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殿宇中,一丝一毫的温度都能让人沉迷,更何况自己身边躺着的还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呢。
言祺祀嘴上说着要让许羚走,但若说这世上最不想让她离开的也是非他莫属了。
他试探性地侧身,将许羚整个人揽进怀中,垂下脑袋埋进她的肩窝,深深呼吸着久违的芳香。
肩膀处传来湿润的感觉,许羚默默地抚摸着他的背脊,用更紧的力度向他传达着自己的安慰。
“言祺祀,我很抱歉。”
很抱歉当初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你,很抱歉我没有再多信任你一点,很抱歉到了最后我也从未对你说一句,我很爱你。
言祺祀怎么会读不懂她话中暗藏的意思啊。
泪水彻底决堤,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抱的很紧,紧到仿佛要将怀中人勒进自己的身体里边。
他太累了,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许羚抱着已经睡过去的人,无奈一笑,侧头贴着他的脸,也同样闭上了眼睛。
地上是有点冰的,明日他应该要着凉了。睡过去前,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
再一次睁眼,许羚盯着淡色的顶幔,脑中还未转过弯来。
窗外的阳光尽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极其舒服。
她眨了眨眼,忆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当即便坐起了身。
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知道她还在凤倾宫中,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但在发觉言祺祀并不在时,还是慌了。
她掀被下床,也顾不上穿鞋,直接往外边跑去。
配殿和主殿中都不见他的身影,直到她来到殿外,这才在广场东侧角的树下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他没有穿平日里的衣服,只是简简单单的素色衣襟外边披着一件薄披风,没有束发,黑中夹白的长发就披在身后,他此刻正仰着头,看着面前那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一动不动,似发呆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许羚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站定。刚想出声问他时,身侧的手便被握住了。
扭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一日初见时的明亮,虽说随着时间的流逝里边所带的东西变了不少,但至少,在面对她时,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
“在看什么呢?”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与冰凉此时正巧妙相融。
言祺祀勾起唇角,眉眼也因此有了弧度,他向许羚走了一步,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拉的更近,近到两身相贴。
“我在找树上的果子,明明昨日还有的,今儿个却找不到了。”
他的声音无处不透着委屈,引得许羚发笑。
许羚也乐的惯他,歪头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柔声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明日醒来它便又长出来了。”
头顶上有东西靠着她,她向上看去,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还不等她多想,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眼中满是惊慌,她瞪着眼看面前这抱着她作怪的人。
“你作甚?”
“我还没说你了,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裙摆下,原本白皙的脚此时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许羚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环着言祺祀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你还怪我,我这是因为谁啊,要不是我找不到你,我才不会这么着急呢。”
言祺祀的一颗心从来都只会为许羚如此欢快地跳动,此时又因这么一句话,满满充斥着幸福感,所以哪怕许羚想要勒死他,他亦无所怨言。
“是为夫的错,那就让为夫替夫人洗个脚吧。”
他抱着许羚稳稳当当地往殿内走去,短短的几步路程让他生生走出了当初登基的感觉。
许羚死后的第二天本来是他要登基的日子,但他毅然决然地给推了,这么一推大概就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后来还是朝中的老臣来劝他说,只有他登基了,许羚才能以他皇后的身份葬入皇陵。
那次的登基与他想象之中的差的太远了。想象之中,他会身穿龙袍牵着同样身着皇后冕服的她一齐走向高处,站在高台接受全天下人民的祝福。
可是,他站上去了,但身边却再无她的身影。
万人之上,尽是如此的落寞,帝王之位,还真是孤家寡人。
许羚被安置在榻上,身侧被塞了一个靠枕,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这个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男人为她打水端盆,半蹲在她身前,弯下头细致地替自己擦拭着脚上的脏污,好像就是在这么一时之间,她曾经埋藏在内心深处所有的委屈都消散了。
十年的时光,他护过她,救过她,在无数她濒临崩溃的时候守在她的身侧,他一点一点地用行动和言语来打动她的心,最后占据她所有的心神,曾经的她是有多么的盲目,竟真的看不透他捧到自己面前的一颗真心。
许羚慢慢伸出手,用手指抓住他垂落在身前的发丝。
“夫君,我帮你束发吧。”
坐在妆台前,许羚拿着梳篦轻轻地将手上的发丝梳顺,从上而下,温柔且虔诚。
时不时地看向桌上的铜镜,不出意外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从昨天到现在。
“不用一直盯着我看,我又不会跑了。”
“夫人貌美,为夫百看不厌。”言祺祀应了一句,抬手抓住许羚的手,他看着镜中的许羚说道:“还望夫人能将我这满头的白发藏起来一些,让我不至于如此配不上你。”
他还是为自己的年老而感到自卑了,可他不该如此啊。
许羚垂眸,眼中的悲伤被她尽力地压着,梳头的动作快了不少,也算是全了他说的话,结束时,白头发看起来还真的少了不少。
“夫人,你上次替我束发还是在我们成婚的第五年,这么久了,你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
许羚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言祺祀也像是随口一说的模样,没等到许羚的声音也没说什么。他从位置上起身,目标明确地走到床边的一处木箱旁,他打开锁,从里头取出一件与他身上衣服相似的裙装来。
那匣子里还有很多,许羚只随意一瞥便可以知道,那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衣服。
殿中这样的匣子还有很多,以她对他的了解,怕是每一年裁做新衣都有她的一份。
“来,换上看看喜不喜欢?”
“言祺祀,今年是何年啊?”她没有接下言祺祀的话,反而借此反问了回去,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强硬地让他看着自己,不允许他有任何的逃避。
“今年,是永乐三三年。”
永乐是当初他们两人共同选定的年号,这她知道,所以永乐三三年,是说他已经登基了三十三年,也就是……她已经死了三十三年了。
“按皇后的规格,你一年可以有十件新衣,但我自己动私库给你又添了四五件,所以你一年大概会有十五件新衣服穿。三十三年,这里一共有四百九十五件,今日我再让人给你量一下尺寸,你可以再多做几件,按你自己喜欢的做。“
“哦,还有,这些年各方上贡的好东西不少,我全放你私库了,你一会儿去看看,我让人给你多打点首饰……”
他这些年,真的就全靠这些才活下来的,那这次她走了,他该怎么办啊?
许羚很想抱抱他,她也这么做了。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雪松味,鼻尖酸涩,让她忍不住落泪。
言祺祀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到位,从而让她生气了,此时她又靠着他,让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一下子连解释都不好解释。
于是,他环住她的腰身,用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哄道:“阿羚,你怎么了?是我有哪里做错了吗?你同我说说,我好去改。”
“言祺祀,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
闷沉的声音从胸前传出,言祺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我知道。”
“言祺祀,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吗?”
“……好。”
言祺祀从凤倾宫中带出了一名与已故皇后长相一致的女子,这个消息在出现的瞬间便传遍了整座皇宫。
所有听说的人虽然惊讶但并没有过激的表现,只是难免会在心中感叹一下对方的好运,毕竟几十年了,抱着侥幸心理偷偷送人的人都失败了,没想到这次竟成功了。
他们并不觉得,这是皇后真的回来了。
虽说这是大部分人的心态,但总有少数人会接受不了,正如已经在宫殿中砸东西的玉华公主,言舒尔。
“公主!”
“怎么样?她人在哪?”言舒尔看着宫人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总算是放下了手中早已摔的只剩一只的茶杯。
在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她便派人去请许羚,现在派去的人回来了,她还是需要好好听一下的。
那宫人一进门便看到满地的狼藉,地板上到处都是碎瓷片,根本找不出一块安全的区域,但面对盛怒的主子,她只能咬牙跪了下来。
“回禀公主,那位姑娘一直被陛下带在身边,女根本见不上面。”
“废物。”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只茶杯直直地打在了她的身上,刹时间从胸前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往后倒去,但只微微一动她便将身子撑了回来。
她知道,她要是敢有任何的表现,那等待她的下场会是更加惨烈的。
言舒尔来回地走动着,又想砸东西时才发现身边的东西都已经被她砸光了。于是,她将视线锁定在了下边那还跪着的人身上。
一个巴掌扇过去,心头的火气总算是消散了些。
她目光淬毒般盯着已经哭出泪的人,没好气地掐着她的脖子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将人请来。”
明明只是一十六岁的姑娘,但多年来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气魄已经浓重到可以压死一个小小的宫人。
从前,她是全天下最金枝玉叶的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可是,在许羚回来后,她还会是吗?
她不愿,也不甘,这本属于她的一切被人生生夺走。
她浑身充斥着戾气,狭长的凤眼看向一旁,“明天就是我那母后的生辰了,我要让她从哪来就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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