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尾,繁州正值盛夏,太阳毒辣得很,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作为一个商事方向的律师,秦刻羽甚少和刑警打交道。她受交好的同事嘱托,来市局刑侦支队取一份资料。她静静地坐在空调附近的座位上,瓷白的肌肤粉蒸蒸透着热气。
“秦律师,可能您还要等一会儿,我们乔警官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个年轻的女警抱歉地给她端来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装了温度适宜的白水,“估计还要个十几分钟吧,不好意思。”
秦刻羽冲她笑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刑侦支队最近案子不多,难得清闲,政治处主任干脆给他们搞了个安全普法培训会。这种培训会,台上讲的人不见得真情实感,台下听的人一定心不在焉,所有人都想着平稳熬过两个小时就好。
但培训会临到结尾,叶既明还是坐不住了。
他来得晚,刚好坐在最后排,干脆猫着腰离开了大会议厅。
坐在叶既明周围的警员们眼神子弹一样,控诉他弃下属于不顾的无耻行为,被他无视了。
叶既明回到支队,才发现办公室多了个人。是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她戴着副银框眼镜,过肩的长发被她用抓夹盘在脑后,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空隙撒在她的脸上、身上,点点光斑。女人眉眼深邃,线条横平竖直,原本非常有冲击性性的五官因为轮廓的柔和而奇异地呈现出一种冷色调,加之她的发极黑,肤色又白,愈发显得她清隽又鲜明。
当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时,叶既明清晰地看见了她眼中的空茫。
或许是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或许是宇宙深处向繁州发射了一束射线,又或许是警局人造景观池中被落入了一块石子,总之,叶既明罕见地心跳加速了,仿佛不是自己的心脏可耻又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吵得他心烦。
回过神来,叶既明拉住路过的女警,极低声问:“那边那位……”
女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你说秦律师啊,竞渡的律师,来拿6.2案的资料的。本来说是白律来,结果临时腾不出手,就让秦律师来了。”
6.2案是刑侦支队上个月侦破的案子,叶既明从脑海里扒拉出一点相关信息,“好像是有这事儿,等老乔回来,让他把资料给我。让人家等那么久。”
女警挑眉,“哟,刮哪门子妖风啊,我们叶队还操心这种事……”
她的视线扫过秦刻羽,了然,“行吧。”
叶既明一个眼神就知道女警心里想什么,“还不该干嘛干什么去,这么闲就去听培训会。”
女警耸耸肩,捞起外套远离了这个被戳破心事的老男人。
秦刻羽正对着窗外的梧桐发呆,她读本科时校园里种了不少梧桐,工作后不是在律所加班,就是在法院,难得有这样一个闲暇午后供她回忆往昔。
“秦律师,这是白律要的资料,全都在这。”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刻羽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说不上来具体岁数的男人,有种逼人的帅气。
他身材高大,目测一米九左右,长相是打多少草稿都没办法否认的冷厉的英俊,合身的衬衫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可见身材不错,是个帅且成熟的男人。
“老乔还有别的任务,我是叶既明,秦律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除了资料,男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秦刻羽:“……?”
得益于一张好皮囊,秦刻羽从小到大经历的搭讪数不胜数,只是她没想到眼下搭讪的竟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上梁,刑侦支队的队长,传说中靠爹上位的公子哥——
秦刻羽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这个案件由白律负责,我只是来取份资料。”
“既然现在拿到资料,我就不叨扰了,叶队回见。”
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叶既明的剑眉狠狠拧起,心想不妙。
“哇,出师不捷,铩羽而归啊。”乔警官从他身旁飘过,被他狠狠剜了一眼。
看样子,留给秦刻羽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叶既明想。
*
秦刻羽回到律所,把资料交给同事。
同事叫白自怡,比她入行晚,刚来律所的时候秦刻羽帮了她不少忙,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能从秦律师波澜不惊的美人面上读出今天她的嘴角下撇了几个像素点,于是她道:“在警局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我提前打过招呼还不给你面子?”
秦刻羽摇头,“没事,就是那个叶队,看着不太正经。”
白自怡常和市局刑侦支队打交道,对叶既明的作风不说一清二楚,也算小有耳闻,“别提了,叶既明啊,真真假假的,谁也看不透,上一秒给你笑脸,下一秒就能捅你刀子。”
“那人真是邪得很。不过你不走刑事口,倒是还好。”
秦刻羽赞同地点点头。
秦刻羽今天没有太多活,原本和白自怡打过招呼就打算下班,结果她担任法律顾问的那个磨人公司临时派活,态度倒还不错,“秦律师,麻烦您看一下合同,明早上班前回复就行。”
如果不是在秦刻羽临下班前说就好了,这明摆着想让她加班。
九点半,秦刻羽终于忙完,把定时邮件的时间设置成凌晨两点半。
她心眼小,爱记仇,干脆大家都不好过。
秦刻羽离开律所时还有几个同事在熬,都不熟,她干脆收拾东西离开。
这些年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总被人说她性子独,但秦刻羽还算满意现状。
至于未来,随它去吧。
秦刻羽在繁州买了套面积不大的房子,地段还可以,就是离律所远。她老是加班,干脆又在律所附近的老小区租了个一居室,权做不想通勤时的落脚点。红灯亮,秦刻羽慢慢停下车。
这附近加班的社畜多,将近十点,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人还不少,她瞧着瞧着,觉得没什么滋味,只想回家洗澡倒头就睡。四轮车越来越少,接踵而来的小电驴三轮车。几个老小区除了像秦刻羽这样的落脚的“精英人士”,还有些流动人员,吵,闹,要十二点后才归于寂静。
秦刻羽住得久,习惯这些,并不觉得出奇——
“别跑,站住!”风一样的一群人又一群人在窄道上擦着她的车奔驰而过。
秦刻羽面无表情地想,这下出奇了。
打头的是几个瘦弱,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面色蜡黄,一个个都挂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穿的流里流气不像正经人。追在他们后面的喊着不许动什么的,很快追上他们,三两下就把彩毛青年们摁在地上——活像农家乐里抓鸡的好手。
秦刻羽再迟钝也该发现,是警察办案。
两边探头探脑出来不少人,两个警察维持秩序,对围观群众声嘶力竭地喊不许拍照。
乱成一锅粥了,他们把本就狭窄的路挤了个水泄不通。等了几分钟没见这些人挪地方,秦刻羽干脆下车,想问问情况,走进才发现围在中间的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男人拎鸡仔一样拎着一个红毛青年,低声问着什么,更像抓鸡了。
秦刻羽总觉得男人眼熟。
似乎心有所感,男人很快把红毛交给身边的同事,转身朝秦刻羽走来。
她这才发现,这是白天在警局刚见过,让白自怡评价为“邪得很”的刑警队长,叶既明。
男人在秦刻羽面前站定,她真正理解了他的高大。秦刻羽一米七二的身高,在叶既明面前依然能感受到压迫感。比起在警局中不甚清晰的一眼,秦刻羽此时有更多时间用来打量他。
他的确是长得很帅,鼻梁挺直,眼窝深邃,棱角分明,面部线条锋利,偏出人意料的长了一张润泽的唇,矛盾又和谐地统一。刚把一群人撂倒,叶既明身上的凶悍的气息尚未散去,嘴角眉梢都紧绷,他不笑时像夏日暴雨前积压的乌云,在昏暗路灯的照耀下,有种冷感的傲慢。
终于,叶既明率先开口,“好巧啊,秦律师。”
秦刻羽退后一步,扶了扶银框眼镜,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彩毛青年们。
叶既明也看了一眼,笑:“这片最近不太平,可着我们嚯嚯,净天见地找麻烦,这不干上禁毒口的活儿了。”他扭头指挥同事把彩毛青年们都带走,红毛路过的时候还被他横了一眼,他这才又和秦刻羽道,“秦律住在这?”
秦刻羽看见几个警察手中的证物袋中装着黑色药丸,听他这话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可得注意下安全,这个时间,太晚了,这边乱。”
看了看不远处的车,叶既明了然,“再等两分钟,等我们同事处理好就挪地方。秦律,回见。”
秦刻羽继续点头。
“叶队,这不是下午来咱们队里的秦刻羽秦律师嘛,我可都听老乔他们说了,您这是千年铁树开花头一遭啊,老房子着火搞一见钟情?”
车上,简阳文嬉皮笑脸想揽他的肩膀,被躲过去,更贱兮兮乐了,“我看这秦律人很不错啊,你不还要人家微信呢,咋不多聊几句?”
叶既明敛了笑意,“你看人愿意理我吗?”
“你这不行啊,白瞎了一张帅脸和练成这样的胸。”简阳文开始质疑自己兄弟的魅力。
“滚。”叶既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赶紧回去把那群野鸡审了才是正事。”
秦刻羽刚想上车,突然发现远处闪着亮。
一个套着银色外壳的手机静静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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