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鹤只是“嗯”的应了一声,便直接走到嬴沉依对面那张美人榻前,拾起案几上的论语书,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嬴沉依先前已经给叶柏鹤规划好了要先背的一部分。所谓背书,首先便是将其大声诵读出来,于是,嬴沉依念一句,叶柏鹤则跟着念一句。
“阿嬴。”
起初,叶柏鹤还算是配合的,渐渐地,他像是口渴似的举起茶盏,轻抿了几口,缓缓道:“想必你也累了,歇会吧,我自个看会。”
这才多久啊!就累了。
嬴沉依虽早已积以为常,但还是不由自主在心底暗自嘀咕,哪里是她累了,分明是叶柏鹤累了吧,罢了,如此她也能轻松一些。
嬴沉依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叶柏鹤。
叶柏鹤正靠着案几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握着书,表面看去,确实是在认认真真地看书,至于心思在不在书上,那嬴沉依便是无从知晓了。
渐渐地,叶柏鹤干脆直接彻底闭上了双眼,懒散的靠着美人榻,连装模作样的姿态都舍弃了。
叶柏鹤不是已经在书院睡了一整日吗?为何现在还困。
“大公子。”
嬴沉依轻唤了一声,见叶柏鹤毫无反应,嬴沉依连忙上前抽走叶柏鹤手中握着的书,提高了嗓音问道:“大公子,您睡着了?”
这时,叶柏鹤才有些许反应。
叶柏鹤也想认真看书,怎料那论语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犹如催眠符一般,让叶柏鹤坚持不过片刻便感觉乏了、困了。
被逮了个正着的叶柏鹤一时表情尴尬,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道:“阿嬴,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歇息了。”
“大公子此刻回去,想必已是能将书中内容倒背如流了吧。”嬴沉依眼含笑意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叶柏鹤沉默了片刻,面色沉沉道:“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还请大公子先背一遍给我听听,再回去也不迟啊。”嬴沉依说是这样说的,但若是叶柏鹤背不出来,嬴沉依自然不会轻易放叶柏鹤走的。
闻言,叶柏鹤当即便将嬴沉依给他指定的部分,磕磕绊绊地背诵了出来。虽然不够流利,但是一字未差。
“背完了,我先走了。”
还顿在原地的嬴沉依再次听见叶柏鹤的声音传来,抬眼望去,已是书房外叶柏鹤离去的身影。
嬴沉依深知叶柏鹤才智过人,早在心里猜到了个七八分。只是,嬴沉依未料到叶柏鹤竟会就这样乖乖地背了出来,若是往常,叶柏鹤肯定早就毫不留情对她冷言冷语了。
嬴沉依心里感叹,叶柏鹤的脾气就犹如天气一般,时冷时热,阴晴不定。一日之内,便能将平静、烦躁、无奈变换了个遍。
嬴沉依又庆幸自己擅长察言观色,才能够应对自如。
次日晌午,章秀书院。
陈主院休了假,故而今日的教学重任,便由李先生代陈主院授课。
学堂前方,李先生步履左右移动,正不知疲倦地带着学子们诵读好几篇诗经,李先生读一句,学子们顺一句。如此往复,一遍接着一遍,直至三遍之多……
经过两三遍的诵读,由于那些诗经中的句子颇为艰涩,难字更是屡见不鲜,学子们都未必能够流利地读出来。李先生是完全不讲诗句的意义,只要求学子们跟着他读。
“要是读不出可是要挨上二十记手心的责罚!”
原本还趴在桌上假装睡觉的嬴沉依,在听到李先生的这番话后,立马端正坐好,开始为身旁的叶柏鹤担忧。嬴沉依心里清楚,越是读不出,挨的打就会越多。
正因如此,有的学子头一天晚上,家里的书童都会先把明日的生书教会,省得挨打。
随即抽读检查,李先生已抽查了前排数名学子,大都顺利过关了。打算抽查坐在后排的学子,正犹豫该抽谁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正懒洋洋地斜椅在桌上的叶柏鹤身上。
嬴沉依敏锐地察觉到,下一个即将被抽读的很可能是叶柏鹤。她将目光从李先生转移到身旁的叶柏鹤身上,只见叶柏鹤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恐怕是早已分了心。
“叶大公子!”正如嬴沉依所料,李先生下一个点名的就是叶柏鹤。
“……”
突然被点名的叶柏鹤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其他同窗、叶先生以及方才还在趴着的嬴沉依都在注视着自己。
随后,叶柏鹤从容不迫地站起身。
“昨日学的论语,叶大公子是否会背了?”李先生手握着戒尺厉声问道。
听到李先生所提之问,学堂内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众学子皆百思不解,不是随机抽读吗?怎的突然问起昨日所学的论语来了。
叶柏鹤胸有成竹地回应:“自然是会了。”
“能背就好。”李先生满意地笑着点点头,随后又道“那叶大公子读一下方才所学的那篇诗经吧。”
方才所学的那篇诗经?
叶柏鹤此刻默不作声,嬴沉依扫了一眼叶柏鹤桌上那本尚未被打开的诗经。
她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叶柏鹤该不会不知晓究竟是哪一篇吧。
叶柏鹤确实是不知,这乏味的文字,他原先便觉得无趣,心思全然未没放在学堂之中,更未曾留意讲到了何处。
况且,李先生明明教了好几篇呢。
嬴沉依看着李先生手上那一方戒尺,又厚又沉,叶柏鹤要是诵读不出来,就要挨上李先生二十记手心的责罚。
整整二十记打下去,手心必定会肿胀疼痛,并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这哪是叶柏鹤那种自幼养尊处优的大公子承受得了的,若是叶柏鹤真被打二十记手心,只怕是半个多月写不了字。
到那时,倒霉的还是她,嬴沉依只得悄悄将诗名写下。
“大公子。”
嬴沉依侧身过去,以手掩口,低咳一声示意叶柏鹤,于是趁着李先生饮水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塞到了叶柏鹤的手心里。
叶柏鹤对于嬴沉依的援手,心中感到有些意外,他看着手里纸条上的页数以及诗名,眼底有的是无法掩饰的惊喜。
因为叶柏鹤发现嬴沉依在学堂里有时看似是在趴着睡觉,其实听的比谁都认真呢,这倒是件好事。
李先生瞧着一言不发的叶柏鹤,心中暗自揣测,这莫非是读不出来?
李先生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便已心生懊悔。众所周知,叶柏鹤可是叶老爷的心肝宝贝,倘若叶柏鹤挨了他的打,叶老爷指不定会前来找他算账。
书院之中,所有先生对叶老爷都是敬畏三分的,连陈主院也不例外。
李先生自觉方才真是头脑发热了才会抽选叶柏鹤来诵读。
“叶大公子若是有难处,那便抄……”
李先生本想给叶柏鹤找个台阶下,话语还未道完,却见叶柏鹤已翻开诗经,不紧不慢地诵读了起来。
不过一盏茶从刚泡好到稍稍凉却的功夫,叶柏鹤诵读完了。
李先生瞳孔闪过一丝惊讶,心中已然相信叶大公子这是洗心革面了。随后,他满意地收起戒尺,摆摆手让叶柏鹤坐下,爽朗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自这一日开始,叶柏鹤便将自己的课业光明正大地扔给了嬴沉依。
如此一来,叶柏鹤既是省事又省心。
每当嬴沉依想要拒绝的时候,叶柏鹤便会冠冕堂皇道:“阿嬴,先生亲口说了要你辅导我的课业,既然我不会写,你自然要教教我。”
不过,嬴沉依是想要帮助叶柏鹤提升功课,而不是直接代替叶柏鹤完成功课啊。
嬴沉依真是好气又好笑,本来不为所动,奈何抵不住叶柏鹤的软磨硬泡。
本来,她作为叶柏鹤的书童,确实应该在学业上多多帮助叶柏鹤,否则她的存在于叶家而言就没了意义。
于是嬴沉依暗暗起誓,定要寻个好时机,探索出叶柏鹤如此排斥读书的缘由。
嬴沉依内心是非常感谢叶柏鹤给了她听课的机会,她阻止不了叶柏鹤上课神游、睡觉。于是上课时非常认真将先生讲的课业内容与笔记写下来,待晚间辅导叶柏鹤功课时,再慢慢讲解给叶柏鹤听。
久而久之,叶柏鹤的功课成绩确实得到了一定程度提升,虽然大部分都是嬴沉依帮助他完成的功劳。
陈主院觉得欣慰的同时,好几次公开表扬了叶柏鹤,虽然陈主院没有提叶柏鹤的功课提升有嬴沉依的功劳,但其他学子、尤其是孙卓诗心里都明白,叶柏鹤根本就不是浪子回头安心学习的性子,他的转变与嬴沉依脱不了干系。
一时之间,嬴沉依倒是引起了不少学子的注意。
某一日下学,孙卓诗邀请叶柏鹤一同去饮酒作乐,叶柏鹤本来并不想去,但奈何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嬴沉依压在书房写功课,着实感到有些憋闷。
于是,叶柏鹤大手一挥,爽快地答应了,且看向嬴沉依道:“阿嬴,你先回府。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嬴沉依早就看透了叶柏鹤的心思,冷冷提醒道:“大公子,您这是想去哪儿?您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完成。”
注:“孺子可教也”来源于—西汉·司马迁《史记·留侯世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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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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