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程和泽书房外,金枫打着卷从枝头飘落,猛地一道充满愤怒又倔强的声音飞出窗。
“我不!”
“阿芷,容英是你沈伯父的儿子,天资英才,年纪轻轻便有了参加科举的才华。此次秋闱放榜在即,你沈伯父信里说容英有把握进士及第,若是能成便会来提亲。”程和泽压下涌上来的怒气,耐着性子跟程芷说话。
程夫人应和:“既是如此,近些日子你可得安生些,别总是学他们男子抛头露面,去凑什么命案的热闹,好生在家中练习女红才是正经事。”
“你娘说得对,收一收你的性子。”
“什么提亲,什么女红,都与我无关!”程芷一把夺过桌上的信笺,“二姓之好”四个字刺眼无比,她猛地将手中的信笺撕了个粉碎,委屈地哭喊:“我不嫁!”
程和泽被程芷的举动激得火冒三丈,气得用手掌狠狠拍了下书桌,放出狠话:“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嫁也得嫁!”
“我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用来当作维系人脉的工具。”程芷倔强地抹掉滑落眼眶的泪珠,瞪大双眼一字一句地说,“这指腹为婚的约定,要么您放弃,要么......就您自己去嫁吧!”
“混账!”程和泽气急败坏地怒斥,夺步到程芷身前,右手高高扬起。
袖袍掀起的风打在程芷脸上,程芷紧紧闭上眼屏住呼吸,脸上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疼痛。她愣怔地睁开眼,只见程和泽黑着脸喘着粗气狠狠剜了她一眼就扭头不再看她。
“滚回你的房里思过!”
程夫人连忙上前搀扶住程和泽,责怪地看着程芷。
程芷咬着唇看了一眼还在气头上的父亲,于是草草行了个礼就回房了。
程芷前脚刚走不久,程和泽就命令道:“来人,看守好小姐,没我的命令不准小姐踏出房门半步。”
程夫人虽然心中怨闺女不懂事,但见状还是忍不住心疼起程芷来,正要低声劝说却被不留情面地打断。
“这次你不用替这个不孝女说话。看看罗大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陈大人的女儿端庄贤淑,再看看她!像什么话!”程和泽数落程芷,“平日里就不听话,一天到晚往外跑,让她学了本领自保不是让她用来翻墙的!以前不让人省心便也罢了,但你瞧瞧,她今日说的那是什么话?”
程夫人苦着脸,心想还不都是你自己惯的。
“老爷消消气,阿芷年纪小还不懂事,你别跟她较真。她过会儿也许就想通了。”
程和泽甩袖冷哼。
......
程芷刚回到房间坐下就听见屋外动静,她起身去看,刚踏出房门一步,斜刺里就钻出来一个家仆拦下她,恭敬道:“小姐,老爷吩咐不准您离开房门半步。”
程芷面色一沉,作势要硬闯,“若我偏要闯,你能拦得住我?”
话音刚落,右边又冒出来一个丫鬟,苦着脸求道:“小姐,老爷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啊,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吧。”
程芷一噎,不情不愿地将脚步收回,但是越想越气,抛下一声怒哼,就气冲冲地退回房中,顺带将房门重重阖上。
程芷推开窗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仆从丫鬟牢牢守着她的院子,她懊恼地坐回床榻上,打着被褥泄愤,小声怨道:“怕是看守死刑犯都不如看守我的阵仗了吧!爹这次是认真的了......”
脑海显现出自己日日待在后宅中做女红,盼着丈夫归家的画面,程芷忍不住一个激灵,她搓了搓胳膊,口中念念有词:“不行,不能嫁。”
程芷在房中焦躁不安地左右踱步,眉间一会儿紧蹙,一会儿又松开。
到了用饭时刻,丫鬟端着精致的饭菜推开程芷的房门,却在下一瞬惊慌失措地打翻了菜汤,碗筷落了一地。
程芷的屋内竟空无一人。
想起老爷的命令,霎时间丫鬟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她逡巡屋内,注意到圆桌上竟出现一张突兀的字条。
她顾不及收拾地上的饭菜,抓起字条飞奔了出去,口中高声喊道:“不好了,小姐跑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程和泽耳中,程和泽闻言大怒:“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人连看个小姐都看不住,你们说我养你们何用?!”
失职的护卫仆从惶恐地低垂着脑袋,“老爷息怒......”
程和泽抖着手摊开丫鬟从程芷房中发现的字条。
——女儿不喜欢做女红,不喜欢下厨,不喜欢每日待在后宅中望着四角的天空哀叹,不喜欢为了一个男子去委屈自己做不爱做的事情,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恕女儿不孝。
程和泽满脸铁青地将字条揉成一团,“还不快去找!不找到小姐都别回来了!”他愤力一挥衣袖,方桌上的花瓶被带落摔碎在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宛如一声惊雷,惊得众人一哆嗦,大梦惊醒般连忙散开各自去寻程芷的下落。
程府里大半的人都出去找程芷了,在乱哄哄地过了一会儿后倏地静了下来,一只飞鸟掠过程芷屋外的树梢,树叶哗啦作响。
屋内的房梁上跃下一道倩影,正是众人遍寻不得的程芷。
程芷换上了利落的衣装,斜挎着收拾好的细软包袱,腰间别着一把细剑,警惕地探出头环视一圈四周,确认无人后,她贴着墙迅速摸到一处稍矮的墙根。
虽说府里的人大半都出去寻她了,府里人力空虚,但是贸然从大门逃出去还是有被逮住的风险,还是翻墙更稳妥。
这么想着的程芷爬上墙头,手脚麻利地完全不像一个闺阁千金。
顺利翻出程府高墙的程芷拍了拍裙摆上的尘泥,得意地扬眉自语道:“多亏了爹让我从小就学武功,不然我还出不来呢。”
若继续留在京城中,她指不定何时就会被她爹的人逮回去嫁人,反正出都出来了,不如去看看大好河山。
打定主意后程芷走出人迹罕至的窄巷,像一尾灵活的鱼,游进了人群中。
程芷来到里南街,却见每个摊子旁都空空如也,各个摊贩的老板全都不知所踪,原本喧闹的街市上此时只有寥寥几个路人。
“这位大嫂,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都不见人影?”程芷随手拦下一位匆匆路过的妇人询问。
妇人却满面红光,颇为激动道:“新科状元正在打马游街,大家伙儿都去看热闹啦!听说状元是崔太傅之子呢!”
崔太傅之子,崔嘉慕。程芷曾在京中贵女的宴会中听闻过他的声名,京城四大才子之一,芝兰玉树、风度绝艳的一号人物,也是本次秋闱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以前总听大家说崔公子多么俊美无俦,多么风度翩翩,可惜不能亲眼瞧上一瞧。”妇人拍拍程芷的小臂,“欸,姑娘,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瞧瞧热闹?”
程芷笑着应道:“好啊,我也没见过状元郎游街呢,正好长长见识。”
于是两人赶到西兴街,大老远的,程芷就听见锣鼓震天响的动静。
瞅着黑压压的人群,程芷震惊:“大家全来瞧热闹了吗?”
里头鞭炮劈里啪啦地炸开,腾起一阵阵烟雾,当烟雾在半空中弥散开时,一个身着红色状元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骑在高大骏马上的青年身形笔直挺拔,他目如朗星,面如冠玉,对着两侧的人们温和地微笑,笑容干净又清爽,令人心生好感。
马儿慢悠悠地向前移动着,路过程芷,站在人潮中的程芷仰头看着新科状元的侧脸,心道姐妹们说得确实不错,崔嘉慕生着一张俊俏的脸蛋,今日得见,名副其实。
崔嘉慕正亲切地对人们微笑,忽然他鬼使神差地将目光转向另一侧。
程芷猝不及防与崔嘉慕对上视线,微微一愣,旋即抿起唇角,礼貌地微笑示意,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崔嘉慕一怔,平静的心湖仿佛被人丢入了一颗石子,莫名地泛起波澜。他有些无所适从地扭过头,握住缰绳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耳边人们的欢呼声被他聒噪的心跳声盖过。
崔嘉慕的扭头在程芷眼中,成了他不屑于她的反应。
她感到莫名其妙,同时心下微微恼怒,都说崔太傅之子待人有礼,为人周到,怎的到了她这儿就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难不成她在何时得罪过他?
“姑娘,你说状元郎是不是一表人才?”妇人双眼紧盯着崔嘉慕,不肯错过一丝一毫,一边激动地对程芷问道。
程芷却哼道:“一般般吧。”
妇人被程芷的不解风情泼了冷水也不介意,反倒笑道:“各花入各眼,不过崔状元确实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程芷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她急中生智,挽回尴尬的局面:“我觉得大理寺卿大人对恶人判下应有刑罚时最有风采。”
妇人拍手笑道:“也对,为咱老百姓做主的大理寺卿大人才是最有风采的。”
见过状元郎的风采后,一些人们仍然兴致高昂不愿散去,在骏马身后追着,还有一些人便原地散去。
“大嫂,你不跟着吗?”程芷困惑地看着留在原地的妇人。
妇人笑呵呵道:“我已经见过丰神俊朗的状元郎了,该回家去为我家那口子烧几道小菜哩,免得他做活回来没有饭吃。”
程芷眉眼柔和下来,说:“娶了大嫂的人真是好福气。”
妇人眉开眼笑。
告别了心思通透的妇人后,程芷脚尖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道城门。
......
不远处便是西城门,程芷的脚步却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顿住转了个弯。
她眼尖地认出正在跟守卫城门的士兵对话的人是她家的家仆。
程芷眯着眼瞧见家仆给士兵看了一张画。她忍不住大惊,她今日才刚逃出来,画像都已经有了吗!
正巧士兵此时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程芷(嘴比鸭子硬):当然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最帅啦!(格局打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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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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