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了个人资料，那之后问答环节，完全就变成了开卷考试。
夏缇无比顺利地重复着看题目-找答案-看题目的循环，然后获得相应的好感度和分数，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数学题：
{方程sinx=cos2x的最小的20个正实数解之和为}
{A. 120π B. 150π}
一瞬间，夏缇的思绪被从玫瑰花丛中，拽回了考场。
这道题目她认识，是半年前的联邦中学生联合竞赛，决赛选择题的第二题，中低难度基础题。
她参加了复赛，但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前往决赛。
但是她知道答案。
她记得，那场她缺席了的决赛里，每一道题的答案，清清楚楚。
夏缇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指甲卡进裙褶里。
A。
{你的答案：A，TA的答案：A，正确答案：A}
对方也答对了。
【李墨好感度 1】
再往后的题目，难度稍微变高了一点。
夏缇不得不应用上一些推理。
{更看重心灵还是外表？}
——傻子才在节目里选外表。
心灵。
【李墨好感度 1】
{更喜欢夏天还是冬天？}
——从资料上看，对面的李墨是南国人，喜欢的颜色是黑白蓝的冷调色，皮肤很白，看起来不爱晒太阳。
冬天。
【李墨好感度 1】
{在情感中更偏向主动还是偏向被动？}
——择偶条件在世俗意义上没什么短板，但0感情经验。
被动。
【李墨好感度 1】
夏缇一一对答如流，直到屏幕上跳出来一道新的题目：
{如果有机会，你会选择：记住所有想记住的or忘掉所有想忘记的？}
资料里不可能会有这种答案。
其实这个问题，如果不考虑对面，夏缇自己会选择第二个。
她的记忆力太好，记住很简单，而忘记难得多，尤其是不开心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那些隐秘的情绪，尘埃般微小却繁重的细节，堆积成一座山，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
但是，李墨呢？
文字资料几乎看不出来人的情绪。
“系统，帮我调一下李墨的图片资料吧。”
系统的文件夹里能看到的有几张照片，大概按照年龄从小到大排。
第一张，高档产房里，刚出生的婴儿被微笑着的女人抱在怀中，女人气色很好，一旁的男人戴着眼镜，同样微笑，两人双手交叠。
第二张，小男孩耷拉着嘴角，坐在一圈飞机、火车模型的中间，手里拿着个遥控器，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被掌镜人这样满怀兴味地拍下了瞬间。
第三张，高耸的雪山教堂前，无人机的俯瞰视角，男孩明显长大了许多，穿着滑雪服的一家三口，抬着头朝着空中的镜头一齐比胜利手势。
照片都很清晰，不管是十几年前的，还是最近的。看得出来设备很好。
照片里的男人女人，随着时间难免衰老了一点，却始终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发型齐整而有有光泽，也能知道保养和境遇都不错。
第四张照片，李墨的长相则很接近于现在，应该是近两年拍的：
男生手里捧着联合竞赛的奖杯，抱着满怀鲜艳的鲜花，被喜悦的父母拥抱在中央，对着镜头露出有些羞赧的笑。
四周的彩带被定格在半空中，奖杯反射出有点刺眼的金光。
夏缇没再往下看，垂眼关掉了界面。
管中窥豹，她也从照片中窥见李墨的生活——
经济富裕，父母感情很好，还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想忘记的事情呢？
{A. 记住所有想记住的，B. 忘掉所有想忘记的？}
{你的答案：A，TA的答案：A}
【李墨好感度 1，当前好感度：40】
玫瑰一朵朵盛开，像春风送来张牙舞爪的生机。屏幕上原本绿得浓郁的灌木丛，到现在已经被粉红色侵略了大半，每一朵玫瑰，都是夏缇的正确答案。
这场开卷考试里，靠照抄和推断，一半聪明一半运气。
到目前为止，夏缇都还是满分。
然而——
系统提示却并未如她所愿。
【李墨，好感度-20】
【李墨，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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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道道题目的完成，帷幕另一边的李墨，眉毛却慢慢蹙起。
就算是未婚妻，就算手里有自己的资料，也不该每道题的答案都跟自己相同。
一开始的生活习惯题还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资料，早不知道在多少人人手里转了几圈。
但后面的题目呢？有些问题，扪心自问，哪怕是他自己，都需要思考过后才能确定。
而对方的答案，每一题都和他的相同，每一题。
帷幕上的玫瑰花一朵接一朵地开放，红色粉色绿色交杂着，他的心也往下沉、思绪变乱，成一团五颜六色的浆糊。
节目组的恶趣味？或许帷幕的另一边根本没站着一个人？
或者有人把他研究到这么透彻，别有用心地在幕后等着看这洋相？
在一档收视为主导的节目里，节目制作人还是那个满怀恶趣味的女人，这样的设置也合理。
烦躁与厌恶从他的胸口升起来。
{你相信世界上存在完全契合的另一个人/灵魂伴侣吗？}
{A. 相信 B. 不相信}
李墨是相信的，他的爸妈就是他见过最完美的灵魂伴侣，相同的口味、爱好、兴趣，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现在，片刻的迟疑之后，李墨的手指敲在屏幕上。
不相信。
{你的答案：B，TA的答案：A}
这次终于是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不一样的答案也代表了——
帷幕的对面，并不是一个只会复制自己答案的机器。
屏幕上一朵盛开了的玫瑰花，在转瞬之间变成灰败的咖色。
在一片鲜艳的颜色里很是扎眼。
李墨的瞳孔微微颤抖。
{你更倾向于选择与自己相似的人or与自己不同的人？}
{A. 相似 B. 不同}
同样地，甚至没等文字浮现完全，李墨几乎是急切地做出了选择。
{你的答案：B，TA的答案：A}
于是又一朵玫瑰花枯萎了。
两朵枯萎的花，孤零零地悬坠在艳丽蓬勃的一丛玫瑰里。
这次，却没有下一道题目的出现。
{所有问题已经结束，现在，将是你们真正的初次见面！}
节目旁白的话音落下后，刚刚那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的盛大玫瑰，瞬间一同湮灭。
白色的屏幕和白色的墙壁、地面，视线回到一片空白。
李墨盯着帷幕的另一边。
随着帷幕逐渐升起，女生的身形缓缓显露出来。
从皮鞋，到线条流畅的小腿，到握紧了的拳头，短裙，到盛宁的校服外套，及腰的垂坠的黑色长发。
少女身形清瘦，像一棵伶仃的白杨。
帷幕继续上升，到白皙的脖颈，再逐渐露出脸来，猫一样微微尖的下巴，轻抿的唇。
不是他的未婚妻。
他的心往下沉。
就算只有半张脸，就算只看过照片，他也很容易就能认出来不同。
帷幕继续上升，如夜幕被破晓的朝阳抬起。
李墨的视线中，闯入了一双盛满了泪水的美丽眼睛。
女孩的眼睛如湖泊般，安静地望着他。
在眨眼的瞬间，湖面扰动起波澜。
于是，一滴眼泪，顺着微红的脸颊，悄然滑落到衣襟。
晕开一片深色。
却好像同时砸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不然他为什么，心如擂鼓。
===
【李墨，好感度 50，当前好感度：50】
【积分 50，预支积分购买鳄鱼眼泪药水，积分-50，当前积分余额：40】
提示声音响起。
这出乎系统的意料：【刚刚一下子降那么多，怎么又加回来了？】
夏缇回答：“可能是因为我哭了？”
系统问：【为什么一个眼泪道具，就把好感度挽回了？】
夏缇察觉到了李墨好感度急剧下降的异常，猜测对方的情绪不太好。
想想也知道，一模一样的答案实在太容易被怀疑了。
大多数人只会在买彩票时相信自己被低概率眷顾，其他时候大部分多疑。
实际上，夏缇自己也不会相信，世界上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和自己默契到如同有心灵感应的人，太像杀猪盘了。
愤怒、觉得被欺骗，也都是应该的。
“好感度迅速下降那么多，李墨显然情绪不对。所以，我认为应该先安抚他的情绪，缓和掉他的攻击性。”
而后，夏缇话锋一转：
“而眼泪，眼泪可以激活特定的人类嗅觉受体ORs，而ORs被认为与攻击性挑衅比率有关联。”
“换而言之，经过试验，研究人员认为，眼泪可以降低对方的攻击性。”
系统久久没有回应。
面对着沉默，夏缇补充道：
“这是《感情的密码：你为什么爱上她》的第二章提到的。”
见系统依然沉默，她问：“怎么了？”
【没事，我，我x……这都行……】
【……呃不过，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跟他答案一模一样呢，这不是很容易引起怀疑吗？】
夏缇在心里摇了摇头：
“我要的，从一开始不是好感度，而是最强烈的第一印象。”
——在最开始的，惊堂木拍响一般的，强烈的情绪。
“强烈的情绪，才会带来强烈的注意力。”
“而感情拉扯的本质，”
她停顿了一下：
“正是——注意力的争夺游戏。”
系统沉默许久，才开口：【你……不是说没什么感情经历吗？】
夏缇解释道：“这是网络情感专家Adavava说的，学以致用。”
一片沉默中，对面的李墨出声，把夏缇从脑内对话中拉回了现实世界：
“你好……我是李墨。”边说着，男生边向她伸出手来。
李墨比资料照片上长得还要更好看些，皮肤白得像瓷釉，眉眼浓郁如墨画，鼻若悬胆，眼尾微挑。配上立领的黑色制服外套，清冷得四周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夏缇看着对方多少有点迷茫的眼睛，和伸出来、空悬着的手。
“你好，我是夏缇。”
她也伸出手去，轻轻交握又瞬间分离，抽出手时，指尖擦过对方的掌心。
李墨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夏缇也只好抬眼，直直地看回去。
眼泪药水的时效还没过，哪怕只是睁着眼睛，大滴的眼泪就止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掉。
而这道具作用的原理，大概是刺激眼睛来起作用。夏缇的眼圈也被刺痛得一片通红，非常不舒服，眉毛禁不住微微蹙起。
于是在摄像头里，夏缇与李墨长久对视，两人咫尺的距离中间，却好像结了冰、下了雪，少女绯色湿润的眼圈里，流下来断线珠子般的眼泪。
在片刻对峙般的沉默和流泪后，夏缇低下头，手指捂住酸涩的眼睛，从李墨身后半掩的门，跑出了房间。
李墨始终站在原地。
他看着夏缇流泪的眼睛，看着她抿着的唇和蹙起的眉，看着她跑过自己的身边。
然后在少女发丝掠过他肩膀的瞬间，感受到一阵眼泪一样潮湿的、温热的风。
最后，看到夏缇夺门而出的背影。
熟悉的盛宁制服，熟悉的背影。
然后他才想起来，在今天之前，自己就见过夏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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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缇跑出房间后，沿着走廊向节目组指示的方向走。注意到走廊上方的摄像头，她抬起一只手虚掩着眼睛，避免被发现神情的异常。
系统则在喋喋不休：【哎呀，你走什么呀。刚刚不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吗！】
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等等，你先别说，难道这次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夏缇笑了，否认道：“不是的，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节目组的流程，交换完姓名后，大概是自我介绍环节，再或者，基于他们一模一样答案的讨论和质问。
尴尬，俗套，说多错多，还很容易穿帮。
还不如让微妙流动的氛围停止在无声的对峙里。
“这次真没参考了。”
她走到楼梯的拐角，节目组的引导箭头指向楼下。
【李墨，好感度-20，目前好感：30，积分余额：50】
夏缇步子迈到一半，突然听到好感度再度减少的播报，差点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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