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给池霁发来的地址是一家华式茶馆。
他摸黑起早，先是坐公交车从影视基地去江城市里，再在市里坐地铁去萧楼区，最后还得步行一段才到茶馆。抵达地方的时候还不到九点，茶馆才半开门。
这地方对拍摄来说有点怪，但他这样的小演员见过太多了，很多拍短视频的没法搭棚，只能点杯茶在现成的地方拍。
池霁猜，宋礼给他介绍的活儿，应该是跟国学有关的，或者是譬如古风小生之类的角色。
只是宋礼并没有提前给他脚本，他反倒松了口气，毕竟他也不想大晚上的看到“快哉快哉”“小生这厢有礼了”之类的台词。
池霁刚进茶馆，迎宾的小哥就笑着问他：“先生，您是找王总吗？”
他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一大早的，也没别人过来，迎宾知道他是谁很正常。
池霁点头：“是。”
“王总预约的九点，在我们观山阁，先生您可以跟我先去那边等王总。”
池霁没拒绝：“有劳。”
这茶馆开在寸土寸金的萧楼区，无论装修还是服务都是上乘，池霁刚坐下，就有人提来茶水，送上点心。
池霁看着“观山阁”里的装潢，别地的山可能都是静默的山水画、或是真山，而在这间包厢里，大片的彩屏组成了整幅山水，流动着，展示着，显得高雅又贵重。
拍摄的人没来，池霁不敢动也不敢吃，他来的时候就塞了两个鸡蛋，这一早行路，肚子早就饿了，这会儿他只能看着面前丰富的茶点，饱饱眼福。
等人的时间里，宋礼给他发过消息，问他到了没有，他老实回应，对方又给他发来几句话。
【宋礼】：你好好表现，王总手底下项目很多，只要他能相中你，你将来想拍什么就拍什么
【宋礼】：想当电影男主角都行
池霁看到这两句话才感觉到奇怪。
【池霁】：今天不是来拍东西的吗？
【宋礼】：也拍，算是试拍，只要拍摄效果好，王总会跟你签长期合作的合同
业内常有这种事，反正演员是自由的，就算签了合同，也只需要每周或每月拍摄一两次就好，算是兼职的外快，有时候不光能拿通告费，还能拿项目提成，不赚白不赚。
池霁压下心里的狐疑，继续等着甲方到来。
等观山阁的山海图放到第三幅的时候，包厢的门终于被人推开。
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走了进来，那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人，池霁常在新媒体公司见到这样的人，因为接触的是时新行业，所以就算上了年纪，也不至于太老成，看着很精神。
池霁以为一次拍摄，就算老板带队，也该有摄影和编导在旁，但王总一进来，门就阖上了，并不见其他人。
他站了起来：“王总好。”
中年人一看到他，眼睛一亮，笑得很和蔼：“你好啊，小池是吗？宋礼跟我说你是他手底下最好看的，果然……”
池霁脸上的应酬式微笑一僵，不妙的感觉坐实，今天的拍摄够呛了。
男人刚进来就关上了门，手挥了下：“坐坐，不用客气，今天找你就是简单拍几条口播视频，看看拍摄效果，我们公司有个情感项目招演员起号，我看你形象不错，如果口条顺的话，我们就定下来，到时候来我公司正式拍摄。”
池霁没坐下，只小幅度点头：“那我们早点开始吧王总，我只请了早上的假，中午就得回到剧组。”
他周旋了一下，想早些离开这里。
“诶，不着急，你是哪个剧组？制片是谁？导演是谁？我说不定认识。你是正经试镜来的，我们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吧？”
王总越走越近，来到池霁对面，与他对坐。
中年男子的手拍拍桌面：“别站着了，来，坐，坐。”
池霁见人转移注意力，已经取出茶勺开始拨弄茶叶，也只好坐了下来，只是坐不踏实，臀只浅浅挨着凳面，随时准备能走。
王总神情放松，一直在茶台上操作，眼神不太老实，泡茶的功夫里瞟了池霁数眼，看得人很不舒服。
池霁垂眸呆坐了会儿，等王总开始洗茶时，他抬起眼皮，青灰色眼眸里有了温和的笑意：“我来帮你，王总。”
对方显然没料到池霁会这么主动，把碗盖掀开，挑了下眉。
池霁取下沸后平息了会儿的水壶，往茶碗里倒水。
他做事时凝眸屏息，嘴唇微微抿着，显出小小的执着，再抬眸时，眼里冷意散尽，只剩下真诚。
王总看呆了眼，对着池霁那张脸愣神。
池霁放回水壶，见人还没动静，眼睫上挑：“王总？”
后者回过神来，露出个欲盖弥彰的笑，鬓边都红了。
男人很快就泡好了茶，为池霁端来茶盏，盏里汤色清透，散出淡香。
池霁并没有推辞，但也没真喝，茶汤润了下唇珠就放着了。
他放下茶盏，秀气的指尖在边沿打圈，声音温温钝钝的：“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呢，王总？”
后者哈哈笑了两声：“马上，马上。”
池霁向他眨眼：“那我先去洗手间补个妆？”
男人对着池霁的脸左看右看，没看出化妆的痕迹，这不天然去雕饰吗？
“要不就在这儿补。”
他说着，手也跟过去，覆在了池霁的手背上。
池霁没躲，手背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潮湿，眼睛弯弯，看起来脾气很好又很软：“我要上厕所的呀，王总。”
一个“总”字被咬得抑扬顿挫，谁能抗拒得了。
等池霁闪身出了门后，一边举起手机假装电话，一边离开了茶馆。
他刻意空置着自己的右手，手背上被濡湿的感觉久久不散，让他觉得恶心。
上回程的地铁后，池霁很快就在手机中处理起了各方消息。
先是宋礼质问他怎么把王总晾在一边，他忍下唾骂，只回了一句“组里催了，没空拍短视频”。
再是组里的化妆师的消息，问他在哪里。
如果不能在上午统一做完妆造，人家就得单独再跑一趟，很麻烦。
池霁说了几句抱歉，称自己临时有事在外，马上就回去。
眼看化妆师不再回消息，池霁心想这事儿恐怕组里瞒不住了，演员临时出组，算是很没有职业道德的事。
但他来不及担心，就得应付下一桩事。
福利院的任姨给他发来消息，说池奶奶已经准备手术了，后头还有条语音，是个童声，奶呼呼的：“阿霁哥哥，阿霁哥哥……”
他一听就知道是院里的“小炮仗”，估计是被任姨带去医院陪奶奶的。
池霁应了两声，又安抚任姨不要太紧张，有事就给自己打电话。
回完这些消息，他关上手机，看着地铁外黑洞洞的隧道岩壁发呆。
原来新世界，也会有新世界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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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新世界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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