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十一月初,寒风凛冽,天空中有偶尔飘落的雪花。
此时,虚弱不堪的张桂芹躺在产妇病床上,她镇静的听着主任医师的话,没有丝毫的慌乱与不安。
大人暂时无碍,可胎儿孕周太小,才将将满了30孕周。如果说40孕周就是人们常说的怀胎十月,那么这个孩子相当于七个半月便早产了。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非常有限,这个孩子能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即使活下来了,有后遗症的概率也是极高的。
张桂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截了当的问:“那这孩子,你们能给直接处理掉不?”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一屋子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桂芹。
此时,她身旁的小婴孩儿还在一直发出哼哼唧唧的微弱哭声。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小护士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们怎么处理?你要治就治,不治就自己抱回家去养到哪天算哪天,哪有让医院给处理活人的?”
张桂芹的脸上透出极度的疲惫感,头发油腻腻的,多处都打绺黏在了一起。她闭上眼,眉头紧皱,别过头去,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她着实无法喜欢身边这个仅仅二斤八两的孱弱女婴,即使这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
从孕早期异常剧烈的呕吐开始,张桂芹就讨厌极了这个存活于自己腹中的寄生胎,再回想起自己昨天在鬼门关转悠了好几圈的情景,都是这个不值钱的半死不活的丫头害的,霎时间便对这个孩子多添了几分厌恶。
就在昨天,张桂芹正挺着半大的肚子,坐在自己工位的缝纫机前忙碌着。
她熟练的推送着布料,脚不停的踩着踏板,机器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咔哒”的快速而连贯的声响,布料在她的手中不断的穿梭缝合。
一阵铃声突兀的响起,这是制衣厂里的午休铃声,工人们陆陆续续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纷纷起身,三三两两的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张桂芹紧赶着踩完了手上衣服的最后一条缝线,缓缓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打算起身去食堂打饭。
突然,她的小腹部袭来一阵猛烈的剧痛,她的脸色骤变,额头上随之也滚落下来豆大的汗珠。
她一只手托着肚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撑在缝纫机的案台上,一动也不敢动。
张桂芹满脸的痛苦,呼吸愈发的急促,想叫喊,却已然疼的失了声,她紧紧的抿着嘴,用尽全身力气闭上了双眼,仍是一动不敢动。
这时,她工位后面的工友小姐妹,突然推了一下她的肩背,半开玩笑的问:“芹姐,你今天怎么不着急吃饭呐?”
张桂芹感到自己的小腹猛的往下一坠,随之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瞬间浸湿了裤子。
羊水破了。
这可吓坏了之前推她肩背的年轻姑娘,这姑娘呆立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的功夫,随后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她的喉咙里迸发而出。
周遭的工友们都停住了脚步,三五个人踉踉跄跄的往回跑,其他人都楞在原地驻足观望。
片刻的功夫,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张桂芹送到了厂区医院。
医生简单看了眼张桂芹的状况,便赶紧把人推进了产室。
不多时,张桂芹的丈夫老蓝也赶到了医院。老蓝听着产房里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不由得眉头一皱,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揪住了一般,算算日子,这还远远不足月呀!
“差太多了,实在是差太多了……”老蓝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在产房外的走廊上来回踱步。
这时,一位小护士从产房里破门而出,问:“谁是家属?”
老蓝赶忙迎了上去:“我!”
小护士冲着走廊斜对面的门一指:“家属去主任办公室等着!赶快!”
老蓝赶忙朗朗跄跄的往主任办公室跑过去,身体像失重了一般的左右摇晃着。
片刻功夫,伴随着沉闷的推门声,产科主任稳步走了进来。
看到主任凝重的深色,老蓝的心猛地一沉。
产妇难产,婴儿是臀位。
还没等老蓝开口,刚才的小护士又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主任产妇大出血了!”
紧张的情绪将老蓝彻底湮没,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个人一起向产室的方向奔去,老蓝眼看着医护进了产室,自己则一屁股颓坐在了产室外的墙根下。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产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这个仅30孕周便早早降临人世间的小生命发出了她初临人世的呼喊。
这细若游丝的哭声,带着让人心疼的孱弱与无助。
护士抱着孩子,只匆匆让老蓝见了一眼,便赶紧把孩子抱去了新生儿科。
初为人父的老蓝,不但没有半分的喜悦,反而一脸令人揪心的怅然模样。
老蓝继续蹲坐在产室外的墙根下,就这样整整守了一个晚上。
等到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朦胧的晨曦中,身心俱疲的老蓝终于听到了那句足以让他如释重负的佳信:产妇已脱离危险。
张桂芹被推进病房后,不多时孩子也被一并送到了母亲的身边。
可张桂芹却连看都不愿看这个孩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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