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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口浪尖

0.47

预言终究还是实现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又计划、观察了多久,总之外守一追来了善光寺,迷翻了诸伏夫妇和佐佐栖女士所在的宿坊。

虽然报警即时,但等警察赶过去后,外守一早已不见蹤影。

大概是因为目的明确、时力有限,除了仇恨值最高的诸伏家主、作其配偶被迁怒的诸伏夫人,以及与诸伏夫人同住而被倒楣连坐的佐佐栖女士,整个事件并没有无辜人士受害。

尽管不晓得外守一为什么能锁定他们,却找不到孩子们的位置,或许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诸伏家主,所以才忽略了孩子们;或许他只是不急于一时,想放长线钓大鱼。

与警方同步搜查进度后,佐佐栖信澄认为是后者。

寺庙虽大,藏身处很多,可即便躲得再好,人毕竟还是群居动物,会被生理需求掣肘,亦无法脱离社会,阻止久战的方法便是断绝敌方的后勤补给。

何况庙方为诸伏与佐佐栖一行人安排了保镖,在加强巡逻、管控人流之下,这种程度的守卫着实显眼。

——更别说他们躲在人来人往的宿坊里,而非意想不到的密室。

照理说避祸的人都会遮掩行蹤减少联系,在远离人烟或邻里关系冷漠、有熟人接应的地方扎根。

除非是身居上位、行程不便的大人物,才会在雇用保镖或征调警力的同时,不忘顾虑个人舒适度。

诸伏夫妻的确鹤立鸡群,可到底只是平民阶层,势单力薄。

因此他们逆向思维,大胆的定居于宿坊,营造大人物游寺的假象,意图藏木于林,降低自身的可疑。

然而现在看来,这项头头是道的策略失败了。

高估凶手的智商总比神经大条的侥幸好,外守一的犯案手法明摆着早有预谋,不过他们入住善光寺是临时决定,肯定给他添了些堵。

可能也正是这个决定,让外守一产生复仇对象疑似携家带眷远走的焦躁、愤恨,才会在更多变故发生前,直接在此地此刻做个了结。

这个决定有匆匆的意味,时间算来也仓促,不管他是故意忽略,还是真的无法顾及孩子们——当选择将女儿的病逝迁怒他人时,他就已经不理智了。

“而不理智的人,行为当然无法再以常理判断”。

案发当时正值晚餐时间,称自己在家用餐的外守一,因为已成孤家寡人证词无效,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留下去过案发现场的线索。

没有目击情报,精准到骇然的占卜也无法成为证据,外守一充其量只是有动机而已……但稍微运作一下,依然能让他逃不过银手镯的颁礼。

良善的为人、无污的风评,这不仅让诸伏夫妇潜在的结怨对象耳目昭彰⑩,嫌疑也顿时如白纸上的墨迹般惹眼。

尤其外守一动机的形成时间还很新,案发现场也不像随机作案。

孩子的证言可信度不高,也容易被轻视,但无疑是个思路。

于是佐佐栖信澄让诸伏景光向警方谎称:自己和母亲通话时,清楚的听见了她喊出外守一的名字,对其出现表示惊疑,可惜电话紧接着就被不自然的挂断,后事不明。

保镖知道他们会定时以此确认安全,但不会关注内容,而他们当时确实也在联络。

其次,这个时代的座机是拨盘式,只有通话功能,据传能查询记录、显示来电号码、录音转接等高技术的按键式仍待开发——所以这句真假参半的证言,除了当事人都无可验证。

诸伏景光一开始有些抵触,他是对占卜半信半疑,可毕竟没有外守一行凶的证据,不想错怪无辜,而且这对一个乖宝宝过于刺激了。

不过经过佐佐栖信澄借口公民有配合警务的义务,只是提供一个可能人选后,诸伏景光还是信了。

假使外守一当真无辜,警方肯定会还他清白;假使他的确铸下了大错,那警方也不会任其逍遥法外。

诸伏景光才七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也没有接触警察的机会,加上真善美的教育环境,他对警务有一层英雄滤镜。

同龄的佐佐栖信澄并不像他那样被呵护着长大,但他来到外界也才半年,还是个拒绝社交的家里蹲,某种意义上也算得是不谙世事。

佐佐栖信澄同样没有亲身经验过,然而人性本就是美好的反义词——他是较认同性恶论的。

人终归是为**所趋的生物,克制有原则的少之又少,只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才学会团结互助。

在这挟朋树党又暗流涌动的环境中,不带锋芒的善良是懦弱,无知的单纯是愚蠢,道德是生存的阻碍,所以乌托邦只能是理想乡。

况且日本现今的社会结构涣散颓败,掀开名为社会期望和形象营销的遮羞布,公家机关实际就仅是资本与阶级的奴隶罢了。

非要说的话:警界也是种职场,只是有更伟大的头衔、最强硬的靠山;而警察也是人,人无完人,因而同样会沿袭职场、大众的通病。

诸伏景光看警察,就像在看出类拔萃的精英、为国为民的英雄;佐佐栖信澄看警察,就只是在看社会身份特殊的人。

所以警察会审视查清、勿枉勿纵①①之类的观点,佐佐栖信澄不予置评。

相对的,外守一作为善光寺连环杀人案唯一的嫌疑人,是会被蒙受舆论压力的警方证其无罪,还是被戴罪草率结案,这都是无法保证的。

不过事到如今,外守一无辜与否、案件的结果,都已无关紧要。

就算真相水落石出,逝者既重返不了人世,亦无法再干涉尘世,公道只是活人的安慰,而比起名誉正义,人身安全的份量更重。

诸伏夫妇和佐佐栖女士已经身亡,但遇害名单会不会继续扩大仍是未知数。

诸伏景光不想揣测病逝好友的父亲是弑亲凶犯,可佐佐栖信澄希望外守一是。

正确的说:他需要具体的目标,毕竟暗敌难防,而目标可以是任何人,只是外守一刚好满足而已。

假设外守一真是凶手,事情无疑能简化许多。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得为自己会不会成为凶手的再犯目标做好准备,就算警察不靠谱,也能利用舆论压力与社会关注,限制对方的行动,为自己上一层保险。

没有意外的话——佐佐栖信澄是默认自己会长住于诸伏家的,于是闲来无事时,无意实地考察的他会借书刊了解现居地。

长野半靠山区,但为维持地貌开发不多,又以自然景观为卖点,颇有乡村风情,邻里关系比大城市更热切,居民为人也较清纯,恶劣事件迹象罕见。

而这桩善光寺惨案,无论是发生地点、死者背景、遇害人数、事发经过,都绝对有跃为大新闻的资格。

也许这种热度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困扰,会被异样的眼光看待,进而被贴上负面标签,可人总是健忘又即兴,等这阵风波消退,失去至亲的新生活也不会更难过了。

成长不会缺席痛苦,生者依旧要继续活着。

0.48

接到通知的隔天一早便赶来警局,了解详情协助调查、确认幸存家属的情况、应付闻讯致电的亲戚、辨认遗体身份……这番折腾下来,诸伏高明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尽管不是当事人,本人也还未成年,但诸伏高明已是这个家唯一可靠的“长者”了,总不能将担子交给才七岁的孩子。

正因这种憔悴,即便面对父母双亡的残酷消息,甚至是逼人正视现实的遗容,诸伏高明那冷静如常的态度,才未让人感到异常和悚然。

而作为当事人,佐佐栖信澄的状态却好得不可思议。

仿佛遇害者不包括他的生母,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夫妇只是几面之交,跟默默落泪的另一位当事人对比鲜明,一副置身事外的无关陪同者模样。

在警方眼中,佐佐栖信澄的反应是奇怪了点,但大概只是没明白怎么回事,或者接受不良当机了。

毕竟孩子还小,哪能懂得死亡这么深重的概念,他们也不能问“为什么不哭?”、“你不难过吗?”、“你知道自己的家人死了吗?”之类戳人伤口的缺德问题。

不过如果他们问了,佐佐栖信澄也不会觉得冒犯,倒是他们避免了被反答“为何而泣?”、“难过又如何?”、“我知道”的尴尬场面。

而他不正常的反应落在诸伏兄弟眼里,他们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佐佐栖信澄本就异于常人,这种不正常才是他的常态。

……再说他们也无法想象对方哀形于色的样子。

佐佐栖信澄的面部肌肉就跟微整形初效似的,僵硬、活动小又少,能表现出忧疑就是极限了。

情绪几乎毫无起伏,当然也细分不了倾向,那对清澄美丽的眼睛里没有灵魂,他的言行更是内敛得难以勘破。

不过和更感性的诸伏景光、体谅受害者且有儿童刻板印象的警方相较,诸伏高明明显不是好糊弄的。

「——“这么做,可能会毁掉外守先生的人生”。」

皱起的眉头表示不赞同,低沉的语气显露出诘问。

从亲弟弟那听说不省心的义弟令其撒谎,将矛头转向嫌疑不明的外守一后,诸伏高明便找来追究。

「这仅仅是自卫。」被诘问的佐佐栖信澄从容自若。

「那似乎有点防卫过当了。」

「然而事实上,外守先生的人生早已随爱女病逝而崩溃,难道我们应当为他的无能自欺负责吗?」佐佐栖信澄不强不弱的驳斥,平稳的神态似在诉说真理。「——纵使他已谋害三条人命?」

「占卜并非实证,既无实迹表明,他便仍为无辜。」

「“哪怕牺牲令弟的性命”?」

诸伏高明眼角一抽。「……言重了。」

「倘若阁下的防护能更胜此话,倒也未必。」无心之子三言两语便将正义感、道德心、诸伏景光的安危同置于天平上,制造不容妥协的局面。

这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事,可诸伏高明确实给不了任何承诺。

理智上知晓无论外守一是不是凶手,佐佐栖信澄的所为都是错的,很可能会让对方余生如坠地狱。

但感情上,他不能相信外守一的无辜,也不能相信凶手的底线,更不能相信他们的保护圈能无人受害,他的双亲和佐佐栖阿姨的死便是最佳诉状。

这几周的协同搜查,警方的松散和低抗压力、有佐佐栖信澄指点也巍然不动的进展,让诸伏高明意识到即便是警察也靠不住。

这么多人,连一个凶手都找不到,其实没有佐佐栖信澄落井下石,警方也迫于案件影响,已经急得想直接抓独有嫌疑的外守一交差了。

诸伏高明甚至觉得若非明显是他杀,恐怕结果会更离谱。

——这样的警察能还原真相、逮捕真凶吗?

“退一步说,他们能护受害者周全吗”?

如果外守一只是烟雾/弹,他会因有意的指认和警察的粗率而含冤入狱,神秘的真凶则像埋在附近的未爆弹,一日寻觅无果都是对生命的威胁。

而如果外守一就是真凶——……那简直众望所归,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我会去证明的。」

“证明外守一究竟是无辜,还是罪人”。

望着诸伏高明雨僝风僽①②但慷慨赴义的目光,佐佐栖信澄不置可否的献上祝福。

「愿君得偿所愿。」

⑩耳目昭彰:显眼得为人所知,无可藏匿

①①勿枉勿纵:司法公正,不会冤枉无辜,也不会轻饶罪责

①②雨僝风僽:历经磨难后憔悴不堪的样子

————————————

作为人物重要的成长转折点,外守一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直接被警察铐走,诸伏兄弟怎么说都得掺一脚

所以他只是有作案嫌疑,没有不在场证明,信澄让景光做的伪证虽让他有在场嫌疑,但终究没有他是凶手的关键证据

原作中称诸伏夫妇的谋杀案为长野惨案,加上如无必要无需多描、一旦存在必有深意的契诃夫之枪定律,这案子在长野估计也算大的,意味着平时的长野还挺和平

因此作者一改编就改得更大——之前善光寺被捧得有多高,现在发生在寺内的杀人案就同样影响深远,直把外守一推上风口浪尖,也是在逼诸伏兄弟早点下场

毕竟外守一最初就被预言为准犯人,只是苦无证据,比原作进度快上十年,导致高明不能再当遥远的电话外援

而信澄又添了根柴,诸伏兄弟的目标便从循序渐进的调查拆弹抓人救人,变成了赶死线证明外守一的清白,避免成为警方高压无能下的的牺牲

景光相信警察的能力和正义,秉着坏人会被绳之以法,好人一定平安无事的想法,尽管做伪证让他一个守法公民良心不安,但信澄的理由也不过分,最后才半推半就的撒谎了

占卜的成败率在信澄心里是7:3,外守一是不是真凶依然存疑,所以面对这个问题,他很干脆的选择了两者皆是

信澄让景光做伪证——没有实证,被拆穿只是降低自身的可信度,反正童言童语本就不被采信;没被拆穿也只是增加外守一的嫌疑,引起警察的注意和怀疑

作为唯一有作案动机还很新鲜的嫌疑人,警方查到外守一是迟早的事,他们还得感谢信澄帮他们节省时间少走弯路,毕竟高层的施压实在太大了

如果外守一是凶手,信澄只是助警方早日将其捉拿归案,并借由关注度保护自己和诸伏兄弟,让对方难再动手

如果外守一不是,焦头烂额又缺乏关键证据的警察,很可能会让对方充当交代希望猜对,而这个敷衍盲赌的决定,也将会对外守一的人生造成巨大打击

不管哪个路线,外守一入狱都是板上钉钉了,前者最理想,但后者也没有补救措施,毕竟外守一有化身犯人的动机,送他入狱更放心,冤不冤枉不重要

假如真凶另有其人,那信澄会选择先静观其变,反正比他着急的大有人在,他们肯定没他至死都能耐心,凶手还不一定知道他的存在

毕竟信澄很少在外活动也不上学,更不参与其他人的社交圈,外人顶多知道诸伏家多了一对身世可怜的母子,见过听过,印象却绝不会深

这样的信澄与真凶绝无关联,要是被害也只是被诸伏家连累,生存率很大,但死亡率也不为零,他只要帮忙善点后就能成最大赢家,大不了一死

至于高明想阻止冤罪就让他去吧,信澄不会阻碍:一是这对他有利;二是这与他无关;三是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四是每个人都有行事责任

所以他最终只是祝高明得偿所愿

信澄的善恶属性很难界定,他叠得实在太多了:

他首先是混乱中立(无视社会规范的自由主义),也是中立邪恶(因绝对纯洁而疯狂邪恶的自我主义);但平时都是绝对中立(无反馈、无倾向的背景板),再意思一下混乱善良(自有标准不愿受制的英雄主义)、守序中立(盲从秩序)

绝大部分,信澄都是中立的,以自我为上,视情况遵从社会规范,会报以基本尊重,但必要时也能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他的善来自守序,并无行善的意识,只是无所谓;他也没有施恶的意识,但过度的自我能将这份中立衬得非常狂乱危险

不过也说了信澄是中立,所以极端的部分只会在其他人格身上显现,和他们相比,信澄的危险性小了不少,甚至能称得普通,毕竟他主要是随波逐流,没有崭露头角的需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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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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