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D救心术确实缺陷，那就是最近有手术史的人要慎重使用。”
“的确是我让周婉婷采用这个术式进行急救，导致病人术后大出血。”
“但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她后面会自杀，我是真的喜欢她，真没有想让她死的。”
“我……不是我的意思，我怎么会想故意想让人死，是……是上面有人要我这样做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而后录音里传来了激烈的响动声，胡林声音颤抖道：“我说我说，我说，是朱院长让我这么做的。”
录音放到这里便结束了，唐霜的神色晦暗不明。
半响过后，唐霜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疲惫：“所以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个科室，就是因为你故意选择到胡林门下是吗？”
唐悦知道唐霜这就是生气了的样子，连忙放下手机凑上去抱住了唐霜，撒娇道：“我想帮你嘛。”
唐悦知道周婉婷的死是唐霜心中的一个死结，必须要解开。
现在最起码凭借她的努力，已经能够确定，当时周婉婷的手术失误，是胡林主导造成的，而这背后，是时任建宁大学附属医院院长，朱成杰的指使。
唐霜拍拍唐悦的手，说她的这份心意她明白了。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了。”
唐霜再度按下手机录音的播放键，听着唐悦录下来的胡林的录音，分析着其中信息含量。
唐悦见唐霜没有再追究自己冒进行为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去厨房烧水的时候，听到唐霜叫了自己一声。
“怎么了？”唐悦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急匆匆地跑过来。
唐霜看向唐悦，问道：“沈文彬知道这件事吗？”
唐悦一愣，她钓鱼胡林这件事，确实没有告诉沈文彬。
不过关于CTD救心术这条线索，确实是沈文彬提醒她，从这上面下手的。
唐悦的犹疑显然已经给出了唐霜想要的答案，唐霜向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时，双眸中已没有了痛苦和挣扎，相反，一片清明。
“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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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唐队，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最近在忙？还是老样子？”
唐霜对大排档老板笑着打了招呼：“对，老样子。”
这家大排档是唐霜从上大学开始就时常来光顾的店，口味不错，价格实惠，唐霜看着老板从推着个流动小车，做到租下一间门面，再到现在已经租下楼上楼下两层，打通了，都有包厢的饭店了。
不过大排档的名字还是挂在门头上，唐霜每次来吃也还是习惯拉着红色塑料凳子坐在门口大棚下面。
沈文彬掰开一次性筷子，两只筷子相互摩擦，将一次性筷子上面的木刺给消掉，然后敲掉木屑，将处理好的一次性筷子放在了唐霜面前的碟子上。
唐霜看着静静躺在碟子上的一次性筷子，她想，她早该注意到的。
沈文彬细致体贴，无论是当年大学读书时，还是现在作为主治医生，从来都没有犯过什么错，还总是在朋友需要他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样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当时周婉婷的异常。
“胡林已经和唐悦说了当年手术的原委。”
沈文彬用起子打开汽水玻璃瓶，边给唐霜倒上汽水，边笑着回应道：“是吗？没想到这么快。”
气泡在杯中沸腾，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带的玻璃杯壁凝上了一层水汽。
沈文彬给两人都倒完后将空的汽水瓶放在脚边，带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慢条斯理地剥起龙虾。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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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大学附属医院，不仅仅是建宁本地最大的医院，放眼整个江东省都能排得上前列的。
基本汇聚了半个省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和行业人才。
有人有资源的地方自然会有斗争。
说来是巧也是不巧，当年沈文彬和周婉婷毕业入院的时候，恰逢老院长光荣退居二线，院长一职悬而未决，院内两派斗的是如火如荼。
一派是学术派，有学术界的支持；
另一派则是有投资商和地方官员的支持。
而身为建大附院招牌专家，却并非建大出身的胡林，则成为了这次院长选举中拥有投票和建议权的一个小关键。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两派哪一派都不算，所以他这一票，也就分外关键。
胡林本身能在建大附院混到学科带头人的位置，自然在人际关系问题处理上是没有问题的，每次遇到需要站队的时候，他愣是哪队都不站，事后清算的时候，自然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去。
胡林学术研究上确实有两把刷子，再加上也不收受药商回扣。
就是在私生活上面有不小的问题。
被原配夫人因为离婚财产分配的原因，一封检举信写到了医院的医务科。
医务科的主任是朱成杰的人，这封信自然而然就到了朱成杰的手上。
没过几天，朱成杰就组了个饭局，饭局上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在，总之胡林吃完那顿饭之后，就唯朱成杰马首是瞻。
现在想来，那顿饭大概同平时病人家属请医生吃饭，让费心救人不太一样。
不是救人，而是让胡林在手术的时候稍微的处理不到位一下下。
手术有并发症，预后情况每个人都不一样，有问题也是很正常的。
而周婉婷，就是那场手术的主刀医生，在胡林错误的指导下，采取了错误的术式，导致了病人最后去世。
在事后的反思大会，周婉婷念完检讨后，曾经私下里找过沈文彬讨论过，胡林安排她采用CTD救心术救治是否真的没有问题。
她现在除了沈文彬，旁人都信不过。
沈文彬当时给出的答案时，他觉得是有一定问题的。
但是在反思大会后不久，沈文彬就被安排出差了，出差的第二天，周婉婷联系他，沈文彬才知道，这次出差培训学习不是偶然，因为在前一天，周婉婷去举报了。
然而调查组来建大附院调查询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为她佐证。
胡林本就是业界大拿，博士生导师，无论是学术资源还是医疗资源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更何况CTD救心术本就是胡林创造出来的术式，涉及到专业医疗领域，业内本身能具备评判鉴定标准的专家，都同胡林关系匪浅，要论证CTD救心术存在弊病缺陷，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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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想必你知道的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沈文彬喉咙有点干涩，举起玻璃杯将里面的汽水一饮而尽，碳酸刺激喉管，落入胃中翻腾，让他稍微好过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不是第二天要上门诊，他想现在还是应该喝点酒更加好一些。
沈文彬所说的确实应证了唐悦带回来的胡林的录音。
不过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周婉婷当年手术的问题她并不是主要责任，就算是胡林有问题，周婉婷自杀这件事仍然有谜团尚未有解开。
唐霜了解周婉婷，她不会因为手术过失导致病人死亡，被家属追责被舆论谴责，就会放弃自己生命选择逃避的人。
她认识的周婉婷，是一定会弄清楚事件的全貌。
因为周婉婷是名医生，她庄重地宣读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既然CTD手术有风险，并且造成了病人的死亡，周婉婷是一定会坚持到底，将手术的风险利弊全部弄清楚，避免未来更多的人因为这个所谓的CTD手术而生命受到损害。
既然有这么一层因素在里面，周婉婷在跳楼之前拨给她的那通电话，就极有可能是她发现了什么。
如果说胡林和他背后的朱成杰只是想要人死亡，有一个背锅的人，那不必再画蛇添足逼死周婉婷。
这里面一定还有更多的，她还没有发现的东西。
唐霜沉思片刻，开口问道：“附院当年那场的手术记录你能搞到吗？”
沈文彬摇了摇头：“手术记录当年我就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所以这么多年我才一直没有说。更何况前几年医院搞数字化改革，纸质档资料统一核实后入库封存了。”
沈文彬的言外之意，便是就算找到手术记录，被篡改的可能性也很大。
“医疗事故的鉴定本身就很难，就算是鉴定了手术本身有问题，那确实也是婉婷本人做的，她自杀的事实也改变不了。”
唐霜知道沈文彬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这种过于现实的话从一贯温柔的沈文彬口中说出，还是让唐霜有些惊讶。
她看着沈文彬，问道：“婉婷之前见过你？”
沈文彬摇摇头苦笑道：“所以说你们是真的很有默契的好朋友，这都能被你猜中。”
在沈文彬出差之前，周婉婷曾经找过他。
叮嘱他要照顾好唐霜。
当时沈文彬还有些没太理解周婉婷所谓的照顾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因为病人去世的原因，周婉婷心力交瘁，所以才会这么说。
沈文彬还好好安慰了周婉婷。
却没想到出差回来后，就得知了周婉婷的死讯。
“所以我不想你去冒险，这是我自己的判断。”
沈文彬鲜少露出如此这般的神情，有些惆怅，有些惘然，就好像努力想要握住一捧水，越努力最后越是一场空。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
沈文彬对着唐霜笑了笑，就像他惯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不过事已至此，我只希望你平安。”
“我不愿意再失去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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