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躺在病床上一副虚弱样,只要稍微有点精神,傅茉风就忍不住要找人聊天。短短半天,附近病床上同样急性肠胃炎的小姑娘家里有几口人,陆成江都已经在一旁了解清楚了。
可接了这个电话之后,她却沉默起来。眼神空空的,脸上的笑也就隐了去,过了一会,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陆成江没有八卦的心思,由着她去。
后来的两天,时不时有电话打过来。初五的时候,她妈妈打来电话,问她怎么生病住到医院里去了,在哪个医院。
当天下午,有个女人匆匆赶来,一身深灰色大衣,围巾裹得紧紧的,手里还拉着行李箱。正巧碰上护士进来拔针,走在那女人的前头,“喏,你找的病人就在这床。”
女人扯下了围巾,一张清瘦的脸,经过两边长刘海的修饰,就显得更小了。她直勾勾望向床上的人,傅茉风忘了手上还扎着针,猛然一个翻身,那细长的滴液管狠狠晃了一下,开始回起血来。
护士一看,骂骂咧咧走过去:“干嘛呢?身体恢复了,力气变大了是吧。你这样手要肿好几天的,不怕疼啊。”
傅茉风嘟囔了一句:“不怕。”扎针的那只手伸了回来,身子却依旧扭着,不往这边看。
那女人注意到了一旁的陆成江,盯着她看,也不讲话。
陆成江想,能拖着行李跑来异地看傅茉风的,关系总归是比较亲近的,要么就是家人,要么就是好友。于是,主动和那人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陆成江,茉风的同事。”
“你好,桑蕾。茉风是我妹妹。”对方冲她点点头,又把注意力落到了病床上,因为傅茉风骂了一句:“谁是你妹妹!”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爱人是女生,陆成江细腻地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也许不是简单的姐姐和妹妹。既然傅茉风有人照顾了,她再待着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茉风,既然你姐姐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再给你们送点吃的。”
病床上的人这才翻过身来,压着手上的酒精棉,坐了起来,“谢谢成江姐,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挺抱歉的,耽误你回去的时间。明天就不用过来了,我们年后在苏城见。谢谢!”
“没关系,你好好养病,那我就先回苏城了。”陆成江也不跟她客气,跟桑蕾交代了一下各类物品的位置以及傅茉风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后,便准备离开了。
人还未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靠近病床的桑蕾声音软了好几度,“茉风,好些了没有?疼不疼?”
“要你管!桑老师这么闲的吗?”傅茉风依旧是吃了火药的态度。
陆成江匆匆离开了医院。冬日夜长昼短,虽然才下午五点多,天却黑了个透。
打车回酒店的路上,她重新查看起了回苏城的机票,夜里十二点半还有一个航班,到锡城三个小时,再坐高铁回苏城,差不多要到早上了。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凌霄照例打来电话。陆成江推说自己今天要早睡,聊了两句就挂了。她想明天给凌霄一个惊喜。
凌霄趴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被陆成江挂了电话,心里闷闷的。手里的电子笔还在iPad上写写画画。为了让陆成江有个好的体验,她今天请了乔锦黎和海唐一起陪她去玩了游乐园,花了一天时间,做了这份攻略。
对于恐高的人来说,那些刺激性的项目简直要了她半条命。之前有一次睡前刷视频,看到别人游玩拍摄的场景,她给陆成江看过。
陆成江说,她小时候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可惜现在已经长大了。凌霄联想到她手绘的那副摩天轮,就开始筹划等她生日的时候要为她弥补这个遗憾。
等游玩攻略做完,她又挑了几张今天白天拍的照片给乔锦黎发过去。梨子和海唐在去年冬天正式在一起了,凌霄为乔锦黎感到高兴。这位学姐,学业有成,工作认真,又很顾家,和那个骗钱骗色的渣女完全不一样,乔锦黎也算是觅得良人了。
这几日,她在家捋了几遍商业计划书,试讲了几次,有些地方不是很顺畅,故事性和吸引力,离她预想的效果还差了一些。
虽然有事情可干,但陆成江不知归期,弄得她也挺烦躁的。她不是那种非要恋人事事跟自己交代的性格,但试探性问了几次,陆成江都没有正面回答她,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也许对方无心要瞒,可这种没有完全融进对方生活的感觉让她挫败。
身体实在是难受,马马虎虎冲了个澡,便睡下了。不管陆成江什么时候回来,她明天都要去公寓里住,虽然过年住在家里,凡事有人伺候,但那里有她们生活过的轨迹。
她真的,很想陆成江。
第二天一早,在家里吃过早饭,她和爸妈说了声今晚不回来了,便开车出门了。
苏城的年味,在这几年渐渐淡了。凌霄想,可能也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小时候,得个小红包都要给长辈们表演个唱歌,她仍觉得高兴。现在,只消说两句祝福的话,厚厚的红包就落入囊中,她却没了那时候的欣喜。
很多事情,好似慢慢变成了一个固定的流程。然后,就没有多少期待了。
捧了一束花,打开了公寓的门。
门口立着一个行李箱,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凌霄将鞋子一脱,把花束随手一放,欣喜地向房间走去。
轻开房门,陆成江背对着她侧卧着,没有被她弄出的声响吵醒。凌霄褪去了身上的外衣外裤,钻进了被窝。
显然,陆成江被惊醒了,吓了一跳,甚至惊呼了一声“啊…”短而急促,但很快意识到身后圈住她的人是凌霄,转身迎向了她。
陆成江在凌晨五点才到的家,旅途劳碌,洗了个澡之后,便回房补眠了,连行李都没顾得上归置。这些天,在医院陪护傅茉风,一身疲色。她便想补个觉,养养气色,再去见凌霄。
凌霄的脸上有些冰,手也是凉的,陆成江便搂住她,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什么时候回来的?”凌霄问完,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答案,在陆成江出声之前就封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亲热的感觉并未因为一场小小的分别而淡却,反而越发黏腻,勾得人失了心智。怀里的人嘤咛不止,好不容易得了个喘息的机会,那回答便碎成了字:“唔,今天…早上…刚…”
气息被剥夺地所剩无几,绵软的睡衣皱了一层又一层。凌霄在彻底失控之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
“怎么不跟我说,我可以去接你。”凌霄打开了床头的灯,将那灯光调成了柔和的颜色。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陆成江了。
绯红早已爬上了脸,巧妙地掩盖了旅途的劳累。
凌霄的脸也暖了起来,陆成江的手仍不愿离开,“昨晚临时买的机票,太晚了,怕你担心。过年在家,怎么也没长胖一点?”
凌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也是啊,感觉又瘦了。”
年,就这样过完了。被短暂推回家中的凌霄又一次回来了,填充着她的空间。
陆成江闭上了眼,“好困,再睡一会。”
凌霄不闹她了,一遍遍顺着她的长发,帮她入眠。身边有了凌霄的体温,很快又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眼睛上不知何时被盖了一件T恤,透过那条视野有限的缝隙,她看到凌霄正在看手机。应该是怕她被屏幕的光影响到,所以为她遮了一层。
是一个聊天窗口。陆成江无意偷看,但好奇心暂时扼杀了她的理智。对面那个人叫秦舒云,跟凌霄说,“初三那天是我喝多了,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祝你新年快乐,开学见。”
【你能这么想最好,以后还要见面,别整得太尴尬。】这是凌霄的回复,随后她又划到了别的软件界面。
陆成江复又闭上了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
年初三,她在医院陪床。凌霄那晚没有给她打电话,她倒是给凌霄发了条短信。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复,直到第二天一早,凌霄才说她昨晚在外面聚会,没留意到这条短信。
上次在商场看到凌霄带着表妹买衣服的那个事情,让陆成江一直很自责。可她仍旧忍不住去揣测,这次叫秦舒云的这个人,又是误会吗?
她选择相信。或者说,她暂时还做不到不相信。越是幸福,越是害怕。她怕这个美梦被自己亲手戳破了,那破碎的玻璃碴子一定会把她伤得体无完肤的。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陆成江算是体会到了。她不是不能张嘴去问,而是不敢。是误会,她等于白问。可如果不是,她便没有理由再继续,她的性格、她的尊严,都不容许她这样做。
凌霄像是被压麻了手臂,稍稍移动了一下。陆成江便顺势醒了。
“醒啦?肚子饿不饿,给你叫了外卖,要不要起来吃点?”凌霄放下手机,替她撩了一下脸上的碎发。
陆成江点点头,身子却没有动,她想看看凌霄的神色中是否有自己不易察觉的一丝慌张,或是心虚。
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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