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凝瞳孔微睁,半响休住口,咽下方要说出的话。
夜色晦暗,青年墨色瞳孔倒映着月光,藏着无垠的夜。
“我方才说笑的呢。”
徐凝背着手,眼神飘忽,心虚地先走一步。
堂溪胥垂眸,眉心紧蹙,眉尾泛着幽幽的蓝。
走了几步,没脚步声,徐凝转身,“走啊,都这么晚了。”
对面人摘下银纹面具,这张脸不像人皮面具一样清正,面具下的这张脸,眉眼相似,多了几分精致与邪气。
应是中毒后遗,毒纹还未彻底消除,左脸眼睑下方的浓青线纹颜色浅了些,还有不少,像青花瓷纹。
睫毛卷翘,洇着淡淡的水光,月白的脸庞,樱桃色红唇,徐凝呼吸一滞,定在原地。
时隔这么久再见堂溪胥真容,还是会惊艳。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改日我便去望月楼提亲。”
莫名其妙,徐凝空白的脑子化作一团雾,“啊?”
……
这几日徐凝没见着瞿义,去找瞿襄,又闭门专心药理,不问杂事。
瞿襄虽入了不惑城,但却住在城外。小院落于山谷中,院子种了许多药草,有一两个药童帮她打下手。
屋子内堆了不少医书,好些纸张泛黄,甚至有点硬已然生脆。
“研究医术固然重要,可瞿姐姐也要注意身体。”
徐凝好几日来看她,亥时了还挑灯倒腾药草。
瞿襄对着古书上的图案和方法,调制药方,一边淡声道:“你莫要担心我,你才是。我瞧你练功鸡未打鸣便起,也不见你休息。”
那晚徐凝被堂溪胥的话吓到,趁着找瞿襄空隙,便借由住在这里。徐凝重启后不敢放松一刻,每日清晨上山练剑,只为参透当年入尘剑仙方泓枳留下来的剑意。
“我这是强身健体,不一样。”
瞿襄转身去寻小秤,“有何不同,你追求至上武学,而我,现下无烦心事亦无牵挂之人,只愿实现心之所想——精读自古以来所有医书,互相补益,研制出每种疾病的最优疗法,编纂成册,救活更多的人。”
徐凝愣神,和原书描述不同,她不是不近人情,只是静下心来潜心研究,不屑人与人话语间那些针针脚脚。
夜深寒重,药童早就踏入梦乡,偶有些许老蛙叫,几只萤火虫簇成一团,卧在瞿襄面前的窗棂上。
徐凝手臂起鸡皮疙瘩,木床硬冷,现下已入春,却是山谷积了不少水汽,翻来覆去着实睡不着。
算了,起来练会儿剑,暖暖身再睡。
徐凝寻了处离小院不远的空地,此处尚有美池,白雾蒸腾,弦泉瀑布飞漱而下。空气新鲜,湿润的泥草香沁人心脾,洗涤了徐凝混沌的脑子,睡意渐失,精神抖擞起来。
一个纵身,落于圆润光滑的深色岩石,遂,银剑出鞘,徐凝压身接住溅在碎石上的泉水。
女子眸中倒映着冷冽的剑光。
而后,徐凝仰身,抬起一只腿,反手旋剑,瞬间,五里外河水边上的粗枝坠地,“嗒”。
起身间,一把黑刀横空飞来,幸而余光撇见,后空翻险险躲过。
一墨衣男子接回刀,从悬崖上飞身而下,背着徐凝负手沉声道:“没想到你竟还会择尘行歌,倒是我小瞧你了。”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一上来便出此狠招?”
徐凝收剑,冷声质问。
“要怪只能怪,有人花钱买你。”男子转过身来,墨瞳含银,面无表情又带着几分戏谑,“更有意思的是,还要活的。”
徐凝皱眉,想不通谁会要她的命,不是要命,是要抓她。
那人背着一只手,接着道:“我从来不抓人,只杀人,可雇主出重金不好拒绝,加上我很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便应下了。”
出重金?
是谁会出重金买她?
徐凝左想右想,也没想出她得罪过谁。
“还望阁下明示。”
男子垂眸,依旧面无表情,“暗锋规矩,不可透露雇主身份。若姑娘想知道的话,不妨随我一同前去,见见那雇主。”
他这话说得轻巧,想让徐凝就这么跟着他去,不废吹灰之力。
徐凝横眼,长剑扣至上肩,刺向男子。
“我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尤其是以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
欺近身,男子的面孔清晰起来。
周身墨衣,背了两把长刀,又是暗锋的人。
这人好似在哪儿见过。
时间过于久远,记忆模糊,徐凝很不爽这种感觉。
“那便莫要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一把粗犷的长刀飞出,徐凝仰身躲过,跃至泉水间,长刀劈开岩石,清水击打碎石溅在徐凝眼睛里,眨眼有些许刺痛。
生理泪水溢起,又有水帘遮挡,夜色下看不清敌人。
失神片刻,另一把长刀划破水帘,携水而来。
徐凝想躲,奈何以现在的情况只知剑法,以及第一世时醉生痴教她的东西,更何况那些东西已经不怎么记得,现下这具身体,基本内功、敏锐度还不扎实,全然不能躲过这一击。
徐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神色紧张,全身紧绷。
“小心!”
一只大手接住女子腰身,徐凝抬眸,朱锦发带随风而动,贴上她的眼眸,泉水顺着青年的银纹面具、颚线滴在她的脖颈处。
一滴凉意直抵心间,方才的紧迫才松弛下来,一颗悬着的心落下。
“还好你来了。”
堂溪胥弯下唇角,眉心柔和,双眸含情。
他半个时辰前听暗卫汇报,有一身穿墨衣,背了两把刀的人在山谷附近鬼鬼祟祟,大概是直觉,猜到徐凝有危险,便来了。
银纹面具反着月光,对面人一眼认出,“温城主?”
“墨衣,暗锋与我不惑城无甚纠葛,我不杀你。”堂溪胥负手冷声,眼神凌厉。
一说墨衣徐凝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墨衣黑刀苏展封嘛。
只是他今日腰上未缠银钩,也没有他的好搭档沈鹤水陪着,故而徐凝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月亮不知何时已悄悄隐了半身,池水旁一片黑寂,不远处的林子更是漆黑,听不见一点声音。
“你这小丫头认识的人还挺多,大名鼎鼎杀人不眨眼的枪雨刺命,竟甘愿为你臣服。”
苏展封冷漠的眼眸微微上翘,显露着几分兴趣。
江湖上大多数人只知不惑城城主温昭,不知其真实身份。
苏展封自知自己不是枪雨刺命的对手,把刀插回后背的匣子,轻踏至堂溪胥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跃过岩石快步负手离去。
堂溪胥眉心紧锁,暗夜下,神色微变,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转头看了眼没入夜幕的身影。
徐凝缓过神来,“方才他与你说了什么?”
堂溪胥垂眸,对上少女那双清亮的眸子,弯腰凑近,二人只稍一寸。
青年浅笑道:“他方才说,等着喝我的喜酒。”
即使在这么幽暗的环境下,堂溪胥也能看清。
琥珀瞳孔放大,满是震惊。
徐凝唰地脸红,低下头。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饶是第一世已经成过亲,圆过房,听了这番话还是会面红耳赤。
“这是他说的,不是我。”
这人一本正经,言语间藏着雀跃。
徐凝别过头,心里发紧,左手反复摩擦着右手手背,我记得他没这么不要脸啊。
她早就不相信原书里给堂溪胥的描述了。
夜深人静,木屋里的那盏深黄的烛火还亮着,墙上倒映着女子忙碌的身影。
“呼——”
一阵风刮过,将满室药香吹散开来。
烛影晃动,墙上的影子也随着晃动,瞿襄放下医书,走到门外四处看了看。
屋外寂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瞿襄转身合上木门。
两片门板将要贴住的那一刻,出现一张俊脸。
瞿襄心一慌,向后踉跄了几步,没稳住身,快要倒下去,幸而男子眼疾手快抬手接住。
“苏公子这么晚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瞿襄理了理衣服往里屋走。
苏展封这张脸还是面无表情,“路过此处,苏某来看看瞿姑娘。”
女子没理他,继续忙手中的事,回想刚才的研制方法,一边记录。
“需要我帮你吗?”
苏展封不会说什么好话,更不懂得如何去讨好女孩子,只知道她需要我,我就尽我所能帮她,无论什么事。
瞿襄停笔,抬眸看着他,浓眉星目,薄唇紧闭,眼角有道浅浅的疤痕,应该是与人打斗时留下的。
她从来未在这张脸上看到过任何情绪,没有人能影响到他,经不起半点波澜。
苏展封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垂首看着瞿襄,偏这时瞿襄抬头,他却避过女子目光,眼神锁着地上的小虫子。
“你学过医吗?又或者说精通药草?”
半响,那人皱眉回答:“不曾。”
瞿襄垂首,继续记录。
片刻,他又道:“不过对于有毒的山野之物,我略懂一二。”
瞿襄写完一页纸,换纸间隙,毛笔想再沾点墨,却见砚台中的墨水早就没了。
“会磨墨吗?”
“会的。”苏展封俯身,拿上砚台沾了点水,用墨块慢慢磨起来,小心翼翼。
苏展封是个孤儿,早些时候魏云遮也就是当时的暗锋首领捡到他,看中他的资质,潜心培养。在十三四岁时,他第一次执行任务。
不出意外地受了重伤,背上划了几刀,腰上落了几刀,手臂差点断了,奄奄一息地倒在树旁。
瞿襄还小,也就十岁左右,苏展封一直记得那日。
小姑娘背着竹篓,杵着木棍慢步慢步走,他当时眼皮都掀不起,只听见,女孩担忧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瞿襄想把他扶起来,奈何力气小,实在扶不起来。
后来还是回去叫人,才把他救了回来。
在暗锋,派出去执行任物的人,死了便死了,除非是杀手榜百字号前十,否则不配拥有棺材,更不配死得体面。
当年若不是瞿襄把他捡回来,救了他这条命,或许未必有现在的墨衣黑刀。
网不好,发不上去,不发了,晋江这个服务系统啥时候才能流畅,一临近十二点就卡。白天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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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黑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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