。
林修竹的天赋、努力和运气都不缺,公司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于是,已经退休的老两口转而操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
林鹤曾以为这孩子得单身一辈子,没想到一个二十多年前的口头约定居然成了转机。
直到被推着来到于家大门口,林老爷子还有些恍惚,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郁棠和他家里人也早早就在家门口等候。
于阳春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相貌也平平无奇。他的妻子白雪则保养得相当不错,气质也雍容华贵。
于厚望则是个带着眼镜的青年,看上去只比郁棠大了两三岁,却已经是很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模样了。
两家人都打扮得日常却也不失郑重,态度礼貌又热情,就像他们一直是通家之好,不存在那互不来往的二十年。
林鹤对准亲家一家本就很有好感,再加上第一次见到郁棠就感到心生欢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可等他看清了于家客厅里的布置,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只见客厅的家具、家电、地板、吊灯,只要是有位置的地方,都被贴上了白纸黑字的小条,字体还不小,生怕别人看不着。
电视机上的小条写着:
【这是电视机,要插电才能看,不要盯着电视机!不要盯着电视机!不要盯着电视机!】
沙发扶手上也有张小条:
【请坐在长条沙发上,家庭成员不可以被孤立,不可以坐单人沙发】
再看沙发前的茶几,上面甚至不只贴了一张纸:
【茶几上要有一家人的茶杯,少了谁的都不行】
【如果茶杯损坏,请购买一模一样的杯子替换,一家人要整整齐齐,不可以搞特殊化】
面对这些条条框框,林鹤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于阳春早就预想到了客人的反应,立刻解释道:“这都是家里的一些规矩,让您看笑话了。”
白雪挽着丈夫的胳膊,笑着接话道:“是啊是啊,主要是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不写下来实在记不住,林叔你们不用在意。”
闻言,林鹤就想起了那位掌控欲极强的吴老太太。
也许是她老了记不住事,但是又给家里人定了一堆规矩,还偏要每个人照做,才贴了这么多的字条的吧。
如今吴老太太人都去了,家里这些规矩却还没被扯下来,可见其对这个家的影响力。
想到这里,林老爷子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儿心疼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的郁棠。
想起刚才在门口,这孩子跟他打招呼,笑着管他叫爷爷,那么乖巧懂事的模样,林老爷子心都要化了。
显然,林修竹也想到了吴老太太从前在圈子里的风评,悄悄地握了郁棠的手,想要安慰。
刚握上去,他就感觉到了不妥,怕太唐突会吓到对方,林修竹又赶紧把手松开了。
可就在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被另一根小拇指轻轻勾了一下。
林修竹转过头,发现郁棠正歪着头朝自己笑。
而那根作乱的小拇指又追着林修竹缩回去的手而去,直到缠住了他的小拇指,稍稍用力,不再松开。
双方家长在客厅里谈笑风生,完全没留意到后面站着的两个小辈偷偷牵着小拇指。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虽然是家宴,但于家人对这顿饭很上心,请来了酒店的大厨上门烹饪。
厨师与侍者在布置好餐桌后就退了出去,两家人去餐厅用餐。
林老爷子落座,发现餐桌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每天傍晚五点,一家人要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晚饭】
林老爷子虽然疑惑这小条怎么跑到侍者铺好的桌布上面来了,但他更担心这些所谓的家规会不会把孩子搞出心理阴影。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这些规矩,你们现在还要遵守吗?”
“那当然了。”
回答他的,是于家一家四口异口同声、整整齐齐,却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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