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照耀进这一间小屋子时，鸡飞起来喔喔叫，狗跑出来汪汪喊.
厨房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蹲在灶口，端正又认真地瞧烧得噼里啪啦响的柴火，明亮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一闪一闪。
“祝商？”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慌张地往回瞧，见站门口的那人，心里一个咯噔。
门边上站着一男子，着青衣，腰佩白玉环，身姿修长，面容俊朗，如天上之朗月。
“师……师父。”小脸因害怕而通红，祝商乖巧地站着，呐呐地喊。
“你在做什么？”怀清往前走一步，神色温和地询问。
“我……”祝商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脑海里第一次去鸡舍捡鸡蛋的场景，女人那严肃的呵斥犹如在耳边，“你这个赔钱货干什么呢！鬼鬼祟祟，打什么坏主意！”
祝商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往后缩了缩，不敢瞧怀清，低头说，“对不起，师父！我下次不会了，我下次不会不询问你就来厨房。”
说着她猛地跪下来，微微抬起头仰望着怀清，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泪水，她哀求道，“师父，我会乖乖听话的，师父不要将我赶走。”
“你。”怀清步履匆匆地往前走，将祝商扶起抱住，“是师父来迟了，师父不会不要你的，你……不要哭。”
怀清的安慰让祝商哭得更加厉害，她紧紧地抱住他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苦都哭诉出来。
胸口的衣裳渐渐湿透，冰凉的泪水触及到他的肌肤，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祝商，只愣愣的半蹲着，心像是有锯齿割破，一跳一跳地疼。
祝商……
他好友的孩子，闭关前，他的好友才刚成亲怀上孩子，闭关出来后，再打听，他好友，夫妻皆死于非命，就连那个孩子，传闻和好友夫妻一起走了。
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那两个天之骄子的好友，怎的就莫名其妙地去了？
调查了整整一年，还是调查不出好友死于谁手，只听说是仇人寻上门来，但他好友两人皆善良忠义之士，又从哪里传来的结仇？
又调查了整整一年半，还是查不到好友的其他线索，却意外地在半个月前找到了祝商，好友的遗孤。
他见她时，她衣衫褴褛，六岁的她，却如四岁孩子一样瘦弱，正在向包子店的人乞讨一口白面馒头。
他给她递过去一个肉包子，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只怯怯地看着他，不敢伸手。
他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获得她的信任，但面对自己，她还是不说话。
找到人，他很生气，给她买好衣服之后，就带着她找负责的市吏要个说法。
这一问，才知，祝商经历了如此磨难。
“仙师，她原本是被一个婆婆捡到，收养，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缺吃的，不缺穿的。”市吏徐徐开口。
“可惜没过多久婆婆死了，婆婆的女儿继承了婆婆的房子，对她非打即骂，还不给她饭吃。但女儿供奉了一只妖，妖要吸食鲜血，婆婆女儿就被用铁链捆在房间里，每三天取一次血。”说着市吏抬头偷偷看怀清的神色，见他脸色如常，便继续说道。
“直到前一年，这里出了个人尽皆知的大妖，请了宗门弟子收妖，才知道柴房里还困了一个孩子，而婆婆女儿一家在收妖的过程中都被妖杀了。”市吏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瞧瞧瞟怀清的脸色，见他板着脸，隐隐收敛着怒气，不敢继续看，心惊胆颤地继续念着收集来的消息。“妖除后，她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当上一只小乞丐，跟着老乞丐虽苦，但还能吃饱饭。可惜好景不长，才一年时间，老乞丐也死了，她重新过上乞讨银子被其他乞丐抢走的日子，但偶尔也能吃上饭的日子。”
将所有的事情念完，见仙师没有说话，市吏长舒一口气，他自认为这结果已经比之前被绑起来，吃不饱饭还要被取血好多了，转念一想，这个小女孩还真是好运，能被仙师收走，可不是手下口中那个天煞孤星。
“城中乞丐如此嚣张，你们不管？”怀清看着市吏冷着脸说。
“仙师冤枉啊！”市吏察觉到语气的不对，连忙喊冤，“这几年城中事务繁多，卑职实在是分身乏术。况且乞丐们流动性大，行踪不定，想要管理，难上加难。”
“办公之时，在家安坐。”怀清一拍桌子，“我看你可是闲的很！”
“这……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市吏这时才想起今天偷懒不去上衙，被仙师找到家里，顿时冷汗直流，他跪下求饶道。
怀清开口还想继续说什么，手边传来一道拉力。
他微微侧头，是祝商正轻轻扯他的袖子，见他看向过来，祝商刷地一下又将手收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怀清低头问。
祝商飞快瞧他一眼，低头不语，只轻微地摇摇头，目光不时往跪在地上的市吏身上飘去。
“你是说放过他？”怀清半猜着指指市吏。
祝商点点头，开口小声问道，“可以吗？”
市吏跪在地上，也不求饶了，眼睛不敢往那两人身上看，只看着地板，束起耳朵听。
还没等怀清回答，祝商怕他不答应，又急忙解释说，“之前是他让爷爷带我走了，爷爷很好。”
祝商性子比较谨慎胆小，自见他起就没说什么话，她突然开口，怀清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有回答而是顺着祝商的话问，“教你乞讨的那个？”
“嗯，爷爷对我很好，给我饭吃，教我写字。”祝商回答。
“那你有名字吗？”
“有，祝商。”
“很好听的名字。”怀清温柔地摸摸祝商的头，笑着说，心里那是无比欣慰，这个小家伙可算是说话了！
见怀清微笑像是很开心的样子，祝商小声着又询问了一遍，“可以吗？”
“你是说放过他？”怀清指着市吏说。
祝商也看向市吏点点头。
“这当然是可以。”怀清说，“不过之后我想带你走，我们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怀清虽然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也知道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遍答案。
“愿意，”祝商点点头，“师父。”
“好。”怀清高兴地抱起祝商。
就这样，他将祝商带回自己隐居的地方。
他们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祝商也由刚开始的生疏变得熟稔起来，脸上的笑也多起来，但他总觉得他和她隔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祝商在里头，他在外头。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她哭，无声，却如此凄厉。
他将祝商抱起来安慰说，“商商不哭，师父永远也不会不要商商。”
“商商，我们去看看大黄好不好？”怀清抱起祝商往一条大黄狗那边走。
师父永远也不会不要商商。
祝商哭着听到这句话，她抬起朦胧的眼睛，很认真地问，“真的吗？师父永远不会不要商商。”
“真的。”怀清摸摸祝商的头说。
“嗯，我相信了，师父可不要像奶奶和爷爷一样，突然就不要商商了。”祝商说着，侧脸不看怀清，伸手指着被栓在院子里汪汪大叫的大黄狗说道，“师父快放我下来，我要和大黄玩！”
“好。”
祝商一靠近，那条大黄狗便立刻不叫了，反而小心翼翼地凑到祝商身边，兴奋地摇摇它的狗尾巴。
祝商也笑着去摸摸大黄的毛发。
怀清看着这幅场景，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温暖而明媚。
和大黄玩累了的祝商气喘吁吁地躺在大黄的身边。
她望着天空，有些飘忽地想，地上有点脏，要是能躺在床上或者房间的地面上会不会好一点？好想躺在床上。
忽然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
“师父！”她惊呼道。
“嗯，累了吧，抱你回去洗洗，准备吃早饭。”怀清说。
“哦。”祝商乖乖躺在怀清的怀里，睁着眼睛看慢慢靠近的门框。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起床，还在厨房？”怀清声音温和地问。
这话一出，祝商沉默了。
当初那个女人的话仿佛在耳边再次响起，“帮我？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灾星！”
师父会和她一样吗？
她有些犹豫。
“我……我想给师父做早餐。”祝商微微咬唇，“师父很好，我想要报答师父，我想要帮师父忙。”
“傻孩子！”怀清忍不住笑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我不用商商帮忙，商商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
又过了半年，怀清开始教祝商修炼，但祝商的进度很慢。
又一次教完剑术，祝商乖巧地站在他面前。
怀清伸手，指尖窜出一丝白色的灵力，那抹灵力像是有意识一般，钻进祝商的身体。
再一次检查祝商的身体，还是没有发现封印这一类。
他微微地皱眉。
不应该啊，他好友妥妥的天之骄子，作为他们的后代，祝商的天赋怎么可能这么低？
一旁的祝商望见怀清又一次凝眉沉思，她有些无措地站立，眼神中有些慌乱。
她不适合当修士吧。
祝商想。
她曾经以为师父是因为自己天赋不错，是天生的修炼料子才收自己为徒。后来知道不是这样，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像别的修士一样厉害，像师父一样厉害，不给师父丢脸。
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她似乎没有多少天赋，甚至对于剑术也不是一点就通，现在剑术不错还是因为她偷偷瞒着师父，起早贪黑地练剑。
“师父，对不起。”祝商低着头，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我没有什么天赋，这辈子就算怎么努力也到不了师父想要我达到的高度，我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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