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不可知也，则何以知明日之事？苟有所欢，则当及时而乐之耳！”
沈复的《浮生六记》已经读过数遍，常看常新，这也是陆招娣平日里比较喜欢的一本书。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理清了思绪，便心安了。一切，就顺其自然吧。富家子弟，多是薄情与玩乐。而自己，当前需要这份温暖和支撑，譬如饮鸩止渴。
那个陪她一起吹江风、那个在孙本阳纠缠时护着她、那个在徐小妹动手时不管不顾冲上来的凌霄，年轻气盛、灵动俊美，和她试一试又何妨？
这是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生出无边无垠的孤寂感，想要与人建立亲密的联系，想要汲取如阳光一般的温暖。
只要，留有一定的回退空间，在安全范围内，不妨尽情释放一场吧。
等太阳完全升起，凌霄打开了房门。
刚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了陆招娣的温度，急急下床找人，连拖鞋都未来得及穿上。南方城市没有暖气，即便是开了空调，地板还是冰冰凉的。
陆招娣闻声抬头，见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身上睡衣单薄。立马起身离开了榻榻米，“怎么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你在感冒，脚上千万不能着凉。”
回房替她取来拖鞋，“快穿上，去坐着，我给你拿双袜子。”
陆招娣趁她穿袜子的时候，去药箱里取了电子测温计。今早，用手探她体温的时候，已经不烫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用体温计测一下。
“滴……”对准凌霄额头的测温仪响了一声，36.8度，总算是降下来了。陆招娣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凌霄在沙发上坐着，仰视着立于她身前的陆招娣。目光直直落在那红肿的脸上，抿着嘴唇，唇角微微压下，又气又心疼。昨夜还未来得及细细查看，自己就病倒了，还麻烦她照顾担心了一夜。
现在，陆招娣的脸肿胀得更加厉害了，凌霄不禁腹诽，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狠心的母亲呢？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呢？
陆招娣都已经二十九岁了，那女人竟一丝都不顾及她的尊严，如此打骂与凌/辱。那么，这些年来，她到底受了多少苦？不消多想，凌霄大的眼眶就开始泛红。本就灵动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如蓄了一汪春水，委屈的小模样惹人怜爱、疼惜。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起来时还好好地，一句话也没有，就哭了起来，陆招娣急急地坐在她身旁，替她去擦拭眼泪。
“她凭什么这么对你！”声音是嘶哑的，语气忿忿，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很，无比小心地覆上那白里透红的脸颊。陆招娣没躲，脸上好似被柔软的羽毛抚过一般，痒痒的。指尖的温度，烫红了她的耳尖。
“疼吗？”凌霄的金豆子还是掉了出来，眼底的心疼毫不遮掩。
陆招娣一时无措，竟捧着双手去接，眼泪砸落在掌心，是热的。她开始有些明白，童话故事里，那个牧羊人，为什么不忍心让掉珍珠眼泪的公主哭泣了。
“我没事，一点都不疼了，不哭了好不好？”陆招娣的语气也放软了许多，从未哄过人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让凌霄停止哭泣。
凌霄依旧抽噎着，她表达情绪的方式从来都很直白。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要什么有什么。看什么人、什么事不顺眼了，有的是办法摆平，向来都很傲气的千金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陆招娣这么美好、坚韧的一个女人，为什么偏偏生在这样的家庭中。那样心酸的童年光阴，她半点都没办法为她挡下。
“凌霄。”陆招娣唤了她一声。
“嗯？”凌霄望向她，双眼迷蒙，满是泪痕，昨夜在她睡着时被陆招娣擦过唇膏的双唇红嘟嘟的。
啵，陆招娣的唇轻轻落在凌霄的唇上，又迅速撤离，“不哭了，好不好？”
果真，凌霄止住哭声，一时呆楞，瞳孔震惊。悲伤被放到了一边。
刚刚，是被吻了？陆招娣吻了自己！！
啊啊啊，我还没刷牙啊。我的初吻，我没刷牙……内心狂乱，面上呆滞。
若不是凌霄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定能发现陆招娣脸上的红。
身随心动之后，便是心如擂鼓。好软……
以前，孙本阳想亲她的时候，几乎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可方才为了止住凌霄的哭泣，竟不由自主吻了上去。
“咳，我…我去准备早餐，你先去洗漱，牙杯里那支蓝色的牙刷是新的。”陆招娣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凌霄尚未到肩的短发，便进厨房去了。
一向克己守礼的她，居然如此大胆，有点羞耻。
“哦……”凌霄在身后呆呆地答应了一声。
洗手间里的镜子前，凌霄再一次在心中发出哀嚎，自己的头发像鸟窝，眼角居然还粘着一小块眼屎！！
自己的初吻，就是在没有刷牙、蓬头垢面的情况下，匆匆结束了……
牙刷在口中肆意冲撞，凌霄观察着洗手间里的布置和摆设，洗漱台上只放了牙刷杯和几瓶日常用的护肤品，镜面光亮无水渍，墙缝、地缝里，没有一丝丝污垢，比样板房还干净的房子，没有一处细节不在展示主人的洁癖。
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主动亲吻了没有刷牙、昨夜也没有洗澡的自己，凌霄一下子又雀跃起来。对妹妹一般的喜欢，又怎么会亲吻嘴唇呀。
想到这，又对着镜子傻呵呵地笑起来了，以至于口中的泡沫星子都不小心喷撒到了镜子上。立马抽了一张面巾，小心翼翼地将镜面上的污渍擦去。陆招娣喜欢的人，可不是一个脏小孩。
洗漱完毕，将洗漱台收拾干净，又细致地梳了一下头发，这才出去吃早餐。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银耳雪梨羹，还有三明治。陆招娣仍在厨房里，冲泡蜂蜜水。她背对着厨房门，耳朵却已经捕捉到了身后的凌霄。
“姐姐…… ”凌霄扒拉在门口，满脸灿烂。
陆招娣将热水冲进杯中，没有回头，“洗好了么，快去吃早饭吧。”
凌霄没有动，直至她放下手中的水壶，转身看她。
只一眼，陆招娣就有些慌乱地转移了目光，心虚、害羞。虽然年近三十，情路却可以算是一片空白。
凌霄不一样，她年轻、直白、大胆。
所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陆招娣身上，在陆招娣含羞低头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想吻你。”
话刚落地，就跨步欺身上前，将她禁锢在了怀里，垂首贴上了陆招娣的唇。
“唔……”陆招娣有些慌乱地迎接着她温柔的侵袭，僵硬的身体在凌霄的怀里缓缓化开，两人如昨夜拥抱时一般紧密贴合，彼此攀附。
热吻的间隙，凌霄稍稍退后一些，两个人的气息仍在缠绕，“刚刚那个不算。”
陆招娣在她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丢盔弃甲，微张的双唇被凌霄的唇舌攻陷，清爽的薄荷味道成了热烈爱意的助燃剂。
凌霄的唇离开时，陆招娣早已气喘吁吁。
“姐姐不是经常骑车运动吗？怎么肺活量那么小，嘿嘿～”凌霄的手还环在陆招娣的身后，两人鼻尖相对，凌霄舍不得放开她。
陆招娣带着羞意嗔了她一眼，“我…没有你经验丰富。”
呵，竟然这么会，自己不亏。可说到底，陆招娣心里是有一点酸的，一方面喜欢凌霄这个小奶狗的关心和体贴，一方面又忍不住去揣测她的经验来自于哪里。
想到这，有些别扭得挣开了凌霄的怀抱。
“没有经验，天赋异禀罢了。”凌霄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经验？”端着两杯蜂蜜水、心跳不停的陆招娣回身看了她一眼。
“昂，初吻是在今天早上被姐姐夺走的，你要对我负责～”回味着方才的柔软与甜蜜，凌霄有些得意忘形了。
“快吃吧，一会凉了。”
窗外的水雾已经在太阳的温度中渐渐消退，朝南的窗户有阳光穿透进来，为本就明亮温暖的客厅增添了一些自然的色彩。
陆招娣喝了一口蜂蜜水，心头不可察觉的阴霾散去了。
“所以，从今天起，我有女朋友了么？”凌霄舀着银耳汤往嘴里送，一双弯起的桃花眼注视着对面的陆招娣。
陆招娣也不自觉地笑了，很轻地“嗯”了一声，小口吃起了三明治，没再看她。
原来，真正的谈恋爱是这种感觉，好似内心被无形的温热充盈起来，细腻、柔软，叫人欣喜，也有一点点想哭的感觉。
以后，凌霄就是自己的女朋友了。
至少，在短时间内是。
才一开始，她就有些开始害怕凌霄厌倦的那天来临。
凌霄欣喜地像个小傻子，虽然看似放荡不羁，对于感情却无比认真的她，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再让陆招娣受欺负了。
两人都是请假了的，陆招娣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上工，凌霄昨天已经和辅导员请了三天的病假。
所以倒也不用着急，一顿早餐，吃得有些悠哉。
直至吃完，陆招娣收拾好碗筷，才催促她回房换上衣物，“去把衣服换了，我送你回去。你妈妈昨天不是说还要叫医生过来看看么？”
“啊，不想那么早回嘛，我想和你再待会儿。反正现在也不烧了，不想走……”
嘟着的嘴巴被含笑的陆招娣轻轻捏了捏，“先去换衣服，陪我去个地方。”
“好！”凌霄也不问她要去哪里，只要她不赶自己回去，去哪里都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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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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