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律白回来时,禹开然就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对。虽然表情依旧温淡如常,可厅内暖黄色的灯打在他身上,便觉得那道总是人间一抹清亮的身影不再似以往般从容闲适,人有些微微发紧。
其实是很细微的反应,别人都不会看出来。但他从小记事起便被耳提面命着,要和这位打好关系为三哥马首是瞻,二十多年的察言观色了解他比自己还了解,所以还是被他给看了出来。
禹开然一愣,不知出了什么事,能值得三哥有这样的反应,刚想问,韩老便也回来,一旁的管家还端着一小盘核桃莲子来,大有彻夜长谈的架势。
“来尝尝,都是院里自己摘的。”韩老招呼着,又说,“你来得不巧,只剩去年存的了,等再过两月你再来,就能吃新鲜的了。”
傅律白上前,带着几分歉意道:“实在抱歉韩老,有事我得去处理一下。”
禹开然更是一惊,棋局才摆哪有临阵就走的礼数,还是对着韩老。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又想给三哥使眼色,问是否可以让他去代办。
可这个想法才出,便又自己给自己否了,既然要三哥亲自去的,那必然是不能代的。
韩老倒是神色如常,“我也乏了,之前不显,这一走动人便懒了。刚好,你忙你的去。”
说完,又想起什么,“事,过犹不……嗐,”未说完,韩老侧头自嘲轻笑,“你是有分寸的,又哪里需要我叮嘱,老喽老喽人就是话多。”
他轻摆着手,“快去吧。”
新拿来的小食,又哪里是乏了,不过是顾及他的面子。傅律白自然领情,稳妥又不失礼数的笑道:“改日再来向您请教。”
韩老笑着说好。
又哪里还需要他这老家伙的指教,就他这棋艺,早在多年前便悄悄开始让他。虽让的不明显,但他倒也还没老眼昏花的程度。
韩老喝着已经凉的半杯茶,看着那道渐远的挺拔身影,也便只有这样的才能真真称的上一句青年才俊。
没想到傅老头子自己也就那样,他们两个打配合了一辈子,他也没怎么瞧上过,养出来的孙子倒是出类拔萃的无出其右,确实要看今朝了。
管家一路将人送到门外,说着,“天黑,二位公子慢些开。”
胡同里的路最是不好走。
傅律白轻颔首。
禹开然也客气点头。
等人走后,他便端不住了,忙要问着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傅律白便开了口,听完后,禹开然微怔,他以为是怎样天大的事,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那个乖宝宝。
愣然两秒后,速速的拨了几通电话出去。两分钟后,他皱着眉有些急道:“这个乖宝宝怎么和胡寿搞到一起的?黄赌毒就没他不碰的简直烂到没边了,刚跟我说这次突击检查就发现他们包厢酒里有——”
禹开然忽然噤了声。
因为他看到,柔和的路灯下,三哥因拜访长辈特地穿了件灰色衬衣,压下了他几分木秀于林的锋芒更显内敛沉稳,而此时是万事万物也压不住的周身凌利,就这样直直的看过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沉。
像是险峻高山上最锋利的山尖,密密簌簌的尖尖能要人命,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万锋齐发似的将人停在原地,饶是认识这么多年,禹开然也一时间大脑宕机,忘记了后面的话。
傅律白声音沉如深海,“有什么?”
-
沈晞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悄悄打量着四周,空荡、极简、有序,没有任何多余的摆放。
这种极简和有序感,是和傅律白身上那种不一样的,他的极简是收敛神秘的,让人下意识想去探究。有序也是,他有种某种自己的运行规则,连靠近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被影响,下意识跟着他的秩序,也变得清晰。
而这里,是冰冷铁血又带着明晃晃的威压的。
尤其是面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极具威严的几个大字,让她莫名的有些紧张。
是那种,会不自觉下意识开始反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的紧张和不安。
时间还要退回到三小时前。
沈晞觉得自己简直丢了个大人,这和她想象中的她光鲜亮丽然后云淡风轻的接受他一些个赞许——毕竟她最近受到的夸赞十分的多,不差他这一个,她自当洒洒水般抬起手轻捋鬓角碎发道而后,十分谦虚又从容的说:小意思啦,这没什么的。
完!全!不!一!样!
幸好她没在他开口前一秒,提前捋头发,不然她都不敢想象她那炸毛鸡窝头会不会被狗啃掉一块似的,连做个鸡窝都非常的抽象扭曲。
反正,这公司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知道她辛苦,老徐甚至亲自发话让她今天差不多就行了去休息,于是她提着小包包便跑了。
但是跑半天,都不知道去哪儿,加班的后遗症在这一刻无遗的显露了出来——逛不动一点,连商场都不想去。
于是她便灰溜溜的坐着地铁直接滚回了学校,在宿舍床上躺尸。躺了大半个小时,宿舍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露出了宁今雨同样死气沉沉打工人的脸。
“你回来了?”她从床上探出个脑袋来,没什么精神的问。
宁今雨见她回来的这么早,也是一愣。
“嗯。”她眼睑微垂的应着,过了两秒,像是忽然有了什么想法,抬起头问,“茜茜,想去喝一杯么?”
喝一杯?
现在还有什么是比喝一杯能更让她冷静和放松的?
她可太需要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后,两个人重新出门。
晚高峰,也没打车,坐的地铁。
学校站,这个时间往外走的学生反而少,难得在这站有座位。
宁今雨微微仰头靠坐在椅背上,目光有些发空。沈晞凑近,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问:“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宁今雨轻眨了下眼,思绪像是微微回来了点,轻“嗯”了声。
沈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等会儿多喝两杯,回来好好睡一觉,我会清醒着的。”
两个人出去,总要有一个是保持清醒的。
她的手好温柔,声音也好温柔。她的温柔,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温软,而是一种可靠的温柔,温柔的让人想要落泪。
宁今雨轻垂了下眼睫忽然靠到她的肩上,欣然同意着,“好啊。”
她比她高两厘米,这个角度,沈晞便没能看到她微红的眼眶。
感受到肩膀微微沉沉的重量,沈晞也只以为是她累了,很大方的借了自己的肩膀给她,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轻声讲,“工作是做不完的小雨,别总这样紧绷着自己,人类是允许休息和放松的。”
和她被迫加班不同,宁今雨是真的一直把自己的人生安排的很满,无论是最初的剪vlog做阿婆主,还是在民宿勤工俭学,她一直推着自己一刻也未松懈的往前,像是一个弹簧一样压到最紧。
沈晞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可她此刻感受到了她满溢出来的紧绷,还是没忍住说了。
就在这样安静又杂乱的地铁上,像是可以这样没有终点的一直摇晃的开下去,虽然不是因为工作而紧绷,但还是有一行温热的泪没控制住的从宁今雨眼眶夺出来,顺着眼角流进发丝。
去的酒吧就在离学校三站远的地方,来的几乎全是附近的学生,她们也来过几次,很安全干净。
她们要了些酒,就在吧台喝着。沈晞因为提前承诺,所以就要了杯莫吉托慢慢喝着。
宁今雨倒是喝的尽兴,中途要去洗手间,沈晞不放心的跟着一起。宁今雨笑着说自己又没醉,她其实是偏清冷的长相,可喝了酒这样一笑,就有点冷艳玫瑰那味了,很是迷人。
沈晞觉得她这样有点危险,自然陪着,“我自己想去卫生间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
宁今雨没点破她,笑着说好,一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思维清晰步伐很稳。但在宁今雨误把卫生间附近的包厢认错推开时,沈晞就知道她还是有点醉了。
烟雾缭绕,几个明显的社会男人分坐着,身旁是年轻的女孩们,暧昧靡靡。
这个画风出现在这家酒吧里实在违和,沈晞愣了下。
包厢骤然被打开,沙发里的男男女女们茫然又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抬起头。
“抱歉。”那种违和感越发的明显,沈晞说完就想就想关上门,拉着宁今雨快点走。
坐在沙发最中间抽烟的男人,视线也找到了落点,看了过来。目光由不悦、冰冷、狠厉在看到什么后,骤然一笑表情变得有趣,他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因这一笑而像个阴冷的毒蛇。
让沈晞身上的汗毛忽然竖起。
就在这时,因没看到卫生间而有些疑惑的宁今雨忽然回过神来,往前一步,挡在了沈晞的面前。因喝了酒而有些慵懒的眸瞬间变得凌厉强硬起来。
沈晞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她能感受到前面的人的紧张。
也因此,下意识越过她头发,去看那个带疤男。
“呦这不巧了么,来一起啊,喝什么我请,”说话间,带疤男已经站起身,向她们走来。
宁今雨下意识后退着,沈晞在她身后感受到,自然配合。
带疤男眼神微抬。
身后的门忽然关上,沈晞回头,这才发现,原来门两侧竟然还站着两个人!
她虽然有些弄不清状况,但目前的情形让她后背开始有些紧绷。
“走什么呀,喝两杯,”带疤男站到她面前,看到她身后的人时,目光带着几分惊艳,“你同学啊?哦,我忘了,你在这附近上学呢。来啊,别客气啊妹妹,尽情玩,我请。”
这话是对着沈晞说的。
宁今雨咬牙,像是一只小兽一样,“你要干什么?!”
说着,将身后的沈晞挡的更紧了。
感受到她的紧张,沈晞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她的肩,无声的安抚她。像是在说: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今雨心中一暖,看着面前人的目光更加凌厉。
“不干什么,紧张什么啊,就喝两杯。”刀疤男轻笑着,似乎在无奈她的小题大做,“这样吧,就喝两杯,喝两杯就让你们走。”
宁今雨凌厉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松动和迟疑。
带疤男轻笑着看着她。
就在这时,一道偏软甜的声音忽然响起,可说出来的话却很硬很干脆,碰撞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味道来。
“我们不喝,难道你还要非法囚|禁我们么?”
带疤男愣了下,视线微转,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兴趣,可下一秒,他却对上了一道直白的视线。明明玻璃珠似的清澈可爱眼睛,此时却显得冷静且锋利,看上去有股置身事外的清冷,和不好惹。
他心中微震,在想继续探究时,宁今雨却像是忽然做了某种决定,眼神一定,直直的看向他,“我如果喝了,你就放她走?”
带疤男还没忘记正事,又将视线暂时的移开,看向宁今雨。和宁今雨认真的表情不同,十分的漫不经心道:“说什么放不放的啊,不知道的小妹妹还真以为我要干嘛呢。”
他说这话时,又打趣般的看了眼沈晞。又收回视线和她说:“就喝一杯,今天不想玩就算了。”
宁今雨却仍一错不错的看着他,似乎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刀疤男眼底漫不经心的笑也慢慢收起,直直的看着她,下一秒又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说:“对,放她走。”
宁今雨点头,但视线仍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似是想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也像是想用这双清冷凌厉的眸让他在日后的每一天都记住今天的承诺。说:“好。”
刀疤男对于她的视线似乎没什么压力,微微侧头给不远处的人一个眼神,那人便拿着杯酒过来了。
看上去五颜六色,像极了女巫的药水,宁今雨便要接。
沈晞皱着眉,觉得现在男的怎么都这么有病,逢人就要叫人喝两杯。
怎么喝两杯是能叫你延年益寿长寿不老么?
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就要去拦。
就在这时,包厢的大门再次被人从外大力打开,并带着比她们有气势无数倍的声音说:“警察,检查!”
那个画面是十分戏剧的,发生的很快,但又像被放了慢镜头一样每个细节都清晰。
带疤男看到来人,神色一变眼疾手快的就把酒从小弟和宁今雨交接的手中打翻;沈晞去拦的手抓了个空,她这一下力气用的大来不及收,便打到了对面小弟的胳膊上;酒杯“啪”的一声摔碎,酒直接洒在空中,不偏不倚的落到了进来的警察叔叔鞋上。
噼里啪啦又手忙脚乱,怎么看怎么在像销赃。
警察叔叔脸色一下就变了,“带走!给我全带走!”
于是他们便这样被带走了。
这还是沈晞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有些无所适从和懵逼,宁今雨的脸色则一直很难看,坐在车里没说话。
过了会儿沈晞下意识探着头和前面的人说:“警察叔叔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他们不让我们走,幸好你们来了。”
那语气,跟解救人出水火似的,前面的警察挺年轻,应该才工作不久,语气也轻快,“我也看你们气质就和那些人不一样,要不怎么给你们单独一辆车呢。但还是得回去一起做个尿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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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开然一边和值班领导交涉着,一边暗暗看身旁的男人。
傅律白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白炽灯照在他的身上,将他颀长的影子打到对面的玻璃上,眼睑微垂,让人看不清神色,只静静地看着里面坐着的人。
但好歹是敛了一身的煞气,禹开然暗自松了口气,刚刚真把他吓一跳,来的路上,人坐在车里周身气场外放的,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当时他就觉得,要是人的气场像修仙剧那样是有形的,三哥现在周围肯定气息缭绕浓郁到不行,至少有三米后,近者直接魂飞魄散那种。
那边已经决定放行,让人去走流程拿钥匙。
禹开然便也走过来,站在傅律白旁,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里面的人。只见人穿着件很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安安静静的坐在有些掉漆的椅子里,眨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打量着,但头没敢怎么大幅度的动。
看上去确实很乖,干净纯粹的和这环境都有点格格不入。
禹开然收回视线,又看向身旁的男人,“三哥你也别太……”
他本想说“急”,但又觉得这个词汇放在三哥的身上,实在是太违诡异。他身上就不应该出现类似这种太过度波动,甚至偏向负面的情绪,应当总是气定神闲从容淡然的,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什么大不了。
回想一下,刚刚三哥“急”了么?似乎也并没有,甚至一路上也只是他在打电话,而三哥只四平八稳的坐在车中,目光淡淡看向窗外。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下意识就想用“急”这个字。
无法定义,他默默将最后这个词吞下,又说:“先等尿检结果出来,你看——”
还未说完,却见身侧一直平稳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男人,眸色猛然一凛。
恰好这时开门的人过来,将门打开,在禹开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身旁的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速度快的,让开门的人都愣了下,他下意识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但门又自动关上,只看到一个宽大冷峻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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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检?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回想到这个关键词,沈晞骤然睁大了眼睛。
大脑从最初太过突然的宕机,而慢慢清晰冷静下来。
那个被急匆匆扔掉的酒,刚刚的检查……
让沈晞隐隐猜到些什么,再加上这样的环境下,开始后知后觉的后怕。有些不安的轻舔了下唇,紧张的发渴,甚至还是思绪乱飞,要是真的,要是刚刚宁今雨真的喝了,或者她也被按着喝了……
门在这时忽然被从外面打开,她有些惊慌的下意识回头。
还未看清,一道宽大的身影便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面前,有些强硬的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慌乱和紧张,但依旧清澈明亮,是聚焦的。
傅律白一双浅淡的眸子,冷静直白不带有任何情绪,近乎冷漠的一寸寸审视着面前的人,脸色是正常的白皙并不见苍白或是冷汗,呼吸也并未急促,只是唇被她舔的愈发殷红水润饱满。
他没什么表情的微微移开视线,手却未离开,还是打算再确定一下。拇指向下,抵住她的下颌,同时四指并拢滑向侧颈,按在上面的脉搏上。
沈晞被捏的有些发痛,被迫抬头,也终于看清了来人。微微怔愣,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也得到了缓解,惶惶无处安放的心脏也得以问问落下。
可下一秒。
温热的呼吸落下,凌冽的雾凇和淡稳的檀木味道萦绕在鼻息间,明明是很违和的两股味道却又异常符合他,沈晞觉得他便就应当是这样的。
凛冽温淡气定神闲且从容不迫的。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比那晚在办公室时离得还要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琥珀色的瞳眸里自己小小的身影,以及他浓密黑长的睫毛。
脖颈间传来温热且具有压迫感的力道,她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此时的姿势。
“?!”
眼睛瞪的比刚刚还大了,她的脖子就被他掌控在掌心中,敏感又带有危险性。
这是……在干什么呀?
指尖下脉搏的跳动虽然有些快,但十分有规律。
傅律白终于松了口气,冷淡到不行的脸微微缓和,刚要将手松开,忽然间指尖下的脉搏忽然重重一跳,又停止,跳漏了半拍。
他眸色一凛,仔细凝视着面前的人,同时将手指再次按压在她的颈部动脉上。
只见面前的人,连脸色都开始变得有些发红发烫!
他瞳孔骤然一缩,这是符合一小部分初次吸食人的反应的。
就在这时,门被人再次从外面打开。
傅律白也未动,充耳不闻般,只紧紧看着眼前的人。
沈晞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他在干嘛,想干嘛。但她视线越过他的肩,隐隐是能看到站着两个人的,她开始犹豫是否要提醒他一下,换一个地点和时间再说。
站在门口的禹开然也觉得现在的画面有些诡异,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他三哥微弓着腰宽大的背影完全将女孩包裹住,单手掌控着人家,姿势强硬又危险的。
其实是非常具有美感,尤其是他们所处的环境、背景,又是那样庄严切肃穆的,便更具画面冲击感。
可是,三哥做这样的事,就已经足够冲击和震撼。
他都不知该作何表情,旁边站着的值班领导大约是被林局通知了,此时表情也是十分复杂。想要制止提醒注意场合,党的光辉见不得这些,又碍于什么不好开口,一脸尴尬。
禹开然压下心中的震惊,轻咳了下,低声提醒,“三哥,结果出来了,没事。”
傅律白听到这话,紧敛的情绪才慢慢松开,神色稍霁。垂眸淡淡看了眼面前脸更红的人,才意识到这里的温度有些高。
眼尾轻睨,收回手,直起身,看都未再看她一眼,转身。
沈晞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他,看他站在门口,一旁的警察叔叔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她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门外还站着几个警察叔叔,轻跳的心脏瞬间变正常,而后是突突的跳动着。
紧张惶恐再次卷土重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在这种情况下,刚刚在乱想什么啊?
她不安的看着对着她的警察叔叔,意图在他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来。但也只看到他一板一眼,什么都看不出,这个反应更让沈晞的心提到嗓子眼。
虽然她没碰任何东西,可是她毕竟和他们是在一个包厢的,她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也听说什么提供场所都会被处罚判刑的,那在同一个场所里的人呢?
她的掌心都开始出汗,只见警察叔叔又说了句什么,傅律白微微颔首,这是在阐述她的罪证要把她关起来,他表示了然的意思么?
她嗓子干到不行。
傅律白礼节客气的和对面的人表示完辛苦后,头也未回,好像就知道人还傻乎乎坐在那一样,声音冷淡道:“过来。”
是一种,近乎带着训斥的感觉,可听在沈晞耳中,却像是天籁一样。如收到指示般,站了起来,走到他宽阔如顶天立地的高山背后,就好像只要站在他身后,就不会再有事一样。
仍旧没有回头,傅律白再次冲对面的警察轻点了下头,路便客气的被笑着让开。
又眼尾轻点了下禹开然,禹开然了然的处理后续,给他个放心的眼神。
人便自顾自的往前走着,也未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他的腿很长,此时也不绅士,但沈晞不傻,在这样的情境下,只会选择大步跟上他。连目光都未敢看向别处,只紧紧的锁定他那宽阔挺拔的背。
这个分局的灯大概有些时日未换了,光有些偏暗,晕黄的暖色调将他整个人照的有些朦胧,甚至如果跟不上拉开些距离后,就觉得连那背影都变得光怪陆离的不真实,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无论怎样都无法触碰到。
可此时,确实她在这无厘头又陆离紧张情况下,唯一的庇佑。
雾凇冷调疏离,可檀木又令人心安。
亦如他这个人。
沈晞的心脏不合时宜的,随着年岁已久的白炽灯重重的跳了下。
行将就木,无力回天,一盏灯熄灭,光线变得微暗。有人打电话给后勤来换,声音嘈杂,又渐远,有人忙碌,也不再关他们什么事了。
走出长廊,到更加明亮的办公大厅,听着身后有些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终究还是将步子放缓放慢。
他也不过是按自己正常的节奏和步伐,她便已追的如此费力。如果想要并肩同行,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是在牺牲或是另一个辛苦的。
沈晞慢慢地跟了上来,却也只是跟在他后面,没敢像平时一样肆意傲娇,走到他身旁。
她现在就像个学生时代犯错的小孩,一不小心围观了次打架,虽然没参与,但被抓住,一起请了家长。无论过程是什么,可被请家长这个结果,就会无限心虚觉得犯了错。
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车子缓缓停到门外。
田师傅下来,将车门打开。
傅律白坐上去后,才发现人仍站在原地没动,他就那样就着大开的车门侧头,问向她,“还在里面没带够,还是今晚还有什么活动?”
他明明声音依旧温淡,沈晞却觉得又冷又冲,叫人有些委屈,可偏偏是自己错了,又不好讲什么,只得轻摇着头,轻咬着唇不放心又带着些恳求的看着他,“我舍友……”
“你倒讲义气。”傅律白将头转回来,不再看她,似乎已失去耐心,“上车。”
“……”
过了两秒,没人动。
傅律白深吸了口气,目视着前方没什么语调的说:“会有人把她送回去。”
得到确定的答案,沈晞这才放心下来,乖乖上了车,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讲。
田师傅在后视镜上看了眼,坐在后面的人淡淡抬了下眸,便心领神会的将车启动。正要开走时,一辆车急匆匆的从前方斜插并了过来。
傅律白并没有下车,只是打开了车窗,和人寒暄。
沈晞悄悄看过去,是一辆白色车牌。
她暗暗有些惊讶,仗着男人也侧着头看向窗外,而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他和人寒暄时,仍是那副温淡清贵有礼节的样子,不像和她。
沈晞垂着眸,轻抿了下唇。
车子再次启动,一路平缓而行。和上次同行时有说有笑的氛围截然不同,安静到沈晞连呼吸都觉得不自在,有几次她都想尝试讲话,但身旁男人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让她直接哑口。
就在她觉得安静的快要窒息时,傅律白忽然叫田师傅停车。
此时恰好开到了河边,一侧是夜跑锻炼的人,另一侧则是店铺林立的夜市,充满了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沈晞看着手撑着围栏站在河岸旁的男人,哪怕是这样人间烟火气中,他也是不染纤尘气质高远出尘的。其实,站在他的视角下,自己不过只是个被人嘱托稍加照顾的陌生人,不过是和小叔的师徒情谊,这份情分到她这里,本就不剩多少。
而他今日才回国,时差都来不及倒,便要因她大晚上折腾。换做是她,也会很不爽。
以至于,他连一路都忍耐不了,要中途吹吹风冷静一下,才能保持些风度。
其实他已经很有风度,要是她,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时差都没倒过来,人又累又困的还得大半夜,甚至从被窝里爬出来,给这个人处理问题。她是一个好脸都不会给,甚至在心里各种激情辱骂。
正想着,岸边的男人忽然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下车。
沈晞深吸了口气,走下去,却也并未站在他身侧,仍是站在他的身后。她觉得自己理应道个歉的,但他这个人,气场实在是太过强,这样安静不刻意放下身段平易近人时,和他主动开口讲话,尤其是道歉的话,实在是需要做些心理建设。
她又深吸了口气,过了两秒,才低声说:“对不起。”
傅律白转过身来,垂眸淡淡看向面前的人,“对不起什么?”
夜晚的柔光打在他的脸上,都未将他衬的好讲话,居高临下,带着股审判的味道。
不是在宽恕的客气,意思着“没关系”,而是要让她自己说着自己的恶行,自我忏悔。
沈晞垂着眸,“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明明是事实,可说出来心口却有些发酸。
傅律白听到这个答案,轻侧了下头,将视线落向远处的河面。上面映着霓虹灯下的粼粼波光,人看上去更加的清冷疏离。
没听到回应,沈晞心更沉更酸了,却还是努力支撑着,“我请你吃饭吧?”
她并没有哄男性和道歉的经验,平时犯了错在外婆那里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和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这些年一直都在演绎着父慈子孝。和小叔,她也尽量乖顺,而小叔也是好脾气的,并且觉她可怜而对她更加宠爱。
所以她也很拿不准,这样可不可以。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何如此想要和他修复关系。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确实很抱歉,不能失礼。
傅律白轻挑了下眉,看向她,淡声问:“是道歉,还是收买我,不要我和你小叔讲?”
肯说话就证明还有的谈,沈晞心中微喜,抬头看向他,睁着双大眼睛,十分真诚又有点不确定的问:“都有,不可以么?”
她倒是诚实,傅律白快被她给气笑了。
明明做了这样的事,可一双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圆润润看上去十分无辜,因为身高的距离她向上看着,一双卧蚕便也微微隆起,眼中带着些希冀。晚风吹起她黑直的长发,纯白微宽大的T恤也在浮动,清纯又干净。
她确实长得很乖,乖到容易让人心软,却也更加可气。
傅律白无声轻叹了口气,仍是那副居高临下声淡人冷的样子睨着她,“怎么会和胡寿那种人搞在一起?”
他终究大发慈悲,点明她要忏悔认错的真正方向。
这次侥幸没事,下次呢?黄赌毒五毒俱全那意味着什么,行错一步只一次,清水芙蓉就会无力承受。
花无百日红,她自然可以一片片淬炼变成无坚不摧的荆棘,也可以经过风雨后零落成泥变得朴素平凡泯然众矣。
但不应当是以这种方式腐烂凋败掉的。
“谁?”还在等回答的沈晞听到他突然换了话题,还出现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茫然的问,“胡寿?是谁啊?”
“不认识?”傅律白垂眸淡声问,他不确定她是不认识这个人还是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是刚刚,包厢里的人?”沈晞眼睫轻眨,猜测着,“那个带疤男?”
傅律白压根都不知道这人的长相,也不关心他是带疤还是长犄角,轻抬了下眸算是默认,只问:“怎么会在一起。”
“我不认识啊。”沈晞简单解释完,觉得自己相当冤枉。看着面前一身笔挺,清贵又疏离的男人,莫名开始委屈。
觉得,就像是某种侮辱一样。
可她却又不愿示弱,眼尾微睨,质问着,“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认识这样的人。”
她凭什么会和这样的人鬼混在一起,虽然她很爱玩,虽然……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已经在酒吧这种被人定义的不太着调的地方,遇到并且出事过两次。
但他怎么就可以,把她定义的就定义成那样胡闹的人。
面前的人眼尾微垂,她这双眼睛真的很会说话,笑时想把太阳都藏进眼中蕴藏着世间一切美好,示弱讨好时里面氤氲着水流般柔软乖的让人心软。
可现在,她只是轻轻垂了下眼尾,明亮清澈的光被遮挡住,就好像世界都亏欠了她。
“抱歉,是我先入为主,没有问清你。”傅律白也很诧异,在这件事上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出事习惯,有些过于冲动。
先入为主么?好像在接到电话,知道她和那样的一个惯犯被一起带走后,他便有些不受控制的去往最坏并且最不愿的方向去想。
轻易的,便被带走了思绪。忘记了事情的多种可能性,甚至忘记去想,她是被迫的或者某些意外。
这是一种极其不信任的表现,即使他们也才认识一个多月,还并未来得及十分了解。
但他仍旧就冤枉了人家。
“我向你道歉。”他郑重其事,又说了一遍。
沈晞多少是有些诧异的,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和人道歉,可随后也释然,他这样的人自然有担当,不会碍于那些虚浮的面子,敢做敢认相当君子坦诚。
可她还是有一点点不开心,其实,她本来想找姜瑶的,姜瑶是国际部的学生,当时国际部重修院校,暂时到他们校区一学期,便认识成了朋友。
是个快快乐乐的标准富二代,但临打电话时想起她最近去西班牙参加狂欢节去了还没回来。
她也可以找傅律白那位助理的,毕竟他是他指名在出事时可以找的。
可人在不安紧张的时候,大概总是想找更加想依赖熟悉的人,她都不认识那位助理先生,才只见过一面。找了他,他却这样,人又冷淡又不给好脸色。
面前的人不说话,轻垂着眼睫,看上去有点委屈巴巴的,不知道是不是河边风大还是怎么,连鼻尖都有些发红。
“吓到了?”傅律白微微俯身,想去看她的表情。
人家只是去学校附近酒吧喝点酒放松一下,却遇到了这种糟糕可怕的事,他都没第一时间去关心她的情绪,还要人反过来主动道歉。
傅律白觉得自己真是长途飞行将脑子飞迟钝,这事办的相当不够绅士漂亮。
同时也发现,她的眼睫真的好长好密,他们的身高确实也有些差距。她只是这样轻眨着睫毛,他微微俯身都还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话,他说的很是委婉。被沈晞听到,一定就会反应过来,不过是在说她矮。但沈晞166的身高,在女生里怎么也算不上矮。
是他太高。
不过此时的沈晞并没功夫去计较这些。
只垂着眸,轻“嗯”了声。
她确实有点被“吓到”,他好冷漠,冷脸时也真的好凶好吓人。
迟来的委屈,让她这声,都带着及不可察的鼻音。
面前的人还是耷拉着脑袋,风又吹过来,吹动着她宽大的白T黑色的长发,鼻尖更红了,看上去脆弱又可怜兮兮。
傅律白觉得她此时应该需要一个拥抱,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松开又攥紧,最后还是抬起,靠近肩膀后微顿,然后迟疑的慢慢放到她的背上,轻拍了怕,低声说:“没事了。”
她的背好薄,蝴蝶骨轻抵在掌心,让他安抚的轻拍不自觉的放得更轻了点。她实在是有点脆弱柔软,怕这样一拍,没起到什么安抚作用,反而把她弄疼弄伤。
以至于他没意识到,动作轻的已经近乎摩挲。
像是有一股电流,以他掌心触碰的位置上下蔓延着,让沈晞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着。
却又怕他察觉到,而努力克制。
他的声音也不再冷淡,甚至不是惯常的温淡,被刻意放缓放轻,像是温柔的月光。
刚刚脖子都毫不客气的直接摸,现在隔着衣服拍拍背你倒是又绅士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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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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