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达三层。”梯载AI说。
电梯门打开，露出了一条干净无人的通道。和一层的拥挤嘈杂相比，这里实在是太过空旷安静了。
许巧思领着方天音和荆连穿过几条街道，街道两侧都是别墅样的住宅，彼此大门相隔较远。她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栋雕花大门前。不知什么材质的大门模拟出木头和大理石的质感，有一种汉洋折衷的设计感。这大门看起来厚重气派，既有复古主义风格，又有新中式，人靠近时弹出的虚拟屏又增加了科技感，方天音说不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风格。
许巧思面对虚拟屏报告：“小姐，她们来了。”
“请她们进来吧。”一个清冷的声音说。
大门像电梯门一样从中间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种满虚拟花的庭院。花朵都较为高大，很大一部分是放大版的蒲公英，这些花都是通体泛着荧荧蓝光的投影，模拟被微风吹拂的情态微微摇摆。
她们穿过这一片花朵的投影，进到了一栋二层小楼中。很显然，这里也使用了空间异能，将原本的空间拓展。
客厅的设计非常简约，大面积的白墙和蓝花瓶显得圣洁干净，浅色家具一尘不染，没有一丝冗余的杂物。
闻从锦就坐在客厅中。她披散着的长发微湿，似乎刚沐浴过，一身纯白的浴袍泛着若隐若现的光泽。轻薄的毯子罩住了闻从锦的双腿双脚，却没有遮住她身下的轮椅。
或许，闻从锦的异变在腿脚上。
许巧思走上前说：“小姐，这两位就是来应聘您的生活助理的。这位是方天音，这位是荆连。”
闻从锦没有看荆连，她轻轻抬起眼，目标明确地看向方天音。那双眼睛堪称古井无波。
闻从锦的声音像是古琴：“你们很合我的眼缘。就定下来吧。”
后面一句是对许巧思说的。许巧思立刻说：“好的，我这就带她们走入职流程。”
荆连心想：这么草率，果然是有猫腻……
“方天音……是么？”闻从锦说，“你先留一下。”
方天音笑吟吟地说：“好的，小姐。”
荆连看了一眼方天音，得到一个“没事的”的眼神，便跟着许巧思去办入职手续了。客厅里只剩下方天音和闻从锦。
“推我去花园吧。”闻从锦平静地说。
方天音走到闻从锦身后，握住把手，将闻从锦推出了客厅。或许是静音设计，轮子滚过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花园里的那些花闪着电子光点，按理说，以这时候的科技，应当能做出更拟真的虚拟花，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被采用，或许是源于对复古的审美。
闻从锦伸出手，虚虚握住一朵虚拟花的茎，她再收回手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朵正常大小的蒲公英，细小的白色绒毛根根分明，茎秆有韧性地支撑着花朵——这无疑是一朵真实的蒲公英。
像是一个精巧的魔术。
闻从锦低头轻轻一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论样子多么逼真，终究是没有气味。”
方天音视线越过闻从锦的肩膀看向她手中的蒲公英，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闻从锦轻轻吹了一口气，蒲公英的冠毛便飞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
同一时刻，满园的半人高的蒲公英也都摇摆起来，绒毛化作蓝色的光点飞向空中，又在半空渐渐变成真实的样子。
像是一场逆行的大雪。
而荧荧蓝色光点像是虚拟世界的崩塌，又像是无数变异的萤火虫。绿色的阳光透进来，更加光怪陆离。
闻从锦靠在轮椅背上，和方天音一起，静静欣赏这浪漫而又荒诞的一幕。
“上层已经快要坐不住了。”闻从锦先打破了宁静，“我会为你打通关节。不过，不能太快。”
“明白。”方天音笑着说，“在此之前，我会好好地做小姐的助理的。”
闻从锦的唇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细微的笑容：“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陪着我就好。”
“至于你带来的那人……”闻从锦想了想她的名字，“荆连，她是我们的人吗？”
方天音说：“她会是我们的人。”
闻从锦轻轻点头：“晓得了。”
闻从锦的终端震了一下，她回复了消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方天音：“有人找你。许巧思刚调你的档案，她们就找来了。”
“谁找我？”方天音问。
闻从锦又转回去了，看向前方从空中坠落的蒲公英，她看起来并不开心：“清理署。”
“清理署找我？”方天音心中有一个猜测。
闻从锦好像叹了口气，轻轻说了一句话。方天音没有听清，微微弯下腰，暗红色的卷发擦过闻从锦的肩膀。
“天下何人不识君。”闻从锦的语气浸着淡淡的惆怅。
方天音一怔。
“叮铃——”大门响了一声，虚拟面板从闻从锦的终端上弹起，显示出门外的画面。门外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穿着清理署黑色常用制服的人，方天音不认识她的脸，却认出了那双眼睛。
署员032。
闻从锦把她放了进来。
署员032踏过满地的白色绒毛，大步走到方天音身前。她看起来憋着一团火：“清理署032号署员项初霖，申请和方天音——小姐，单独谈话。”
方天音还未说话，闻从锦淡淡地说道：“署员，你这次来，是代表清理署，还是你个人？”
项初霖这才低头看向闻从锦，咬牙说：“代表我个人。”
“那就请你对我的助理尊重些。”闻从锦平静地看着项初霖，暗含警告之意。
项初霖忍下了：“明白了。”
“别紧张嘛大家，”方天音语气轻松地说，“只是会会老朋友。是不是？”
最后那句是问项初霖，项初霖忍气吞声：“……是。”
“推我回房吧。”闻从锦没有再看项初霖，方天音根据她指的道路，乘电梯将她送回了二楼卧室。
闻从锦的卧房很大，但依旧是素色的装修风格，随处可见装着蒲公英的花瓶。白色的床纱笼罩着床铺，像是一场没有颜色的幻梦。
闻从锦指挥方天音将她推到床边：“我想歇一会儿。”
她的头发已经干了，和她冷淡下来的神情一样。
方天音把她抱上床，闻从锦膝窝下的触感很硬，不像是血肉。
“我不会耽误太久的。”方天音尽职尽责地说。
闻从锦翻了个身，淡淡“嗯”了一声。
方天音抵达客厅的时候，项初霖已经烦躁地坐了有一会儿了。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拧巴，一如她皱起的眉头。
方天音的身形刚从电梯口出来，项初霖就霍然起身——
“不要着急。”方天音不紧不慢地打断项初霖还未说出口的话，“坐。”
“你在搞什么！”项初霖咬牙切齿地坐下，“我来道歉，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外面那些人都在猜测你的身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扣着我不放。”
方天音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说：“署员，你想多了吧，我真的只是想要一句诚恳的道歉而已。至于你说的让外人猜测我的身份……我不过是狐假虎威，借了闻小姐的光而已。”
项初霖冷哼一声：“得了吧，你骗别人还可以，想骗我？”
“噢，”方天音佯作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个吗？”
她伸出那天点住项初霖的右手食指，遥遥向项初霖一指，项初霖惊恐地发现自己又动弹不得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项初霖大声质问。
“嘘，”方天音笑眯眯地故技重施，“声音太大，可是要被主人家赶出去的。”
“你真的想知道，这是什么异能吗？”方天音问她。
项初霖看起来很想翻个白眼：“废话！”
方天音叹了口气，摊摊手：“那就拿你的秘密来交换啊。”
“卑鄙！”项初霖骂道。
“别叫我baby，我们还没有这么熟吧。”方天音笑着用了个破谐音梗。
但很显然，听不懂外邦语的项初霖完全没有理解：“你在说什么啊？”
“这不重要，”方天音被自己逗笑，“总而言之，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署员。”
方天音微微收敛了笑意，她正经起来很具有压迫感：“在清理署，你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你的上司纵容你挑衅监测局的小打小闹，可不会容许你在大事上犯浑。”
“甚至，你平日里和监测局的人针锋相对的行为，都是她们有意引导。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项初霖脸色很不好看，但她确实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方天音一点都没有说谎的自觉，脸不红心不跳，泛着淡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项初霖，让项初霖荒谬地觉得很有说服力。
方天音缓缓说：“你仔细想一想，为什么平时你的举动不会带来惩戒，甚至会得到上司的暗中表扬，而这次，却被当场喝止？又为什么，对于工作流程非常熟悉的监测员，会让我提前享受上城人的待遇？为什么我能够第一个在行驶舱中安安稳稳地坐着，其他鼠窟人却要在外面等着，等一队人齐之后，才能进入行驶舱？”
“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们还能和我一样提前享受上城人的待遇吗？”
项初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难到……你……我差点坏了你的事？”
方天音笑得高深莫测。
“你刚刚说，平日里清理署和监测局针锋相对也是因为你……这……”项初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方天音的眼神都不对了，“你……您是那位前辈？”
方天音老神在在：“小朋友，你的前辈这么多，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项初霖压低声音：“那位传说中做过清理署署员也做过监测员的无名前辈，后来销声匿迹，据说是去做了卧底。清理署和监测局这些年都在争前辈的归属权，争来争去，便积宿怨。有人猜测前辈早已高升，默许清理署和监测局的争斗是为了制衡给当局看，不然以前辈一人在两大机构的声望，实在令人忌惮。”
项初霖继续说：“如果您是鼠窟人，不该有这么骇人的力量，也不该知道这么多。您真的是那位前辈吗？”
方天音微笑：“看来你了解得不算少。”
这就是默认。
项初霖的声音更低：“我……很崇拜您。”
“你说什么？”方天音明知故问。
项初霖莫名奇妙地脸红：“我说，我很崇拜您。”
方天音笑了，随口套话：“你崇拜我什么？”
“我听过您的事迹，您当年一人单挑五阶变异物，那个时候五阶变异物还很稀少，这可是赫赫之功。”项初霖说到这些，眼睛微微放光，“我还听说您当时赢得轻松漂亮，喝了一管恢复剂就去下一个任务地点了。”
原来只是慕强啊。方天音心想，这就好办多了。
项初霖会成为她打入上城的第一颗棋子，完全脱离于“荣耀属于我们”的布控。这在方天音发现项初霖似乎对移民计划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一无所知虽然代表着权限不够，但她身份的“纯洁性”对方天音来说更为重要。
项初霖一改之前的乖张，小心翼翼地问：“您今天向我透露您的身份，是……”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方天音故作客气地说。
项初霖果然诚惶诚恐：“您不必用‘请’，您直说就好。”
方天音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唉，有人连歉都不愿意向我道，我只好客气一些了。”
项初霖赧然：“对不起，前辈，之前是我不对。”
方天音舒坦了，给她解除了禁锢：“这就对了嘛。你道了歉，也告诉了我你的秘密，那我自然要给你一份回礼。”
项初霖还没来得及想她什么时候告诉方天音自己的秘密了，就听方天音说：“我的异能，想必你也猜到了，是控制。万事万物，我都可以控制。”
项初霖虽然早有察觉，但此时听到方天音亲口承认，还是有些惊骇——这简直就是开挂一样的异能！
方天音笑眯眯地说：“所以，为我做事，需要你放弃一些权利，比如，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项初霖有些犹豫，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无权说“不”。
所以，项初霖说：“当然，前辈，您可以——”
她挑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词，但听起来也很奇怪：“——使用我。”
方天音简直要控制不住笑出声：“别这么说，大部分情况下，我会尊重你的个人意愿的。现在，你需要正常工作，不要让任何人觉察你和我这个卧底接过头。帮我盯着清理署的人，尤其是你那个上司，上次命令你不要做多余的事的那位，她叫什么来着……”
方天音露出一个“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的神情。
“卢幻。”项初霖说。
“对，卢幻，”方天音说，“她有什么异常举动，尤其是关乎移民计划的，你要及时向我汇报。你知道该怎么用黑客手段联络我吧？”
项初霖郑重地说：“明白。”
“好了，不用这么严肃，”方天音笑道，“去吧。”
项初霖站起身，向方天音行了个礼。她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的方天音说：“对了，刚才都是嘴上说说，忘了向你自证身份。”
蒲公英的花语有很多，其中一个是“久别重逢”。（该解释来自浏览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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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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